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6-11 16:41      字数:4913
  我暗自庆幸刚刚没承认: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们回到公司,小梁远远看到我,大声说:
  「你还特地跑回家拿公文包喔,真是辛苦啊。」
  说完便哈哈大笑,像专门破坏地球和平的怪兽的笑声。
  我转头轻声对礼嫣说:『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好呀。什么游戏?」
  『我待会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妳只要重复句子中的第一个字就好。』
  「嗯。」
  『今天我到办公室。』
  「今。」
  『遇见老总。』
  「遇。」
  『他问我。』
  「他。」
  我等小梁走近,稍微提高音量问她:
  『你喜欢的人是谁?』
  「你。」
  小梁好象听到晴天霹雳,而且这个霹雳正好打中他的脸。
  怪兽已经被消灭,正义终于得到伸张,我不禁嘿嘿笑了两声。
  『我去工作了。』我对礼嫣说。
  我愉快地晃着公文包往前走,留下一头雾水的礼嫣,
  和呆若木鸡的小梁。
  终于可以专心工作,我的心情好到无尽头。
  心情一好,事情做得就更顺利。
  只花一个下午,我便把演示文稿资料弄完。
  下班时间一到,我把公文包紧紧抱在怀里,离开办公室。
  一路上哼着歌到了咖啡馆,隔着落地窗看到了学艺术的女孩。
  我朝她挥挥手,挥了十几下,她才感觉到窗外的扰动。
  她抬起头,也挥挥手,笑得很开心。
  我推开店门,先拉下脸瞪了老板一眼,再转头微笑着走向她。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哦。」她说。
  『是啊。』我说,『妳呢?』
  「我在这里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呀。」
  『嗯。』我坐了下来。
  店里的音乐果然是听起来很有格调的那种,虽然我实在是不懂得欣赏。
  对于音乐这东西,我始终只停留在流行歌曲这种程度。
  不过在咖啡馆内放流行歌曲似乎怪怪的,像我有次在一家咖啡馆内,
  听到闪亮三姊妹的歌,差点将刚入口的咖啡吐出来。
  如果礼嫣像学艺术的女孩那样,可以说出:音乐是一种美,不是用来
  懂的,而是用来欣赏的。
  那么我也许可以更亲近音乐一些。
  突然音乐声停了,随后老板拿Menu走过来,递给我。
  「怎么不放音乐了?」她问老板。
  「因为茵月没来。」老板说。
  「嗯?」
  「妳问他。」老板指着我。
  『喂。』我点了咖啡,将Menu还他,『别乱说。』
  「茵月是学音乐的,珂雪是学艺术的,亦恕是个大白痴。」
  老板说完后,转身走回吧台。
  「怎么回事?」她问我。
  我有些尴尬,吶吶地说:『老板偷看到我写的小说。』
  「不公平。」她说,「为什么我没看到?」
  『说来话长。』
  「喂。」
  『我昨天把公文包留在这,我猜老板已经偷看了一些。』
  「这么说的话,」她指着我的公文包,「你的小说在里面?」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拿出纸笔,我以为她要开始画画了,便探身向前想看究竟。
  她却伸出双臂抱住面前的纸,说:「不让你看。」
  我有些无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纸递给她,然后说:
  『先说好,不可以笑。』
  她用力点点头,眉开眼笑。
  她很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翻阅纸张的动作也很轻柔。
  阅读的速度虽然算快,但专注的神情丝毫不减。
  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时间似乎忘了向前走动,窗外的阳光颜色也忘了要慢慢变暗。
  从咖啡杯上冒出的热气愈来愈少,但她始终没腾出右手来端起咖啡杯。
  我想提醒她咖啡冷了,又怕打扰她。
  她突然又笑出声音,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再回到小说上。
  我原本是局促不安的,但看到她阅读的神情后,开始觉得安慰。
  这跟拿给大东看的感觉完全不同,大东的角色像是评审,
  而她只是单纯的读者。
  我的第一个读者。
  如果对于她的画而言,我是亲人或爱人;
  那么我也希望,她是我小说的亲人或爱人。
  「呀?」她已经翻到最后一页,「还有没有?」
  『没了。目前只写到这。』
  「好可惜。」她坐直身子,将小说放在桌上,「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她终于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变凉了?」
  『妳看了好一阵子了。』
  「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很坏哦。」
  『啊?』
  「你干嘛把我写进去?」
  『妳还不是把我画进去。』
  「说得也是。」她笑了笑,「难道这是我的报应吗?」
  我跟着笑了两声后,看看桌上的小说和面前的她,突然陷入一阵迷惘。
  学艺术的女孩是小说中的珂雪,现实中的人看着小说中的自己,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如果我又把珂雪看着小说中珂雪的情节加入小说里,岂不成了循环?
