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猫王 更新:2021-06-05 11:25 字数:4901
口味倒当真道地得很,一粥一菜,无不见清爽功力。我暗暗记下方位,预备以后再行光顾,却一眼被江上天看破,微笑道:“这样的餐馆,我还知道好几个,你若喜欢,改天我们一间间吃过去可好?”
我不置可否,忙着用中国菜将自已喂饱。江上天仍是老习惯,几乎没有怎么动筷,从头到尾只以一种宠溺的眼光看我,之强之烈;令我想装不知都不可得。
除了这一点,这顿饭下来,可说吃得神清气爽,以至坐上车后我心情仍然很好。
直到看见车如箭,去的方向却不是我的办公室,才皱眉道:“你迷路了?”
“没有,”江上天稳稳地持住方向盘,从容不迫地在车海里穿行:“我想带你去看医生,已经和几位伤科权威预约过了。”
沉默半晌。我冷漠的语气在狭小的空间响起:“我已经看过了,不劳你费心——江上天,你又要开始自作主张?”
江上天注视着前方的车辆,声音和缓,却透着坚定:“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是你的骨伤不能等。如果你一定要我用强才能配合,那么,我……我只能如此。”
“江上天,我以为你会尊重我的意志。”我甩甩头发,有些烦恼,“公司不能现在缺了我。我没空。”
“文件我会让人每天拿到医院,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帮你处理。”
“我怕痛。”
“有麻醉可打。实在痛,我抱紧你。”
……
我终于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怅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我不想再恢复原样,无论是外貌,还是生活。”
“这才是你的症结所在,浮生。”江上天右手不知何时已离开方向盘,移下来握住我的,温暖而干燥,“你在害怕,还有逃避。”
他或许说得对,但,也只有正确的话才会伤人。我的脸色已阴沉到底:“又在研究我了?祝愿你顺利。”
江上天顿了一顿,随即叹了口气,更紧地抓住我:“你知不知道,每次被人逼近真心的时候,你都会自我保护地竖起最尖锐的刺。浮生,给我一个机会。或许你不信我的承诺,可是如果你不试,你永远无法验证它的对错。”
我眯起眼,让眸光如刀,缓缓道:“我不懂这么多。我只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试图掌控我。江上天,停车,不要逼我做不愿做的事。”
“不行。”江上天同样缓缓地摇头,眼神有些悲哀,“我可以等,十年八年,或者更长,等你足够接纳我。可是你的伤不成,拖得越久,越难恢复。”
你以为你是谁?我生命中的上帝?我冷笑,念及往事纷乱,一时只觉胸中怒气不可抑地爆发,想也不想,拔开保险带,抬手就去拉车门。
“危险!”江上天大吼一声,一只手硬生生将我拽了回来,车身失控地在路上扭过两个八字,幸而江上天车技高明,没有撞上人,却已惹得左近的司机纷纷降下车窗大骂。
我被按到江上天的怀里,伏在他膝上动弹不得。虽见不到江上天此刻的脸色,从那过份拑制的手劲上看,想必已全成铁青。
怒了么?怒的好。我几乎有些幸灾乐祸,却等不到接下来的雷霆怒骂。不知过了多久,我肢体都快被压麻了,才听得耳边悠悠一声,竟有些无奈:“真是连一眼都松不得……你啊,几时才能不吓坏别人心脏……” ^^
