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6-05 11:25      字数:4795
  文勍皱了皱眉,看着那张即便是认输也一脸自负的脸,心中不由得怒火更炽,右手暴长,听音间剑势已到,刷的一剑抵在封天魈胸前冷笑道:「这一剑,是你当初在大漠……」
  「我知道。」封天魈依旧笑了一下。眉间不见丝毫痛苦,血却是从入肉三分的伤口淌了出来,飞快地濡湿了墨蓝色的袍子。
  文勍面色微微一变,似有些不忍却又很快敛在淡定漠然的面孔下。手腕一抖,拔出剑丢在地上,皱眉用丝帕擦去了溅在手上的血,淡淡开口,「封天魈,不要一厢情愿的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开心。同情对我来说是种太过奢侈的物品,我负担不起。」
  「我明白。」
  文勍看着他微微阖了眼,缓步迎着夜风朝山崖走去。封天魈只是稍作休息,也没有说什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崖边,文勍顿住。风撩起素色衣袂在夜色中翻飞,平淡无波的声音随着夜色流淌入封天魈的耳中,「崖下六尺的地方有株老树,被人用锁链固定了。」
  「我知道。」封天魈依旧在笑,回答的声音却明显虚弱了许多。
  「五年前我命人砍了。」
  「……」
  「不然,阻碍了别人求死的路,太不应该。」
  求死?!封天魈一震,拾起头来,胸口更深处的地方也是痛了起来,脸上依旧笑得不羁。「是吧。但我却觉得很感激。」
  文勍在那边笑了一声,由于背对着自己,让他看不见多年前那个水般清澈的笑意,「封天魈,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说过一声对不起。」
  「没有这个必要。」
  文勍终于转过脸来,丝缕的发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扑散在眼睑唇角,抬手将散发拂开,定定地看着封天魈好一会。倏然一笑,如春日的风般和煦温柔,「那么你也跳下去吧。」
  「好。」
  封天魈应了一声,一步步走到文勍身边站定,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抬起面前清朗男子的睑,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多年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算吧。」
  「我还有最后的要求。」
  「我拒绝。」文勍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冰冷。封天魈愣了一下,却听他再次开口,「我可以放过你。但是从今以后,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两清了。」
  封天魈沉默的看着他很久,最后还是一步步退回崖边,疲惫的笑容多少挂了一份释然。
  或许这样的文勍才是真正的记忆中的小白。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倔强的,傲气的少年开始蛰伏在淡漠沉静的表像下,安静而驯服,沉默的甚至更多时候是纵容着我的利用。
  多少次他用那般期许的目光望着我,我却无法回应。
  而如今,我终于放下所有的责任重担,不再担负着整个六扇门的安危,你却永远关上了你的心。
  当初那个桀傲不驯的你,如今这个伤痕累累的你,要我如何忘记?
  微微退了一步,山石簌禄碌地滚下崖发出风般呼啸的声音。封天魈沉默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终是一笑,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
  文勍回头的时候,山崖边已经空无一人,突然笑了起来,「封天蛆,被挚爱之人加诸的伤害,你也体会到了吗?」
  夜静静的,只听见风的声音,流动的月色如深秋霜雪,疏落了一地银白……
  下山的时候,正遇上了带了数人冲上山来的苏涵和晁庆,当晁庆疯狂的抓着文勍问封天魈下落的时候,他才渐渐想起这个一头华发的老人多年前在封府别庄见过,当真是岁月不饶人……
  「悠然呢?」
  「主人呢!!」
  「死了。」
  「什么!谁死了?!」两人异口同声,声音中却带了绝大的恐惧。
  「都——死——了。」文勍一笑,泠冷挥开被扼住的手腕,「悠然重伤不治,三天前过世,我亲手为他封棺入殓。封天魈……」
  苏涵只听见悠然的死讯,一脸震惊茫然地退了一步,喃喃口:「不可能……」
  文勍挑唇冷笑,「悠然的坟被我葬在临山脚下,你若还记得旧情,我不介意你去祭奠……」
  「主人呢!!!他在哪?!」
  「封天魈投崖自尽,现在去找他尸体,或许还是个全尸……」
