第 51 节
作者:
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6-11 16:44 字数:5348
驾云而去。方氏父母信以为真,只道是真正是九天玄女下降,怎敢有违?罗
慧生随叫媒人到方家议亲,父母颇信梦中之言,一说一成,遂嫁与罗慧生,
倒赔妆奁,极其华丽,合卺之夕,喜不可言。灯下细看女子模样,宛似前日
狐精一毫无二,慧生不甚惊异,将前缘后故,一一对女子说知。女子大怒道:
“以吾深闺守礼之女,几同桑间淫奔之妇,幸尔败露,不然吾为妖狐所污,
受累多矣。”慧生道:“妖狐虽有害于尔,亦有助于尔,为我结百年鸾凤姻
缘,亦非细事。况且说尔甚是贤惠有德,欲以己子奉托,亦岂可谓无情者哉?”
女子方才释然。正是: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话说罗慧生与女子成亲之后,甚是相得。女子果然贤惠有德,不虚妖狐
之称。不觉光阴似箭,看看到了明年,是日罗慧生急急到于西湖灵隐塔后,
未至数步,果然闻得小儿啼声,急走至前,但见鲜血淋漓,婴儿啼哭于血中,
一狐死其侧。仍有一首诗题于纸上,墨渍犹新。那诗道:
君不见天地有成毁,万物亦难留。我盼仙炼资人益,不道之人反吾收。我思蜕凡骨,凌驾
天衢游,沧桑与蓬岛,来往应同休。此事于今良已矣,依然枯骨葬荒丘。五百精英萃一子,明
时却预登瀛州。贤书标母令狐氏,赢得声名遍九州。
罗慧生见之大哭,遂抱狐体埋葬于山后,抱了儿子而归,与自己面貌一毫无
二。果然方氏爱如己出,抚养成人长大,教他读书,聪明无比,弱冠遂登科
第,官至翰林学士。后亦敕葬其母,尽人子之道,春秋祭祀不绝,题其墓曰
“精灵冢”。此系杭城老郎流传。有诗为证:
假作精英幻慧生,有情有意笑相迎。
子生特欲标名姓,何事妖狐酷好名!
① 瘗 (yì,音义)——掩埋。
… 94…
①
第二十二卷 宿宫嫔情■ 新人
昔日东坡好说鬼,我今说鬼亦如之。
青灯夜雨黄昏后,正是书斋说鬼时。
话说昔日括苍有个儒士,颇好吟其诗句,一日远出探望亲眷,走到蒋家
岭过,忽然天上洒下一阵雨来,儒士口里微微吟一句诗道:
山前山后雨■■。
吟得诗完,岭旁忽然见一宅子中一个女子,极有颜色,隔帘做绣作,接口吟
一句道:
才入桃源路便通。
儒士大以为异,又吟一句道:
偶向堂前逢绣女。
那女子在帘中,也接一句道:
岂知帘外有诗翁。
儒士又吟一句道:
三春杨柳家家绿。
女子也接一句道:
二月桃花处处红。
儒士又吟道:
欲问今宵端的事。
那女子也吟道:
想来只在梦魂中。
儒士大喝道:“你莫不是鬼么?”忽然宅子并女子一齐通不见了。儒士打一
看时,但见一个孤冢,草木荒凉而已,惊得一身冷汗。自此之后,便不敢打
从这条岭上经过。
再说唐朝广州押衙官崔庆成,辖香药纲解于内库。到于皇华驿舍,崔庆
成不知这个馆驿是个凶地,夜晚忽然见个美妇人走到面前,深深道个万福,
娇声细语的道:“妾今夜来见郎君,郎君毕竟疑心妾是个淫奔女子,不肯与
妾成其婚姻之事。今日妾若舍弃郎君而去,好风良月,怎生虚度了韶光?妾
心甚是牵挂。等待郎君再来,那时成其配偶,郎君切勿作负心人可也。”说
罢,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送与崔庆成看,上面写有十二个字:
川中狗 百姓眼 马扑儿 御厨饭
崔庆成不解其意。那美妇人道:“君再来时,解说与妾听便是。”说罢,轻
移莲步,袅袅婷婷而去。崔庆成情知是个鬼怪,不敢声言,次早急急整顿了
香药纲,望前路进发。不则一月解到内库,交割了公事,缓辔而回,仍旧经
于此地,好生心惊胆战,遂不敢宿于皇华驿舍,另觅民居借宿。到得黄昏后,
① ■(tì,音替,又读nì,音腻)——困扰,纠缠。
… 95…
想起前番妇人,暗暗的道:“妖精妖精,今番寻不着我矣。”胸中方才道罢,
怎知那个妖精是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就在屏风背后徐徐踱将出来,道个万
福道:“郎君别来数十日,教妾好生牵挂,魂梦不安,怎生不到妾跟前来,
成其好事?却要妾远远寻候,郎君真是薄情人也。十二字可曾解得出否?”
