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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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1-06-11 16:37 字数:4709
爷找我来不是杀猪,而是专门拿刀子和人厮打的?”
苏剑南见强敌屡遭挫败,心情舒畅。当晚在花厅排下宴席,为二狗接风洗尘。单叫女儿苏月仙作陪。刘白飞上下料理,指使仆婢布菜斟酒。
日沉西山,华灯初上,三人围着一张檀木雕花小圆桌坐下,显得融洽温煦,颇有一家人的意思。少时有下人端来香茶漱口。二狗不懂规矩,端起茶杯一气喝个底朝天,引得苏月仙一阵娇笑。
酒菜摆上,清烧江南鲥鱼,樱桃做的衬底,其余是竹荪烩野鸡子,鹌鹑肉的小烧卖,鹅油酥,几只团脐,鱼翅羹,莲子鸭舌汤,以及几样时令小菜,清清蔬蔬,越发的象家宴。酒是绍兴水月坊的极品花雕,醇香爽口。苏剑南把着酒壶推杯劝盏,二狗喝这酒水甜丝丝蜜汁似的,禁不住左一杯,右一杯,来者不拒。他也不讲礼数,手上风卷残云,嘴里大快朵颐。待到厅外荷风送香,云岚戏月之时,厅中飞觥限斝,兴至阑珊。二狗不胜酒力,颓然沉醉了。
苏剑南看二狗腮红眼直,便试探着问道:“李英雄武功盖世,连败天下闻名的绝顶高手,不知出自那位前辈高人的门下?”二狗摇头说不懂。苏剑南道:“就是请问教你武功的师傅是谁?叫什么名字?”
李二狗还是摇头,道:“啥……啥叫武功?没人教过我,我不会。”。
苏剑南认定他是在敷衍自己,笑道:“李英雄不必掩饰,你若不会武功,怎会一举战胜当世两大高手?你刀刀攻向杜玉河的下三路,令其毫无还手之力。你若是没有高深武功,怎能一眼就看穿对方的破绽?”
二狗张口结舌答不出话。苏剑南轻拍桌子,微笑道:“着啊!李英雄,这回该如实相告了吧!”。
二狗埋首默想片刻,忽然也是一拍桌子,叫道:“我想起来了!”。
苏剑南凝神屏气,就听二狗说道:“我想起来了!要说破绽,那个姓杜的是有的他走跑移动的时候,肚皮朝前,屁股乱晃……这叫‘卖胯’……那些阉割不干净的猪,胯下有渣滓,跑起来就是那个模样。我杀了几年猪也骟了几年猪,不会看走眼的……呃,我看那个姓杜的八成也没骟干净,不然屁股怎会扭的那么古怪?”
苏月仙正含着一口汤,听了这话猛地回头,“噗”的一声全喷在刘白飞脸上,低头弯腰,又是笑又是咳嗽。刘白飞满面汤水淋漓,却不好发作,嘴里笑了两声,心下忿恚难抑,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李二狗几眼。
苏剑南啼笑皆非,道:“李英雄说笑了。杜玉河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岂可用猪猡比之。何况天下杀猪的人不计其数,难道说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二狗道:“你……你可别小看杀猪的,要不是我念着那姓杜的是个人,第一刀就可把他骟了……你们财主老爷不知道,其实这杀猪的名堂可大着呢!理筋分肉,剥皮剔骨,每日从早到黑不歇手,逢年过节一天要料理二三十头,没点力气哪能干这重活。”
他饮酒后原本话多,说起杀猪更加来劲,喝了口酒,接着道:“再说我杀猪的方法和别人都不相同。嘿嘿,杭州地面上,找不到第二个!”
苏剑南一听话里有意思,登时来了精神,问道:“愿闻其详。”苏月仙觉得二狗言语有趣,也道:“李大哥,你是怎么杀猪的?快给我讲讲啊!”