  「怎么了?」
  『没事。』我回过神,『自从开始写小说后,变得比较敏感了。』
  「其实你本来就是敏感的人,这跟写小说无关,也跟你所学无关。」
  『是吗?』
  「如果你是学商或学医,你还是一样敏感,只是敏感的样子不一样,
  或是你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敏感而已。」
  『请妳把我当六岁的小孩子,解释给我听好吗?』
  「我不太会用说的,」她笑了笑,「用画的好吗?」
  『这样最好。』我恭敬地捧起她的笔,递给她。
  她咬着笔,看了看我,再偏着头想一下,便开始动笔。
  这次她画画的神情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仍很专注,但看来却很轻松。
  偶尔她会面露微笑,嘴里还哼着歌,这令我很好奇。
  「画好啰。」
  她拿起图左看右看,似乎觉得很好玩,又笑了起来。
  我接过她手中的画,然后她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
  这张图画得很可爱,主要画一只狮子,角落附近还有只奔跑的羚羊。
  狮子有些卡通味道,因为牠穿了衬衫、打上领带,鬃毛还梳成绅士头。
  虽然牠正在追逐羚羊,但奔跑的姿势很滑稽,像在跳舞;
  而嘟起嘴巴的样子,倒像是在哼着歌或吹口哨。
  另外狮子的左前脚还绑了一个样子像手机的东西。
  『这张图叫?』
  「改变。」
  「很多东西容易改变,但本质是不变的。」
  『喔?』
  「这只狮子可能学了音乐、艺术和科学,因此牠的外型变了,奔跑时
  嘴里会唱歌。但牠狩猎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牠也学科学?』
  「是呀。」她指着狮子的左前脚,「这是GPS,先进的科技产品。」
  『牠装个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干嘛?』
  「这样不管牠追羚羊追了多远,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呀。」
  『妳想太多了。』
  我微微一笑,觉得她有些调皮。
  老板端着咖啡走过来,看了这张图一眼后,说:「只能换3杯。」
  『3杯?』我大声抗议,『太小气了。』
  「3杯就3杯吧。」她倒是不以为意。
  老板带走〃改变〃后,她轻声对我说:「老板也是学艺术的哦。」
  『啊?真的吗?』我非常惊讶。
  「嗯。他个性一板一眼,比较不喜欢活泼俏皮的画。」
  『这种人如果学音乐的话,大概会指挥人家唱国歌吧。』
  「没错。」她朝吧台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掩着嘴笑了起来。
  「所以呀,不管你是不是学科学的、写不写小说,你还是一样很迷糊、
  容易尴尬、爱逞强,这是不会改变的。」
  『嗯。』
  「你写的小说还要让我看哦。」
  『好吧。』
  「我该走了。」她说。
  『嗯。Bye…Bye。』
  「有空的话,多出去走走,我看你最近的气色不太好。」
  她收拾一下东西,跟我挥挥手,「Bye…Bye。」
  她拉开店门时,我想起今天李小姐提到的事,赶紧站起身追了出去。
  我在亮着红灯的路口追上她,说:『跟我玩吧。』
  「呀?」她睁大眼睛。
  旁边一起等红灯的路人,也投以诧异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我红着脸解释,『跟我一起去玩吧。』
  「嗯……」她似乎在犹豫。
  『公司办员工旅游,可以携伴,不用交钱。』
  「会过夜吗?」
  『嗯。』
  「那会不会不方便?」
  『不方便?』我很纳闷,『什么地方不方便?』
  绿灯亮了,她往前走,我还在原地思考这个不方便的问题。
  当她走到马路对面时,我才弄懂她的意思。
  『妳放心!』我双手圈在嘴边,大声说:『我们不必一起睡!』
  话一出口,立刻惊觉不妙,下意识用双手遮住眼睛,
  以为这样别人便看不到,跟掩耳盗铃的那个人一样笨。
  过了一会,缓缓放下双手,她仍然站在马路对面,红灯正好亮起。
  「好!」她的双手也圈在嘴边,大声说:「我跟你去!」
  『我知道了!』我的双手又圈在嘴边,也大声说。
  「要幸福哦!」
  我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但看到她脸上的调皮神情,便知道她在干嘛。
  『妳也是喔!一定要幸福喔!』
  「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永远不会忘记!』
