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1-05-29 17:42 字数:4897
和绅撑着一把伞立在当下,手臂上犹自挎了一个斗篷,笑得很是恬淡和从容,乘着背后的雨景树景和宫墙房檐,竟是出奇的和谐和温馨,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和绅也是淡淡笑了。
永琰却觉得他那笑分外碍眼:“和大人这么急急过来接人,莫非我撷芳殿竟是不能留一个客人了?”
和绅笑道:“十五阿哥莫要误会,原是五阿哥刚刚差人来报,说是找王爷有要事,所以和某才贸然前来通知王爷。”
胡扯!我和我阿玛早就不说话了,和绅说谎真是信手拈来。我似笑非笑地嗔了他一眼。
永琰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的意思。
我微微低头,歉意道:“既然是这样,永琰,我就先回去了。”
永琰垂下眼帘,略有些自嘲道:“绵忆,你竟是这么着急想回去???”
和绅来到檐下,放下伞,将斗篷一抖,展开,替我披上,又来到我身前,将那带子在胸前系好。整理已毕,端详了端详,方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看他那副心得意满的样子,我略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在未来的帝王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点。透过和绅看向永琰的表情时,不由心下一沉。
※※※※※※
这日晚上,皇玛法管饭,在他养心殿殿里逗留得久了,出来已是满天星斗。
夜风阵阵,一小太监悄悄过来,递给我一个纸条,便躬身退去,正是撷芳殿的公公,平日里也见过照面。打开纸条看时,上面写着:雨花阁见。永琰的笔迹。我想了一想,有些事情确实也需要当面说清楚,便向雨花阁赴约。这里有一处假山灌木错落成的死角,少有人至。
夜幕下,一人影负手立在那里,听到西索的脚步声响,转过身来:“绵忆???”
“永琰,找我有什么事情?”
“绵忆,我们什么时候生疏到这种程度,连找你说句话也要特地找个机会这么难?是你在躲着我,还是你不愿意见我?”永琰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我。
“永琰,我们???”
“绵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拒绝我,是因为和绅吗?”永琰目光灼灼,不容我躲避。
“不是。不是因为他。”我回答得也很肯定。
“不是?”永琰不信反笑道:“我以前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这种感情,以为你想找个女子正常的过一生。那么,我可以等,可以等你改变,等你慢慢接受我。现在我才明白,你不是接受不了这种感情,而是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是不是?”
“永琰,你这样想就错了。我拒绝你是在我与和绅熟悉之前,所以,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那你告诉我有哪点惹得你敬而远之,让你唯恐避之不及?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我说过我可以护你一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而宁可相信和绅那个人?”
“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只要一想起来,就耿耿于怀,让我下意识地不敢越步。永琰,我们在一起有多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皇玛法唯一的儿子,虽然你现在最得他看重,倘若你有这个污点,对你的未来有没有影响完全不好说,还是你想像我阿玛一样被皇玛法舍弃?而且,这件事一旦被皇玛法知晓,你说他是会首先保你呢?还是会保我?恐怕他第一个舍弃的人就是我。永琰,对不起,我是个胆小自私的人,我做不到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我害怕这样的下场。如果与你在一起,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这样的相处,你愿意吗?”
“绵忆,我们会小心的,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那又如何?我不愿意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即使说终于等到那一天,你得成大业,那你把我当作什么?侄子?臣子?还是男宠?”
“绵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是我唯一认定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相信你的真心,可现实终究是现实,你的位置太沉重,沉重得我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那个后果。永琰,我们不是当年的五阿哥,小燕子,晴格格之类的情况,没有人可以原谅我们。所以,以后你还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最敬重的朋友,不可以是别的。”话已说完,我后退一步,想要转身离开。
“绵忆???6;”永琰一把抱住我,狠狠吻下去,带着一丝绝望和决绝,浓烈又不容拒绝。
我挣扎不下,算了吧,就这么最后一次,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你们????你们????”如一声惊雷在身后响起,我和永琰轰的一声炸蒙了,僵硬地扭头看时,颖妃???哦,颖贵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我们,手尚自哆嗦。
震惊过后,颖贵人退后几步,扯着嗓子叫道:“来人呐,来人???”
永琰箭步上前捂着她的嘴,“求娘娘不要声张,千万不要声张。”
颖贵人拼命摇头,扒拉永琰的手。
永琰恳求道:“娘娘,您就当您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别说,好不好?您若是同意了,您点点头,我就放开您。”
颖贵人忙点点头。
永琰松开手。
颖贵人弯腰大口喘气,瞪着眼睛指道:“原来是你们在□宫廷,是你们!你们是叔侄,怎么能做下这等禽兽事情?我要告诉皇上去,看他还说不说我拨弄是非?”转身便要走。
永琰一把擒住她,急道:“娘娘,求您不要告诉皇阿玛,求您了!”
颖贵人挣脱不下,又嚷道:“来人???”
永琰忙又一把捂上她的嘴。“唔???唔???”
我也求道:“娘娘,这事与您无关,您何苦声张出去,对您又有什么意思?求您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您对我们的这份大恩,我们必会感恩图报,求您千万什么也别说!”
“唔???唔???”颖贵人瞪着眼睛,拼命挣扎。
永琰不敢放下手,只是焦急地看向四周,这样可怎么办。一时僵持不下。
我也六神无主。
慢慢的,颖贵人不再挣扎,手臂垂下。
我惊道:“永琰,别再捂了,颖贵人她???”