李二狗端起杯子又喝一口,这才说道:“其实猪也和人一样,你要给它吃的,它就跟你哼哼唧唧凑近乎;你要打它踢它,它就龇牙吓唬你;要是你拿刀子想杀它,它也会害怕,一害怕就扯脖子乱嚎,全身的肉绷的紧邦邦的。你们不知道,肉一绷紧就是死肉,又腥又塞牙,不好吃。所以,杀猪的时候出刀要快,快到猪都来不及害怕。一刀下去就了帐,嘿嘿……”。
笑了几声,二狗又道:“这法子是我三年前用的,如今……如今我已经不这样杀猪了。现在我杀猪,不用绳索捆绑,放开蹄子,让猪满地里撒欢乱跑。我只等它跑的性发,瞅准时机顺势给它一刀……嘿嘿,这样猪死得欢欢喜喜,没有半点苦楚,肉也就活泛化渣,十分好吃。法子虽好用,不过我足足练了三年才……才练熟的……”
一番话说的苏剑南半信半疑,苏月仙嘻嘻而笑,刘白飞嗤之以鼻。三人各有所思,却见二狗酒至酩酊,在凳子上坐不稳,话犹未绝,大头一埋,已然伏在桌子上昏沉睡去。
当下终席,苏剑南命人将二狗扶去安歇。苏月仙,刘白飞请辞,也各自归屋。苏剑南独自坐在花厅上,脑子里全是李二狗说的话。只觉得似有道理,又似荒诞不稽,想到半夜也不明白,闷闷的回房睡了。
次日一早,苏剑南唤来幕客顾雪斋,命他前去乡间察访李二狗的来历。这顾雪斋是个办事得力的人,午时未到便回来了,说已将二狗的身世打听清楚。苏剑南忙领他到书房里,屏退下人,细细的详加询问。
顾雪斋打千告坐,禀道:“老爷,原来这个李二狗不是本地人,听说他上一辈行镖押货,也是在江湖上行走的。”
苏剑南霍然一震,点头道:“这话就对了!他是武林世家子弟么?”
顾雪斋答道:“我听他邻居说,他爹名叫李士缘,早先曾是沧州‘扬威镖局’的镖师。因押镖至杭州,被强盗劫了镖银,没法回去交差,就淹在咱们这里了。乡下习武练把势的人不少,也有人曾和李士缘比试过,都说这人武艺平平,只会耍几套单刀而已。”
苏剑南一拍大腿,道:“事情已明了!那李二狗定是家传的刀法。他怕绝技外传,故意编个杀猪的谎话来掩人耳目!”
顾雪斋接着道:“李士缘不能归乡,就在这里娶亲成家,后来生下个儿子。只又过半年,李士缘染上恶疾,一病而亡。临死前留下遗言,不许后人练武,以免重蹈他的覆辙。这人死后,李二狗母子俩没有生计,渐渐的家什都卖光当尽,只剩下李士缘使过的一把短刀舍不得卖。李二狗从小带着那把短刀,上山砍柴,下河捉鱼,片刻也没离身。闲来无事,常常一个人对着那柄短刀喃喃自语,村里的人都说他有些痴傻哩。苦捱至八、九岁,肉贩子张葫芦看中李二狗手脚麻利,就收他当了杀猪的伙计,一直到现在家里才勉强能吃饱饭。”
苏剑南闻言微微皱眉,道:“这么说他的刀法不是家传的了……要是有绝技在身,怎么会这样窘困?”站起身走了几步,思量道“莫非他不知自己刀法超绝?仍以为只是杀猪割肉的本事?”
念及于次,苏剑南灵机一动,对顾雪斋道:“你吩咐下去,叫人找牵十头猪到宅子里来!眼见为实,我要亲自看李二狗操刀杀猪!”
顾雪斋拱手领命,当即出去传话,叫人到庄子上收猪,只要那膘肥体状,生猛咬人的大猪苏家总共有五个大庄头,佃农数千,寻这几头猪不废吹灰之力。只是奉命采办的人难明所以,心里直犯合计“平时要的活物,无非是仙鹤、鸳鸯,梅花鹿,哈巴狗,都是用来观赏耍弄的玩意。这回怎么偏偏要活猪?放在园子里又脏又臭,有什么好看?想来是府里太太小姐们吃饱饭没事干,百无聊赖,变着方儿找乐子。”
翌日清晨,十头大肥猪都已备齐。苏剑南命人抬到后花园宽敞处,再请李二狗到场,演示杀猪绝技。苏月仙满心好奇,刘白飞想看二狗当众出丑,二人连同顾雪斋等几个清客,也在一旁观看。
二狗这两天闲极无事,正感烦闷,听闻苏老爷要他杀猪,登时精神一振,暗想道“苏老爷果然是找我来杀猪的,昨天还以为他要我专门拿刀和人厮打,原来却是我想错了。”
当下绾发紧带,换上玄衣皮靴,箭袖护腕苏府没有屠宰时穿的衣服,只给了二狗这身侠客行头。结束停当,家丁领着二狗来到后花园。进园子一看,只见锦秀夺目,景色别致,一派江南园林的绮丽风光。
这苏府花园,一边是湖石堆成的假山,层峦叠嶂,一眼难以尽览;一边是碧绿泱泱的莲池,清漪微涟,不知深浅几许。假山和莲池之间,是极大的一片花圃,圃中不设盆景,鲜花都种在土里。有牡丹、芍药、杜鹃之类,相间相杂,花团锦簇。花圃后是数十根竹子,和风吹过,竹叶缝隙里透出后面的红墙,绿衬红映,越发令人赏心悦目。红墙下连着一条长廊,迂回环绕,两边玉石栏杆外翠柳掩映,地面上皆由鹅卵细石铺成。长廊四周围青苔匝地,古藤攀石,宛若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自然天成,不露半分人工斧凿的痕迹。
如此仙境琼苑一般的美景中,此时正躺着十头大肥猪,四蹄上绑,口鼻流涎,立着耳朵的狂嚎。尖利的猪叫声回荡在花园上空,使人听来撕心裂肺,惨不忍闻。
李二狗见状摇头道:“不能这么绑,猪受惊了,肉会发硬的。”说着上前一一将绳索解开。这些肥猪捆了半天,早憋足了性子,此刻一脱束缚,立即撒着欢的冲进花圃里,连拱带刨,把那些鲜花嫩草践踏的乱七八糟。
刘白飞皱眉道:“太不象话了!这哪是在演示刀法?分明存心捣乱嘛!咱们苏家是有体面的人家,怎可将花园弄的如猪圈一般。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苏月仙撅着嘴,冲刘白飞道:“笑话什么?我倒觉得挺有趣的。这位李大哥武功卓绝,接连打败武林高手,你行吗?”