  听得他丝毫没有感情的宣布二人的死讯,将所有人心都震在当场,更无心力再去阻止,眼睁睁见着他转身离去。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合上书,托腮靠在淡墨靠枕上望着窗外站在一天红枫下的男子,撇唇一笑。起身拿了放在桌上的长剑走了出去,「悠然哥,你现在怕正是『红笺为无色』的心境吧。」
  男子朗朗转身,赫然是被称为逝去的文悠然,见文勍笑得诡异,挑眉一晒,「小勍,近来你益发放肆了。」
  「哦。」递过手中长剑,随手捡起一节枯枝笑道:「有没有兴趣与我比划一下?」
  「我陪你比划的还少吗?他今日又等了一天,你当真不去见他?」
  「见他做啥。我们各不相欠,以后自然形同陌路了。」
  「……」
  文勍眯眼瞅了他好一会,突然开口,「怎么,倒是你近些天魂不守舍,奇怪得很。苏涵才病了这几天,就开始心疼了?」
  「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脸红做什么。」
  「小勍!」文悠然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剑扑来,被文勍轻松格去再次笑道:「陪你过几招也无妨。」
  却原来,自那日文勍离去后,苏涵悲极攻心突然晕了过去。尔后遍寻名医却只道心病难医。而那苏涵也每日从不间断的去临山下的无主荒坟静坐许久,看得文勍心中大叫痛快,文悠然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默起来……
  而封天魈,也在几个时辰后被人从临山崖下救了回来,众人纷说他运气好,有天神庇佑。只有封天魈知道,临空数十丈的断崖中下段,宽长的云丝天网,柔软坚韧。布网之人生怕他有任何伤害般,接连布了十道,道道天网如蛛网般密密匝匝……
  醒来后,只是不作声地遣散了仆人,在文勍居住的临山脚下盖起茅屋,日日不间断地叩门探望,风雨无阻。文勍只当没看到,有时雨落得大,寒风刺骨,文悠然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却怡然自得的吟着,「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逍遥得很。
  这封天魈也是毫不气馁,日日准时报到,原本清冷澈达的笛声被他吹得凄凄惨惨,听者心酸闻者落泪,文勍更是喜笑颜开,每日艳舞笙歌甚至搬来醉月楼的姑娘们酪酊大醉……
  冬天到了,漫天大雪纷飞。
  终有一天,人不在了,笛声也消失了。文勍也安静下来,端了香茗蹙眉坐在窗前静默。
  「你这是何苦?本就原谅了,为何不愿相见?」
  文勍冷冷瞥了文悠然一眼,「见他做什么。」
  「我总觉得你是在赌气,这么大了还如同小孩子般。」
  「赌气?」文勍气得差点没将手中的茶碗摔出去,「你居然说我是与他赌气!咳咳……」
  见他突然咳嗽起来,文悠然突然慌了手脚,连忙吩咐下人去熬顺气润肺的药汤,「小勍,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哦。」文悠然朝门外走了两步,顿了一下,「方才我派了仆人去打听,回来说昨天夜里宫里派人急召他入宫,今天一早他在门口放了这个就走了。」
  见文勍依旧不说话但也没有排斥,所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文勍,「他让人转告给你,他一定会回来。」
  文勍瞥了放在桌上的信函,狂草书写的落款还是那般狂放不羁。心中一怒,衣袖轻挥将它扫到不远处的碳盆里,哗的一下烧得干干净净。
  文勍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悠然,我明日便回逍遥楼,你与我一同走吗?」
  「道遥楼?!你不等……」
  「如果你舍不得苏涵,我们就此别过吧。」
  文悠然沉默良久,抬头朝窗外一看,「我随你走罢。」
  「好。」
  回逍遥楼的路上,一连几日听到的都是关于朝廷大破天鹰寨的事情。听人说到有人受伤文悠然与文勍心中都是一紧,侧耳详听。
  「……您听说了么?朝廷不知道打哪请来了一个高手,相貌生的倒是不错,不过似乎有些急功近利,那天鹰寨又不是寻常人家,他居然敢单身揭开龙门阵……」
  「是吗?这人据说是前任六扇门的门主,武功那个了得,人家有本事当然敢独挑天鹰寨。」
  「独挑个屁啊。如果不是苏监军亲自带兵将他救回来,他怕是早就被射成蜂窝了。」
  「怎么说。」
  「呦,您也太孤陋寡闻了。这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那人本来还不错,沉着冷静用兵有方,前日不知怎的收到一封信以后神色大变,不顾监军劝阻只身去天鹰寨。若不是被人强行拖了回来,怕不是只中几箭这么简单。不过这人也忒厉害,居然这个天鹰寨就这么给他破了……」
  「瞧您说的,好像亲眼见到了一样,吹牛的吧。」
  「瞧瞧,不信了不是。我家那口子的表弟就是在里面当差的。说那个血水啊,是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看的那个心惊啊。」