崔庆成默然无言。那妇人叫声:“青衣何在?”青衣应声走出。妇人分付道:
“速办酒肴来,我与郎君成其亲事。”青衣应声而去。霎时间,青衣将着酒
肴盘盏放在桌上,劝崔庆成饮酒。崔庆成就如泥塑木雕的一般,怎敢沾唇?
那妇人放出千般袅娜、万种妖娆之势,撒妖撒痴,倒在怀里,搂住崔庆成身
体,定要行其云雨之事,就像《西游记》中陷空山无底洞金鼻白毛老鼠精,
强逼唐三藏成亲一样。崔庆成却有老主意,断然不肯。缠缠绵绵,直到四更
时分,缠得那妇人怒起,写一首诗道:
妖魄才魂自古灵,多情心胆似平生。
知君不是风流物,却上幽原怨月明。
写诗已罢,怒叫一声:“众鬼使何在?”屋角边闪出百十个鬼使,或青或红,
或有角或无角,都是獠牙露嘴、奇形怪状之相,一齐道:“俺娘子天上神仙,
看这打脊魍魍、馄饨浊物,怎生有福消受俺娘子,俺娘子不如去休!”正是:
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
看那美人目如火星爆将出来,众鬼使并青衣一齐簇拥而去,打灭了灯火,冷
风彻骨逼人。崔庆成惊得魂不附体,幸而不伤性命。后来与宰相裴度说知此
事,裴度详此十二字道:“川中狗,蜀犬也,是个‘独’字。百姓眼,乃民
目也,是‘眠’字。马扑儿,爪子也,是个‘孤’字。御厨饭,官食也,是
个 ‘馆’字,乃‘独眠孤馆’四字,淫鬼求配之意。”崔庆成方悟。后来人
再不敢经过此驿。果是: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
夜中说鬼,如见其面。
话说天顺中庆元县,有个书生,姓邹名师孟,字宗鲁,年登二十一岁;
丰姿秀雅,长于诗词歌赋,博学高才,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排行第六,人
称他为“邹六郎”。素闻杭州山水之美、西湖之胜,遂带僮仆二人到于杭州
地方,寓居候潮门外,凡是胜迹名山、琳宫梵宇,无日不游、无日不玩,真
真把一个西湖胜景,满满装在胸中。游了一年有余,不胜神情飞动,意气鼓
舞,异日做个山水闲人。又想会稽山水为天下第一奇观,当日王羲之、谢安
石酷爱山阴山水,又说“山阴道上应接不暇”,不知怎生妙处,但游西湖而
不游山阴,毕竟是件缺典。遂渡江而来,寻了寓处,终日往来于镜湖、兰亭、
禹陵之间,真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看不尽的胜迹名山。邹师孟一日
独自一个信步往来,走入宋朝陵寝之地,不胜再三叹息道:“昔宋朝累代俱
是宽仁爱民之主,并无失德,怎生遭杨琏真伽这个恶秃驴酷暴之祸,臭鞑子
恁般可恨,真是犬羊禽兽,深可痛恨!不知宋朝与他前世怎生结下冤仇,受
此惨毒之苦。幸亏得唐义士救取,不然,三百余年仁爱之君被此贼污秽,岂
… 96…
不可恨?”说罢,不胜恨恨。
偶然感慨前朝事,可胜■欷凭吊深。
话说邹师孟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渐渐走至一处。但见:
高山峻岭,峭壁层峦。高山峻岭,有遮天蔽日的大树危松;峭壁层峦,有生云起雾的奇峰
怪石。万木欹斜偃蹇,似百千鬼魅伸出拿龙捉虎之形;千峰突兀崔嵬,如亿万修罗张开吞人啖
兽之口。藤萝屈曲,蛟蛇蟠挂枝头,好生怕恐;瀑布湍飞,雷霆震响岩下,怎不惊惶!鸦拍乌
啼,种种疑为伏魅,狐行兔窜,萧萧尽属愁魂。
