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5-29 17:44      字数:4854
  “好,亲一亲!”素怡吻吻女儿的额头,笑得心满意足。两世为人,几个儿女,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快乐与幸福。
  母女俩正说得热闹,车队速度慢下来,外面乾隆的传旨太监高玉过来禀报,“皇后娘娘、二格格,盛京在望,皇上请您们去御撵上说话。”
  宫女打开车帘子,素怡眺望远处,在漫天的彩霞中,一座古老的城池,露出了沧桑的面孔。“这便去吧。”素怡踩着脚凳下了车,亲自抱着女儿,二人向御撵走去。
  弘历站在车架前方的小围廊上,遥遥注视着开国都城盛京。余光瞟见素怡母女,便步下台阶,接过女儿左手抱着,右手牵着素怡,上了车架。
  “阿玛,这就是盛京吗?”琦儿瞄了眼灰扑扑的城墙,偏着头问弘历。
  弘历笑了笑,和女儿说起开国功绩,语气是骄傲而自豪的,“对,阿玛的曾祖太宗皇帝,就是在这里建立了大清朝,这才有了大清今日的繁荣昌盛。”
  琦儿迷糊的看着弘历,她只有三岁大,哪里懂得了这么复杂的东西呢?
  弘历无所谓的笑了笑,携着妻子的手进了车,想起一直陪伴太后的长女瑜儿,“到了盛京,也让瑜儿同兄弟们出去玩玩,别老闷在车子里,把小姑娘闷坏哪。”
  这次谒盛京陵,杜小月的身份,肯定是不能同来的,老太太吃斋念佛,近年来越发无为,把注意力从儿子的后宫转向了其他地方,比如说听戏斗牌等娱乐活动,时常招几个小辈陪着说话,方觉得日子不寂寞。倒是瑜儿年纪不小了,合该跟着素怡学学管家之能,省得出嫁后被陪嫁嬷嬷辖制。
  素怡想到这里,就势给弘历说起,“瑜儿快成大姑娘了,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大清的公主们,基本上都和亲蒙古——离家千里,思念亲人,水土不服,习惯的差异,文化的不同,使得公主们婚后生活比较艰难。
  任琦儿把玩九连环,弘历端起茶杯又放下,长长的喟叹一口气,“大清和蒙古的关系正处于缓和、升温阶段,瑜儿作为嫡长女,是大清的长公主,免不了要牺牲一些。”瑜儿是金尊玉贵的固伦公主,又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有别于其他孩子,难免对女儿多疼点。
  自从瑜儿出生,素怡便想到了这茬,她一直先刻意朝那个方向教育女儿,务必要预先让女儿了解,然后适应蒙古的习惯。可是,听到弘历表态,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
  “唉,别着急。”捏捏妻子的手心,弘历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心里有数。京城建好公主府邸,瑜儿嫁入蒙古后,在那边呆个两三年,我便给女婿封个京官,让他们夫妻俩常驻京城。这样谁也说不出闲话来。”
  素怡破涕为笑,不好意思的扭着丝帕,“皇上的主意不错!皇额娘前儿个召见我,和我商量儿女们的婚事,也是这个意思呢!”