  「夏天吹过你耳畔的凉风是我!冬天照在你脸上的朝阳也是我!」
  『够了!不要在街头写言情小说!』
  绿灯又亮了,我们同时转身,她若无其事往前走、我回到咖啡馆。
  我收拾好公文包,走到吧台付帐。
  「带我去吧,我可以跟你一起睡。」老板说。
  我懒得理他,结了帐,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
  回家的路上,我思考着那张〃改变〃的画,
  还有大东以前强调过的,小说人物的冲突问题。
  冲突的应该是人与人之间,而非他们所学的领域。
  换句话说,艺术和科学并不冲突,会冲突的只有人。
  每个人的个性和本质并不会随着所学的东西而改变,
  就像狮子不会因为学了音乐而变成绵羊。
  学了音乐的狮子可能会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哼着进行曲,
  但嗜杀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所以亦恕和珂雪也许会因为所学的东西不同,导致价值观、思考逻辑
  和思考事物的角度有差异,但他们之间的很多感觉是共通的。
  只要感觉共通、内心契合,那么所有的冲突都不会再是冲突。
  回到家,屁股还没在沙发上坐热,便接到大东的电话。
  他要我买一束鲜花和蛋糕,然后到餐厅去一起吃饭。
  我出门时想到应该送个生日礼物给小西,于是我便像花木兰一样,
  东市买鲜花、西市买蛋糕、南市买礼物、北市……嗯……餐厅在北市。
  我双手提满了东西,走进餐厅时,只看到鹰男和蛇女两个人。
  『大东呢?』我问。
  「接寿星去了。」蛇女说。
  鹰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说:「我等到大便都干了。」
  蛇女瞪了鹰男一眼,「别那么恶心行不行。」
  我坐下后没两分钟,大东便带着小西出现。
  这家餐厅小有名气,今晚生意又好,大东只能订到一张四人份的圆桌。
  『我去找服务生加张椅子吧。』我站起身说。
  「不好意思。」大东对鹰男和蛇女说,「大家稍微挤挤吧。」
  「喂。」蛇女对鹰男说:「坐过去一点。」
  「人们像天上繁星,一样拥挤,却又彼此疏远。」
  小西开了口,又是一句深奥的话。
  鹰男、蛇女和我三个人同时被冷到,久久无法动弹。
  「先点菜吧。」大东说。
  我们三个人这时才恢复知觉,然后招来了服务生。
  点完了菜,大东拿起我买的鲜花送给小西,并说:
  「对不起,昨天是妳生日,今天才帮妳庆生。」
  「没关系。」小西接下鲜花,露出微笑,然后说:
  「我们不能,站在今天的黎明中,去诉说,昨日的悲哀。」
  我和鹰男、蛇女面面相觑,试着理解小西想表达的意思。
  吃饭时的气氛还不错,鹰男和蛇女也不斗嘴。
  小西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看似心情不错,
  但其实小西的情绪像杯水,除非端起来喝,不然是看不出温度的冷热。
  吃完饭、切完蛋糕后,我们四人各送一件礼物给小西。
  我送的礼物最不容易让人惊喜,因为那是个布偶,一看就知道了。
  而他们三人送的礼物,都有非常精美的包装,会让人期待里面的东西。
  「你们的盛情像海,可以感受到,小河的谢意吗?」小西说。
  「我们都感受到了。」
  我和鹰男、蛇女为了不再让小西说出深奥的话,几乎是异口同声说。
  我们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大东和小西在一起的经过。
  「大东是我学长。」小西说:「我原先像老鼠,只能偷偷的,喜欢他。
  后来像猫,小心翼翼的,维系我们的感情。」
  「现在呢?」蛇女问。
  「现在像狗,想拥有自己的地盘。」小西叹口气,「只可惜,我的地盘
  在海上。所以,我注定要漂流。」
  我瞥了一眼大东,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正被农夫责骂的水牛。
  现场的气温迅速降了下来,跟其它桌的热闹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们这桌好象是开票后,落选那一方的竞选总部。
  「我该走了。」小西站起身,「明天还有课,我得早些回去。」
  大东急忙站起身,「再待一会吧。」
  「不。」小西摇摇头,「你们应该还有事,要讨论。」
  大东像当场被逮到偷摘水果的小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