话说邹师孟不知不觉渐渐走入这个险恶山林,好生惊恐,进前不可,退
后不能,又无童仆随身,又无樵人可问,只得信步而行。看看晚烟笼野,宿
鸟归巢,草木之中■■,又似有人行走之声,一发惊恐起来,也不知是虎狼,
也不知是鬼魅,顷刻之间,咫尺昏迷,不能进步,心中甚是懊悔。忽然见丛
林之中隐隐有一点灯光,暗暗的道:“谢天地,此处有个人家,不免上前借
宿一宵,再作区处。”望着这一点灯光,一径走将上去,脚高步低,跌■蹭
蹬,约莫走了半里路,忽然见个高门大第,这一点灯光从大门缝里射将出来。
邹生近前仔细抬起头来一看,门前苍松翠柏,成行排列,石狮石虎,分列两
旁,好生齐整。邹师孟轻轻把门叩上数声,听见呀地一声,门开处走出一个
青衣童子,大声喝道:“你是何等样之人,半夜三更在此叩门?”邹师孟只
得赔个小心,低声下气的道:“在下系游山玩水之人,贪看景致,不觉夜深
迷路,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只得大胆仰叩潭府,借宿一宵。”那童子便转
口道:“既是游山玩水之人,怎生得有房子顶在头上走哩!但我是以下之人,
作不得主,须进去禀过娘娘,方敢应承。”说毕,转身进去,半晌出来道:
“适才禀过娘娘,娘娘已允,请相公进内相见。”童子执烛前行领路,转弯
抹角,走过了几处,都是画栋雕梁,高堂大厦,竟似帝王家宫阙一般。到得
中堂,但闻兰麝馥郁,玉■丁当,堂上数个女童,簇拥着一个少年美貌妇人。
邹师孟抬起头来一看,怎生模样?但见:
形颜似玉,姿态如珠。乌鬓巧结云鬟,峨然高髻;绿帔绣成凤彩,艳尔宫装。淡淡蛾眉,
新月初生可掬;盈盈星眼,秋水点注堪怜。金凤斜飞,玉钗横挂。太真何故再来尘苑?西子新
时降下瑶台。
那美人降阶而迎,分宾主而坐。青衣女童捧过茶来,茶味甚是芳香。茶罢,
美人开唇露汉署之香,启齿出昆山之玉,悠悠的问道:“先生何处人氏?何
故深夜见临?”邹师孟答道:“小生邹师孟,系庆元县人氏。生平宿耽山水
之趣,因来贵地访山阴道,贪观景致,不觉日暮途穷,措身无地,特叩仙府,
但宿一宵,实出唐突,万勿见罪!”美人道:“耽山玩水,此是高人雅致。
妾僻处深山,猿鹤为邻,松柏为友。不意高贤深夜见临,是妾之幸也,勿以
深山荒僻鄙亵为罪。”邹师孟再三致谢。美人就命侍女设酒肴款待,顷刻之
间,酒筵罗列,肴馔芳香。邹师孟饥饿了一日,酒到竟不辞让,接杯便饮。
美人见邹生量高,就命侍女取过巨杯来相劝,那杯是黄金琢成,异宝镶嵌,
宝色辉煌,可容一升之酒。邹生酒量颇高,一饮而尽。美人坐于下席,只用
… 97…
小杯相陪。叫二个美女唱曲,一穿锦绣彩衣,一穿杏红花服,走将过来,手
执牙板,缓揭歌喉,唱一曲以侑酒道:
金屋银屏畴昔景,唱彻鸡人眠未醒。故宫花草夜如年,尘掩镜,笙歌静,往日繁华都是梦。
天上晓星先破瞑,明灭孤灯随只影。翠眉云鬓麝兰尘,空叹省,成悲哽,无数落红堆满径。
二美女歌完,美人蹙眉道:“勿歌此曲,徒增伤感。”不觉扑簌簌滴下
几点珠泪,落于衫袖之上。邹师孟起坐问道:“卑人深夜唐突,过蒙雅爱,
①
实出望外。不敢请问仙娥高姓,阀阅何郡,郎君何人,又不识何以伤感,乞
道其详。”美人含泪而言道:“妾本姓花,贱名春丽,临安府人也,世居于
此二百余年。先夫赵■,表字咸淳,与妾为夫妇,不幸十年而亡。妾今寡居
在此,誓若有人能咏四季宫词者,不论其门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