  “皇额娘是真心疼爱瑜儿,不枉瑜儿尽心尽力的侍奉她老人家一回。”弘历有些感慨,饮了口茶,“一转眼,咱们的孩子都快成家了,我记得咱们大婚那会儿,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经过康雍乾三代皇帝的修缮,盛京皇宫基本保持旧貌。
  奉太后居暂居清宁宫,素怡住进东宫关雎宫。清朝入关以前,维艰之初,皇宫远不及北京紫禁城的巍峨壮丽,却也简朴实用,看得出创业者规划的思虑。
  素怡长久的伫立在关雎宫门前。这里给她一种极为亲切、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殷殷呼唤,促使她迈动步伐,探索时空留下的秘密。
  素怡深深呼吸,勉强压抑飞快的心跳,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象着皇太极用挥鞭拉弓,以致布满硬茧的手指,轻轻翻展《诗经》扉页,逐字逐句的阅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是谁?是谁俘获了开国帝王的心,是谁得了皇帝的钟情?关雎宫三个字,就像一首情意绵绵的歌曲,从天际响彻到心底,植下隐秘的愿景。它高高悬挂着,悬起了所有女人的心,让所有姬妾嫉妒得红了双眼。
  后宫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唯有一株幽兰,生长在空谷山涧,清雅的、高洁的,悄悄散发芬芳。如同廊下丛丛簇簇、不以无人而芳的兰草。
  乱花几欲迷人眼,而她只伴在帝王身旁,沉静而稳妥的微笑,如同一瓣纯净洁白的兰,连笑意都像隔着盈盈的山泉水,隐约又不易察觉。
  “敏惠恭贺元妃就住在这里,”不知何时,弘历靠近素怡,呢喃般说着,“她是太宗皇帝唯独钟爱的妻子。”
  素怡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一株兰草上,“宸妃娘娘,肯定是一位天仙般的女子……”才能引得人间帝王失了心,落了情。
  弘历忽然觉得口舌发涩,掩饰般的握住妻子的手,“进去看看吧。”
  手指划过保存完好的座椅、多宝架,抚摸保存完好的瓷器、古籍,触碰婴儿的悠车、布偶,素怡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失律,打开梳妆台的暗柜,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
  抚摸着八仙过海纹路,素怡几乎失声痛哭,眼泪似珍珠坠落,一滴滴砸在盒盖上。
  “怎么了,素怡?”弘历见状,手忙脚乱的哄着妻子,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小女儿般,“不哭,不哭啊。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无事。”素怡抹去眼泪,扯出一个笑容,“看着这些家具物件,想象宸妃在世时的光景,一时间有些感怀而已。”
  弘历沉默了半晌,才艰涩的发出一个音节,“嗯,我知道,我知道的。”
  “嗯。”素怡在心底轻哂,点点头算是揭过这茬,“你不必陪我。刚到盛京,想必还有许多政务等着你处理,你去忙吧,别耽误了时间。”
  弘历的目光在素怡脸上流连片刻,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颔首答应,“我估计来不及回来用晚膳,你带着孩子们先用。”
  “好。”素怡微笑,目送弘历踏出宫门,方走回内室,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
  明黄色的丝绢托着一只漂亮的翡翠镯子。素怡将它拿出来,细细打量一会儿,又撩起袖子拨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举在光亮处照了照,果然发现,两只镯子里各有一朵若隐若现的绿梅。一朵为盛开状,一朵为含苞状,遥相呼应。
  这对手镯分明是妈妈的传家宝!是巧合,抑或是命中注定?素怡眼睛一眯,心尖一颤,咬着银牙想道。一只是钮钴禄氏的馈赠,一只藏在关雎宫的暗格中。她的眼皮跳了跳,放下一对手镯,抽出盒底的丝绢,在盒底发现张白绢,忙展开阅读起来。
  “表姐,见信如晤。”光阴倒退几十年,漪澜挥舞着毛笔,写着秀丽的小楷,徐徐述说这个神奇的故事,“如果你对一切感到惊讶,感到好奇,就慢慢听妹妹为你解惑。天聪九年,海兰珠生命衰弱,妹借灵兽之力附她之体……数十年后离开宫廷,夫妻携手归隐田园……冰兰玉佩穿越时空,复回到现代,与皇太极再续前缘……”
  素怡屏着气浏览至此,长长的舒口气,为表妹感到欣慰,随即又疑惑:表妹既能穿越时空,那她是否也能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便接着阅读,“据灵兽所说,翡翠镯子更具神通,姐或可滴血认主……若宝物认主成功,也许可借之回归……”最后注明了认主之法。
  素怡握着两只翡翠镯子,死死的咬住下嘴唇。两刻钟后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将两只镯子套到手腕上,走出了殿门。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是月更党么?唉,明天就答辩了,争取在5月中旬前结束此文。
  红颜枯骨随风散
  从盛京归来之后,长春宫的宫女们发现,她们的主子娘娘很不对劲。皇上和阿哥格格们在的时候还好,皇后独处的时候,总是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出神。
  乾隆九年的除夕夜,乾清宫家宴结束,帝后按照惯例,撇开众多宫人,回到重华宫。重华宫即西二所,是帝后大婚之所,充满了新婚时的温馨回忆。
  莫愁端上酒菜,静静的退出殿门,和吴书来一起守候在门外。大雪宛如飘飞的梨花,洒了人满头满身。莫愁和吴书来对视一眼,同时冷得哆嗦了一下。
  窗户是打开的,挂着透明的纱帘,视线所及之处,是白雪皑皑下傲然盛放的红梅。素怡端起夜光杯,呡了口深红的酒液,玫瑰的芬芳完美的融合在酒精之中,如丝绸般滑过舌尖、喉咙,令人回味无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弘历低声的吟诵了这首诗,若有所得的轻笑。
  素怡似乎没有什么谈性,将杯中之物饮尽,又自个儿斟了杯,扬声招呼莫愁,莫愁远远的应了声,小步走近次间的紫檀隔扇,“主子,有何吩咐?”