永琰猛然觉察到什么,捂着的手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一时心惊了。
我心跳一刹那几乎停滞,“永琰,我们闯大祸了???”
遮掩 。。。
“永琰,我们杀人了,我们杀人了!”我瘫坐在地上,一瞬间脑袋僵掉了,觉得浑身凉得透彻。从前生到今世,都一路太平,我虽然会耍些小心眼,动些小聪明,可从未害人如此。即使不是故意,也是死在我们手下,还犹自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看着一个人一点一点死在我眼前,这种感觉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永琰,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杀人了!”头脑里一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惊慌,如果被人发现???
“绵忆,绵忆???”永琰一把拉住我,坚定道:“人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没有你的事,知道吗?”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因为我死的,就是我害死的。永琰,我害死人了!”
“绵忆,你听着,你没有杀人,你不用害怕。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了吗?”永琰死死攥着我胳膊,一字一句道。
我无意识地点点头。
永琰看了看四周:“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周围都是灌木与山石,没有地方可以掩藏尸体。雨花阁东面是永寿宫,西面通往春禧殿,南面是西三所,北面是延庆殿,西南方向就是颖贵人的寿康宫。
永琰想了一想,扛起颖贵人的尸体:“绵忆,跟我走。”
“你要去哪里?”我现在基本只剩下本能的反应了。
“春禧殿,颖贵人封为答应时住在那里,现在那里早没有人了。”
为什么要去春禧殿?我呆呆地跟永琰走,脑袋基本不转了。
顺着小路,一路留神着巡夜的护卫,来到春禧殿后门,左右看看,将门开一道缝,侧身进入:“跟过来!”
春禧殿在紫禁城偏西头,殿内,荒芜已久,杂草丛生,满目萧条。
永琰推门进入正殿,殿内的纱帘霎时随风舞起,在这漆黑的夜里,如同吞噬人心的怪兽,张牙舞爪。四处的黑暗中又像掩藏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伺机而动。
永琰将颖贵人放下,麻利地解开她领口的盘领,抛向屋顶的房梁,片刻,两条白绫幽幽垂下,在这黑夜里,像幽灵一般顺着风势飘摇。
永琰搬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试了试高度,将两条带子下方系紧,又跳下椅子,抱起颖贵人,将她的脖子卡在带子上,顺势将椅子踢倒,做成上吊自尽的样子。
我愣愣地看着永琰做这一切,在黑暗中,那圈白绫分外刺眼,而挂在白绫上的那重更黑的人影犹自晃晃荡荡,仿佛从阴间而来索命的鬼魂。大门里吹进来的风声在我耳边仿若阴风鬼吟。我缩在门口,赶紧闭了眼睛,不敢再去看这恐怖的场面。
永琰布置完,方蹲在我面前,“绵忆???”
“啊???”我的心差点跳出来,那里面的是个鬼屋,而我,仿若惊弓之鸟。
永琰圈着我,挡住我的视线,柔声哄道:“绵忆,别看那边。你看,这样就可以了。人不是你杀的,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你不要再害怕了,知道吗?”
“可???”这会儿总算找回些许理智,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出声:“你???你知道吗???”我忍住发抖的身体:“闷死的???人和吊死的???,是不一样的???”
我真佩服我现在还能想到这些,可见人在危机时刻对于自我的保护已成本能。事实既已做下,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掩饰。
永琰一愣,没想到我会说这些:“有什么差别?”
我拼命回忆,上一世里凡是看过些鉴证实录洗冤录之类的人都有这个常识,可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闷死的???脸色涨红???上吊的???舌头会伸出来,身体青肿???别的,我想不起来???永琰,没用的,这些做不了假???”
“绵忆,你听我说!”永琰使劲摇摇我:“这是宫里,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你现在就记住,颖贵人是自己想不开自尽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了吗?”
“可???可若是交给刑部???”
“不会的,绵忆,你不要乱想!绵忆,你平日的冷静去哪里了?皇阿玛那么爱面子的人,他会以为是颖贵人自己想不开,怎么会让这件事宣扬出去?这里这么冷清,那么久都没有人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那个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你只要记住,你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知道了没有?”
“是???是???,我知道了???”我强自按压下呼吸,让自己稳定下来。
“绵忆,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撷芳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今晚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知道了吗?”
我拼命点点头。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永琰起身拉我起来,我浑身冰冷,血液似乎冻住了,腿一软,又站不住。
“我???没事。”我扶着他慢慢努力站起身,一步一步仿佛走在冰刃上。
走出大门,我不敢回头看那黑洞洞鬼气渗人的屋子。吱呀一声,永琰将殿门关上,将这一切掩藏在屋内。
来至正道上,看到那一溜宫灯,方觉又重新回到人间,刚才恐怖的一幕仿若隔世。
“绵忆,从现在开始,忘记刚才的一切。你从养心殿里出来,与我随便走了走,然后太晚了,就随我回撷芳殿,就是这样的经过,你一定要强迫自己相信!”
“是,永琰,我知道了。到了这个份上,我必须得这么说,必须得这么认为。”神经绷紧到极限,恐惧到极点,惊慌到极点,已经近乎接受和麻木了。永琰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怀疑到我们身上。只要照他所说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什么事都不会有。我一遍一遍说服自己,全然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只是由着永琰拉着我。
展眼到了撷芳殿,殿内灯火辉煌,下人们忙笑迎开门。我突然有那么一刹那的心虚和惊慌,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