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5-29 17:42      字数:4880
  李侍尧进来时,和绅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吹着杯中的热气:“李大人对此作何解释?张永受是你心腹家人,他的一言一行,你能说什么也不知吗?”
  李侍尧看到张永受时,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从愕然到恍然又到愤然:“张永受,怎么会是你?”不由又急又怒,听和绅如此说,忙伏倒在地:“和大人,请您相信下官,这个狗奴才的所作所为,下官确实不知。还请和大人详加审问,这个狗奴才不知瞒了下官多少事情!”
  “哦?”和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李侍尧神情急切,连连摇头,张口欲言,愈发辩解不清。
  张永受被人低头压着,目呲尽裂,陡然爆起,挣脱身后的清兵,将离他最近的我抓住,一枝枯爪捏住我脖子。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闪中发生,连我自己也没意识过来时,一人影扑过来,我已成为悲催的人质。
  众人惊呆了。连心不在焉的阿玛也反应过来,担忧地看着我。屋内气氛立即紧张。
  张永受的爪子捏紧了我脖子,缩紧了手:“你们要是想让小王爷活着,就必须先放了小人。不然我即使死,也要拉个人垫背。能让堂堂小王爷陪我一起送死,我这条贱命也算值了!”
  和绅一下拍案而起:“你敢!张永受,你已插翅难飞,还不快放了王爷,本官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李侍尧难以置信,指手哆嗦道:“张永受,本官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要陷本官于不义?是你派人刺杀的钦差,是不是?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永受状态有些疯狂,身体微颤,神色愈发狠厉:“大人的知遇之恩,小人一直记在心上。只是小人却收不了手了。小人瞒着大人收了太多东西,扣下进上的贡品,纵使株连九族也洗刷不掉。小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钦差,毁掉账册,那么这一切都可以让大人您来背了???”
  李侍尧已是目瞪口呆。
  “小人只是想保住性命,你们莫要逼我!”张永受收紧了手。
  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双手拼命想扯开他爪子,像钳子一般铁硬,身边的人已近疯狂。
  和绅厉声道:“本官承诺放你一命,你快放了王爷!”
  张永受嗤笑道:“若没有王爷在手,我还能活命吗?”
  “那你说怎么办?”和绅脸色铁青。
  “你们都退开,撤去所有人手,等我离去后,我再放开小王爷。”
  福康安抬手,所有的官兵退下。张永受压着我慢慢退到门口。福康安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我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几欲弯腰:“我肚子好痛。”
  张永受狠道:“王爷还是乖点,莫要耍花样。”
  我弯腰时,脖子被卡得更难受。我迅速抽出靴筒中的匕首,抵在他脸前:“张永受,你看我们谁动作快,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捅死你!”
  他NND,一个个都看我好欺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在他一愣间,福康安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一边,被人拿下。我蹲下大口大口喘气,摸摸脖子,有些火辣辣的。
  福康安忙将我扶起,紧紧抓着我,手犹在颤抖:“绵忆,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笑着摇摇头,一阵后怕,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和绅也步履挣扎着过来,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是淡淡笑了。
  ※※※※※※
  李侍尧一案的情况已奏报皇玛法,皇玛法命全部官犯仍留在云南等待最后判决,我们可以事成回京。
  李侍尧被判“斩监候”,张永受株连九族,他本人凌迟。其他涉案官员也依情况各为判定。这是后话。
  因和绅伤口又开裂,我们又在昆明多待了几天方启程。在这期间,我让福康安一直派人留心阿玛,以免再生意外。
  阿玛有一日却找到了我:“绵忆,你比我勇敢,我若是能早点做决定,也断不至于如此痛苦。身为你阿玛,不仅不能照顾好你,反而看着你陷入危险却无能无力。我扪心自问,若是小燕子再有危险,我还是会不顾一切,我对她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想再问她一句,她到底在不在乎我???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会京的。”
  死寂的福家 。。。
  时隔半年,再次看到巍峨的北京城楼,恍然如梦,好像离开了很久。在马车内晃了几个月,即使再舒适的铺设也让人浑身酸软,心生不耐,何况是被我逼着躺在车内的和绅。
  “怎么样?”我看和绅也是一脸倦容。
  “我很好。我这只不过是皮外伤,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早就没事了。”和绅对我的过分小心也是无奈,这一阵只得顺从地接受我的安排。
  “你若不是几次挣开伤口,早就好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好得这么慢!”想起他不顾一切地查案,我就一阵气急。那日抓住张永受后,他的衣衫内已浸满了血,强自撑着。我印象中的和绅一向是心思精明,如福康安所说,不会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哪里想到他也会用这种强硬的方式,把自己算计进去,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问题。这样的人哪像其他人说得那样精于钻营,反倒也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对于我这种埋怨,和绅早已免疫,但笑不语。少顷,想到了什么:“绵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和绅不再王爷王爷的叫了,让我觉得很生分和刺耳:“你有没有给皇上和十五阿哥捎带点东西?”