  透过雕花的空隙,素怡看向莫愁,“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叫上吴书来,去偏殿饮些热茶暖暖身子,莫要受了凉。”
  “是,谢主子恩典。”莫愁心内欢喜,略带激动的领命,和吴书来一起离开主殿。帝后要独处谈心,是件多大的好事呀,她还是快快避开为上。莫愁在心里祈祷,希望皇后娘娘能抛开愁绪、恢复正常,不要一天到晚郁郁寡欢,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弘历对妻子的行为非但不觉逾矩,还隐隐的有些高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但小心眼,而且偏执。没了外人在场,弘历放开了许多,亲自给素怡盛了碗银耳燕窝汤,挪开了夜光杯,微微责怪的道,“刚刚在宴会上,你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先喝碗汤暖胃。这葡萄酒虽好,却不宜多饮。”
  “谢皇上。”素怡握着玉勺,看着弘历又为自己添了碗燕窝汤,心头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不觉的瞟向手腕的翡翠镯子。
  弘历吃着汤,眼神却粘在素怡身上,见素怡有些失神,眼神黯了黯,喊她,“素怡。”
  “嗯,皇上?”素怡进了口汤,奇怪的望向弘历。
  “叫我弘历,这里只有我们。”弘历说着,挪了挪凳子。圆桌本来不大,如今两人靠得更近了。弘历拉着妻子的手,眼神十分认真恳切,“最近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素怡眉心一跳,果然不能小瞧帝王的观察力和敏感度。在丈夫和儿女们面前,她自认为表现如常,没有什么破绽可寻。“弘历……”素怡脑筋转了转,绝对不能让弘历知道,她是在考虑离开清朝,“我听说惠妃病得挺厉害,往日里那么美丽动人的人儿,转眼间就憔悴成这样了,心里头有些感慨罢了。”
  “高氏是自作自受。”弘历眯了眯凤眼,狠厉一闪而过,“谁叫高家太不安分了,不仅辜负了先帝爷的信任,更是起了歹毒的心思。朕只是冷落于高氏,没抄她家灭她族就好了。”几年前,素怡生永琮时难产,高家“功不可没”,实在是犯了天子的逆鳞。
  对一个曾加害自己的女人,素怡除了感叹一句女人的悲哀,便生不出多余的同情心了。扯上惠妃,一为试探弘历的态度,为儿女们铺路;二为打消弘历的疑心,掩饰她的心思。盛京的见闻,于她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失守,日夜徘徊在离开与留下的艰难选择之中。
  一个惠妃的生死,显然不能蒙混过关,素怡又心情低落的提起外祖母瓜尔佳氏,“郭罗妈妈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老是不好,额娘今日入宫觐见,说起来就担忧得很。”瓜尔佳氏缠绵病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素怡去看望过她,却是无可奈何。瓜尔佳氏明显是生无可恋,欲追随丈夫而去,以致药石罔效,别人想帮忙也帮不上。
  当时,钮钴禄氏抹了两把眼泪,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她也是看开了,见着女儿和外孙们,勉强振作起来,说起老母亲,就改了语气,“你郭罗妈妈活着无望,与其强留于她,不如让她放心的离开。可惜额娘这会儿才看懂生死……”
  如今都是乾隆十年了,历史上的孝贤皇后没几年活头了。素怡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走孝贤的老路。生老病死不由人,即使自己现在还好,但未必没有意外发生,所以她也该为孩子们谋算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弘历今年三十五岁,他的长辈们老的老,走的走,没有留下几个。硕果仅存的直系长辈,崇庆太后和他感情不亲密,还不如和亲王弘昼呢。
  夜风夹杂着梅香拂过,偶尔有朵调皮的雪花,偷偷的从纱帘的缝隙溜进来,在温暖的空气中,迅速融化成纯净的水,如同女子的泪。
  “傻素怡,我的傻素怡,”弘历拍着素怡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她,“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郭罗妈妈算是求仁得仁了,你别太伤心,咱们还有孩子呢。”为母则强,你也是当额娘的人了,别让孩子们为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