刘白飞面皮微红,还要争辩。苏剑南一摆手道:“都勿多言,且看看再说。”
在几个人议论的工夫,仆从捧上几把短刀。李二狗选了一把刀厚刃薄的,又叫人安排松香、血盆。顾雪斋低声在苏剑南耳边道:“老爷,他选得象是平常得杀猪刀,倒也没有稀奇之处。”苏剑南若有所思,缓缓的点点头。
片刻间,滚烫的松香已备好,仆从将十几个盛血的大铜盆摆在院中。府中丫鬟家丁听说来了个刀法如神的少年高手,打败了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又听说这位高手要在后花园演示杀猪绝技,都感到万分新奇,当即都纷纷跑来观看。众人略为避着苏剑南的视线,聚精会神的屏气瞩目,等着“李英雄”大展身手。
但见二狗将刀子插在腰带后,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泰然。悠然迈步向群猪中间走去。此时几头大肥猪都已安静下来,随意在宽敞的花园里踱步。二狗目光柔和,气闲神定,不露半分峥嵘气魄。那些猪仰头看着他过来,也没有丝毫的惧意,仍旧照常地在“呼哧呼哧”嗅着地面,摇晃尾巴走动。
苏剑南坐在一张藤椅上,手端清茗,仔细观看李二狗的一举一动。苏月仙月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袭鹅黄霞缎,皓腕上玉镯泛光,雪颈中珍珠生色,柳眉下的明眸青睐,正兴味盎然的望着二狗。旁边的刘白飞心头不是滋味,一脚踢倒刚走过来看热闹的侍从,骂道:“狗奴才,凑什么热闹,给我滚开。”
二狗怡然自若,慢慢地走进猪群。众人耳中听到一阵“騞騞”的声响。不知从何时刀子已经挥出,轻巧灵动的破入肥猪的体内,一头,两头,三头……他出刀快慢有致,剖腹开膛有如劈刺腐木,刀与骨肉的出入之间,发出桑林舞乐般和谐的声响。
第一头猪安静的倒下去,毫无嘶叫挣扎之状,“哗啦”一声如土顿地,骨肉已经分离。待到几位家丁端着大铜盆去接血的时候,那猪鼻子里犹自喷着热气。这时另一头猪也走到近前,信步来回踯躅,丝毫没有察觉异状。
李二狗轻呼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头猪已经安详倒地,猝然而亡。接着二狗手中利刃翻飞,轻轻挥洒,矫矫然好似活物一般。那些站着的、行走的、躺下的猪纷纷皮开骨散,筋脱肉离。二狗的刀法浑然天成,没有固定的套路,没有特殊的变化。但见那刀剖如肉中,略无半点凝滞与强硬。犹如云藏风雷,恰似水隐潜龙,于无声无息间杀生取命。苏剑南看得目眩神驰,只觉其中暗藏玄机,可又难明其中奥秘,惟有瞪着眼睛怔怔发呆。
二狗兴致渐高,嘴里哼起小曲,下手干净利落,脑子里却在胡思乱想:“苏老爷到底是要我来杀猪的。嘿嘿,等拿到工钱后,给娘买斤冰糖回去,她老人家一定喜欢得很……二妞,二妞帮我照顾娘,也给她带一块兰花格子布的回去,她穿上新衣服后,一定漂亮得像个新娘子。呸,不能瞎想……”心里想的痛快,刀子愈发灵动,只见去势如行云流水,收势如羚羊挂角,来去了无痕迹。此时正值艳阳当头,但二狗的短刀总会避开日光,锋芒隐而不露,刀身淡然若水。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十只肥头大耳的猪逐个倒下。围观众人都睁圆了眼睛,张口结舌哑然失色。就连刘飞白也看得心神荡漾。但觉这般屠杀不见半点暴戾,动作从容自如,仿佛舞蹈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