  我一愣,“我忘了。”照人之常情,我去外地,应该给永琰带些礼物,这半年来,我一直刻意回避去想他,现下和绅突然提起,心里陡然一跳,不知是什么滋味,半分怅然,三分想念,还有两分几不可见的烦躁,一齐涌上来。至于皇玛法,说是尊重长辈也好,感情投资也好,这份心意总之没什么坏处。
  和绅看我的表情,喟叹一声,垂目道:“我已经替你买好了,东西应该还不差,回去你看看吧。”
  “好。”我压下心里的烦躁,感激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没有什么,你与十五阿哥从小感情就好,其实你即使不买什么也没有关系。”
  看和绅笑得那么云淡风轻,眼神清明,仿佛直看入心底,我不再理他,扭过头去看车外。
  和绅笑着拉了我的手,我没挣开,由他去了。
  马车停了,福康安掀开车帘,表情微微一僵,说道:“绵忆,和大人,现下皇上南巡还未回来,不用着急回宫复命,要不要先回府休息一下?”
  我们点头同意,先把和绅送回府,又顺路来到我府门前。
  我问阿玛:“您准备住哪里?”
  阿玛看了看皇宫的方向,以为小燕子还住在那里,心头一紧,又退缩了;又看了看福家的方向,心有芥蒂,踌躇道:“绵忆,我能不能先住你家?”
  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我是你儿子,我又不能把你赶出去。
  我不言语,微一点头吩咐管家收拾张罗,安排食宿。
  福康安皱了皱眉头:“绵忆,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做好了,你先回屋休息一下。”
  “我没事,”我看着他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笑道:“你也先回去吧,明日我没事情,你们还有一大堆的公务,说起来,还是你们更累些,我不过在一边看着就是。”
  福康安拗不过我,还是陪着我待这些琐事都安排妥当了,方离开。
  ※※※※※※
  我揉揉发涨的脑袋,打了个呵欠,回屋,随手将门闭上。
  一人从背后抱住我,我刚要惊呼出声,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喃:“绵忆,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住了,是永琰。
  我原以为还可以再躲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他了。我身体一顿,倦意全无,就这样背对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永琰将我转过身子,紧紧抱住我,一手托着我脑袋,呼吸急促,细细密密地吻上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到嘴唇。我偏过头,吻落到了脸颊上。
  黑暗中,我看不到永琰的表情,灼热的气息一直烫到心底:“绵忆,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永琰,”我不知道怎么从嗓子里发出声音:“你回去吧???”
  永琰身体僵住了,半晌,慢慢放下胳膊,声音压抑道:“好???”
  他转身,慢慢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在这屋里分外刺耳。我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屋里又剩下我一个人。
  永琰,若你只是平常人家的人,该有多好,便不会让我这般狠心对你。
  晚上,我辗转了好久,方沉沉睡去。
  ※※※※※※
  第二日醒来,觉得浑身酸痛,头昏沉沉的,便缩了缩身体,将自己又埋在被子里,昏昏睡去。
  身体好像累极,感到天已大亮,我该起床了,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好像被什么粘住一样,怎么也睁不开;我想翻个身,动了动胳膊,一点也动不了,仿佛身体被什么定住一样,不听使唤。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有无数人在说话。
  “绵忆,我是永琰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绵忆,你一直当我们是好兄弟,是不是?”
  “王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永琪,永琪,你为什么要离开?我错了,你不要走???”
  “绵忆,你竟敢勾引朕的儿子???”
  “绵忆???”
  这些声音好烦人,为什么一直说个不停?
  “绵忆,绵忆???”昏昏沉沉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叫道。我想伸手抓住,手被一把握住。温热的毛巾扑在脸上,热度一直渗入脑海深处,一点一点地将我擦醒。
  我慢慢清醒过来,天已大亮,还是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很多人围着,一人在用毛巾慢慢擦拭我的手。
  “致斋,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
  “绵忆,你被梦魇住了?”和绅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摇摇头,按下刚才的梦带来的烦闷。
  “绵忆,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和绅叹道:“不用什么都自己闷在心里。”
  “好。”他身上的檀香味很让人心安,我不由道:“致斋,我想再睡一会儿,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样的要求太无礼了。
  “好,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你好好睡吧。”和绅淡淡笑道,眸子清亮,盈满笑意,将我按下,拢了拢被子,握住我的手,轻声哄到:“快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眨了眨眼睛,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又睡去。一晌无梦。
  ※※※※※※
  这几日,阿玛就住在我府上,一提到进宫,便踌躇不已。这日,南木头拉着萧婉儿找上门来。
  “阿玛,哥哥,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我不要回福家了。”南木头期盼道。
  “怎么了?”看到儿子一副委屈受欺负的样子,阿玛神色里也流露出一丝关切。
  “福家早已经没有人说话了,”南木头诉道:“自你们走后,姑姑就搬到了佛堂,整日里看佛经,呆呆地,谁也不敢跟她说话。姑父刚开始几个月,躺在床上修养,现在好点,走路也不大爽利。姑父天天去找姑姑,想哄姑姑回心转意,姑姑一直都没理他。我们在那里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萧婉儿也使劲点点头:“现在福叔叔家里,连下人们都不敢多话。以前来家里的客人很多,这半年来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本来就是客人,住在他们家里更是不敢乱走乱动了,简直沉闷极了。”
  “那小燕子呢,她半年来都没有来看你们吗?”阿玛忙问道。
  “没有。”南木头委屈道:“额娘从来没有回来过。我没有进宫的腰牌,自己一个人不能进去,又不敢央求姑姑???”
  “小燕子,你怎么可以这样???”阿玛愈发痛心。
  这可是冤枉小燕子了,她自然没办法来找你们,她已经被皇玛法送到内务府,可我不能说出来,于是问道:“皇玛法没有来看过姑姑吗?”
  “来过一次,”南木头回忆道:“皇上南巡前来问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