面对这样温柔却固执的江上天,急切间竟连我也想不出应对妙法,半用强地被押上手术台,几位据称是骨伤权威的医生围着我一阵忙碌,大抵是解开生长畸形的骨骼,再重新对位。医生的手法不可谓不高妙,唯有一点,他们用的麻醉药偏在我身上就是无效,开初数分钟尚未觉察,越至后来疼痛便越是清晰,直至我痛得面色苍白,浑身震颤不已。
“你们搞什么?!没见他疼成这个样子吗?快些加药!”江上天果然如约抱紧我,对着医生们怒吼。
“可是,给他用的麻醉药量已达到了极致……再用下去,生命就有危险了。”其中之一尚算沉稳,如实地报告。
“你忘了……我是千杯不醉的量……”越是痛,我越是想笑,瞧着江上天惊慌无措的脸色,竟有一丝快意,你不是可掌控一切的么,为何还有事出乎你意料,“你可知我为何会不醉……很久前……有一段时日,我每天都会被人大量用药……什么药都有……到现在,寻常麻醉药……就当喝糖水吧……”
手术已经进行了一半,最是尴尬时机,几个医生面面相觑,决定还是继续手术下去,只不过这后半台手术,无论病人或医生,连同江上天这个陪护,竟都是满头大汗,面色难看之极。当最后一针缝完之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庆祝这次痛苦手术的结束。
10
生病作院我不是第一次,住院时有个男人以爱人自居,服侍你到无微不至,却是新鲜经验之一。
或许是为了弥补手术给我带来的痛苦,术后的一切事务,江上天都以十二分的精心来打理,大到伤口的复原,小到饮食的营养,气温的高低……无不讲究得近乎严苛。
很多病人都会请特护,江上天却执意要亲自陪住我。
当你才想喝水时,便有杯子送到嘴边;稍觉疼痛,立刻被人问长问短,软语呵护——这份细致休贴,真要做到也算不容易。
我并非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好处既领,自也不会摆出不屑或理所应当的清高架子。
有这番照料,加上我原就是易痊愈的体质,伤口生长得非常快,每日清晨里揽镜自照,脸色也是一日润泽过一日,合着清亮双眸,沉凝神色,伤痕虽仍在,却已依稀另有一种成熟风采。
第四天清晨,贝克带着鲜花到医院来看我。大概是见来得晚了,神情有些羞愧,不大敢正眼瞧我。
我收下花,叹了口气,柔声道:“谢谢。这两天你都住在哪里?”
贝克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道:“我一个同学家。今天想回来拿点衣服,听到电话里留言,才知道你住院了。”
我瞟了一眼窗前的江上天,知定是他所为。难得他连这些琐事都替我想到,思虑慎密之外,更见用心良苦,不由人不感动。
“你要住同学家,也好,”我沉吟了一下,“记着不可太麻烦别人。公事也别忘记了。”
不知不觉俨然带出一丝叔叔的口气,贝克听惯,还不怎样,江上天在旁却是似笑非笑,挑起了一抹唇角。贝克也象觉察,脸微微一红:“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几日不见,语气也生疏许多,是缘份真正将尽了罢?暗叹了一声,我微笑道:“贝克,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有空再来看我也不迟。”
贝克应了一声,默默地往房门走去,手才触及门把,却又迟疑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王。”
我挑眉:“什么?”