  「这就奇了。那朝廷剿这天鹰寨折腾了快一年了都打不下来,这就一人就能把它平了,也忒神了点。要么是天鹰寨名过其实,要么就是朝廷太无能……」
  文悠然侧头瞥了文勍一眼,见他眉头深锁,垂头只顾着饮酒殊不知那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得叹口气,「天鹰寨距离这里不远,我们要不要过去……」
  「不去。」文勍冷冷开口,掏出怀中银子放在桌上,「他是死是活早就与我无关了。」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文悠然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抓过桌上的长剑追了上去,刚到门口就见文勍站在不远的树下望着自己,见自己走近只清浅一笑,「悠然,我知道你挂念他。你且去吧,我留你也留不住,告辞了。」
  「小勍!」
  文悠然追了几步见他身形纵了几纵便消失在远处,知道若他要走凭自己的功力铙是拼了命也是追不上他,只好在路边停了下来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发怔。
  正愣神间视线范围内渐渐出现了一队人马,越走越近,骑在最前面的人看着似乎有些眼熟。文悠然眯了眯眼,心中突地吓了一跳,要跑也来不及索性转头走回店内,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了,背对大路的方向,取过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小二只见他拿着茶碗的手有些微微地抖,只当他在躲什么人所以也不多问,知趣的转身烫了壶新茶送过去,也不多停留。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群商贾打扮的人出现在客栈外。为首的果然是苏涵,面色虽有些憔悴但是还是气势逼人,安排手下随小二熬药后,这才在文悠然附近坐定端起酒壶斟了一杯满满的喝着。
  想是文悠然太过僵硬的动作让他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这一瞥却是面色全变,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盅几步走上前来。手还未搭上文悠然的肩膀,文悠然的剑锋已经贴上了他的颈项。周围仆役模样的人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将二人围住,神情颇为紧张。
  文悠然环顾四周挑唇一笑,「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涵皱眉死死盯住文悠然,挥手将周围人遣退,手却是紧攥着文悠然的手臂,「你,没有死?……」
  文悠然心中挂念文勍,只一把甩开他的手收剑入鞘退开几步,也不多言转身就朝门外走。
  「站住!」苏涵显然是怒急,几步走上来扼住文悠然手臂,「你还要走?!」
  文悠然一笑,铛的一声丢掉手中长剑冷睇着苏涵阴霾的表情,「苏涵,上次你派的人没要了我的命就那么不甘心吗?!那你直接拿走,不要这般罗哩吧唆惹人烦!」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罢了。」文悠然也懒得解释,突然想起文勍再次开口,「那个封天魈还没有死么?」
  苏涵似乎也想起来,拖着文悠然的手直直走向二楼,苏涵手劲奇大,文悠然甩了半天也未将他挣脱,索性由他牵着。
  刚进门,里面的阵势倒真的是把苏涵吓了一跳。想那封天魈受的伤不轻,外面虽天寒但还不至于需要数个火盆取暖,满屋子的药味把人呛的有些反胃,床边站了四个劲装男子,见文悠然进来似乎很是警觉,按他们的打扮气势估计不是朝廷中人,而是些江湖人士。
  苏涵示意那四人出去,但他们却不予理睬。苏涵也不勉强,只拖着文悠然直走到床前,「给你带个人来,不看看吗?」
  封天魈面色极其苍白,但眼神却还是不逊当初的锐利,看到文悠然倏然坐起身来,却估计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呃……他呢??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走了。」
  「去哪里?!」
  「逍遥楼。」
  「他不知道他受伤了?」苏涵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他不相信,文悠然既然知道封天魈受伤的事情,文勍就绝对不会不知道。
  「知道。」文悠然瞥了封天魈沉默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异常恶毒,但当年的怨气终于有机会好好疏解,怎么能不把握住。「他说你是死是活与他再无关系。」
  「我给他的信……」
  「烧了。他看也未看就丢入火盆。」
  「哦。」封天魈似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