“我知道不应该说……可是……我猜,你要走了。”贝克深吸了口气,眼睛望向地上,“我爱你,王。”
我一愕,一时不能反应,江上天不知何时倒了杯咖啡,随意地坐在我身旁啜饮:“年轻真好,能将这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贝克也不理他,只是抬起头,凝视着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我不如你们,不如他。我也不想怎样,只是想这份心意,让你知道。我爱你。真心的。”
我原可以分析说,这不过是种雏鸟本能,或恋父情结,但看着贝克朴实诚挚的模样,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室内一时陷入难言的沉默。
不多一会,贝克平静地向我们点点头:“我先走了,王,如果有事,你知道怎样找我。”
病房门轻轻地被转开,再轻轻地被带上。
贝克的身影消失了许久,江上天才苦笑道:“我竟有些佩服这小子。”
“我们都太老了。”我低喟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过得平静无波。病房里永远是清清净净的白色,衬着药瓶的冷漠,江上天带来的每日一束花是唯一的鲜艳。由于封锁消息,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动手术住院,自也谈不上看望,倒是司徒飞匆匆来看过我一次,留下点药,又匆匆离去。他最近忙于接手及清理新地盘,自然恨不能一天多出四十八小时。
江上天对我仍然体贴。从他的眼光里我看得出坚持。但我却始终报以沉默。
有件事我要去做。不做到,这辈子我都要活在被追杀,被通辑,不得不仰仗别人过活的阴影和痛苦中。
没有自由,没有对等,无从谈爱。
而那道我此生最大的枷锁,如果不能用我的死亡来解开,那么……就用他的罢。11
是夜,我邀江上天对饮。异国的月色透过白色纱帘映下来,一般的清辉寂寂。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笑吟吟举起茶杯,自从入院后,我便再没见过酒的模样,说不得,只好以红茶代替。江上天被我拉坐下,分明有些诧异,却未多问,含笑举杯相应:“请。”
“有件事,想求你。”我道得直接。
江上天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说罢。”
我沉吟措词:“我想去了结一些事。”
“格雷么?”江上天立刻会意。
“是。”
这就是男人间说话的好处,简明,直接,无须纠缠。
“要我做什么?”江上天目中闪过一线光芒,兴趣颇足。
我犹豫了一下:“这两年来他怎样?”
“格雷么?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江上天耸耸肩,“那次之后,他的防范更加严密,我们至多只能查出他住在哪里,却查不出内里情况。”
我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他。”
“叙旧?”江上天懒散地把玩着杯盏,明知故问。
“去看看……”
我终于还是把杀他这两个字吞进肚中,江上天却似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杀气,淡淡一笑:“一起去罢。”
当夜,特级病房里传来如下对话。
“……你的床在那边……”
“……我知道……明天要走了,让我抱抱你……”
“……不要乱动,我还是病人……”
“……”
最后的结果是一声重响,某人不小心跌落到地上。至于是床太小不够空间,还是被人踹落,那却是不可得知的事。
江上天只送我到宅院的入口。是我的坚持。无论怎样,我希望由自已的手来解决。
决心一旦确定,真要行动,实在是很快的事。这一路辗转,由飞机而汽车,万里风尘仆仆,终于来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名为绿地的庄园。
根据情报,格雷两年来便一直隐居于此。事实上,当我瞧见便想起,这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我儿时也曾去过数次,对内中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我凝视半晌,正想走过去,江上天突然拉住我,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心……格雷绝不会杀你,所以我担心的反是你会自伤——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轻生。”
为什么他会说格雷不会杀我?我有些奇怪,却已无暇理会,扫一眼庄园四周埋伏满的人手,笑道:“你放心,我自会照顾自已。”
江上天又一次检查过我内衣袋中的微型发送器。这个小玩意儿能让我全球定位,叹道:“去吧。记着每隔半小时发一次迅息,半小时之外,“顿了一顿,看向四周,”这些人,就该派上用场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原应欣慰,却不觉微夹了些苦涩,这情形,倒象是某幕惊险剧,只是结果却未知。
然而无论我怎样猜想,却未猜到,等待我的会是这样一幕。
“什么?!他不见我,要我回去?!”
我自客厅的沙发内霍然而起,瞪着眼前恭敬传话的仆人。十分钟前我直接敲庄园大门,自报身分,求见格雷——我的名字在这里应是无人不知,当即便有守卫半监视,半礼貌地将我直领入内——谁也不知,入内通禀的结果会是如此。
这原是好事。可万里迢迢,飞山度水地来了,我怎肯就这样敷衍回转了事?微扫一眼四周,守卫都远散在台阶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别动,带我去格雷的房间。”以枪发话,效用总是其灵无比。一把极小的掌心雷,便已够叫仆人白了脸色,乖乖听话从命。
花木扶疏,院落层层叠叠,转过弯,一幢独立起居,红砖白瓦的古式房屋已近在眼前。我悠闲自若,枪掩在腕底,四周守卫虽多,我与仆人一前一后走去,却无半个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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