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你愿意回来……”西弗勒斯低声说道。他以为自己不该把她困在身边，他以为在她的朋友，她的同龄人中，在她富有活力和朝气的生活中，她是快乐的……
  “哦，别误会，我可没有抱怨的习惯，所以既然同意回来，就说明我可以做到我想做的。而且现在，我是巫师，斯莱特林女巫。”她挑眉，一个满带暗示的假笑。
  “你和你的奇技淫巧。”他寡淡地撇撇嘴角。难怪她最近开发了可以记录思想的麻瓜钢笔和笔记本——亚瑟韦斯莱那个什么欢迎滥用麻瓜物品司就是为她这种人开设的。
  “那么，斯内普教授在百忙之中专门拨出一个半小时，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考察我的课业和学习环境，顺便哄骗我的朋友，并且提醒我要认真对待自己的学业，OK，收到。”她像个好学生一样郑重地站直，眼睛里小心地闪出笑意：“还有吗？”
  这家伙，为什么总能让他觉得自己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一个？
  看也不看她一眼，西弗勒斯平直地叙述道：“哈利想吃你做的咖喱，但那天你没回来。”
  莉莉一时没反应过来，快速地眨眨眼睛，用力地抿着嘴巴，偷偷看他一眼。
  “哦。”她抱歉地应道。
  “还有，卢修斯给他们布置了什么关于麻瓜的论文，所以詹姆斯和阿不思，想向你咨询。”
  她的头垂得更低，羞愧地说：“知道了。”
  “当然，作为‘莉莉崇拜者俱乐部’的领导，你的艾琳……”
  “哧——”莉莉实在忍不住，手一抖，撕坏了面前的标签。
  “你这是……你是不是跟他们都有联系？”斯内普低头看看忍笑到颤抖的某人，突然铁青了脸。
  “不不，当然不，只是艾琳……”她拿开捂在嘴巴上的手，声音扭曲地说道。内心还在为某人拙劣又可爱的谎话大笑不已。
  她当然跟他们有联系。事实上她和哈利每周都至少有三通电话、两封电邮，探讨目前正在变成成高级魔法建筑的猪头酒吧的修建工作，还有那些西弗勒斯一定不会说的日常琐事。她当然也已经欣赏过了小七他们那篇让卢修斯笑得闪了腰的名为《如何向传统巫师介绍麻瓜科技》的论文。（特别是那句“‘电视机’像西弗勒斯一样高深精密，脾性古怪，难以理解，但只要你拥有了一个莉莉那样的‘遥控器’，就会发现他是如此无所不知，妙趣横生。”）
  跟麻瓜一起呆了这么多年的艾琳更不必说，不管是双面镜还是网络聊天工具，她都是得心应手，她和薇诺娜这个被莉莉称为“麻瓜巫医联合学术研讨会”的小组织，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传来，让她大为眼热，恨不得马上就毕了业飞回去跟她们一起！
  可是……她用力地在某个强大冷气场面前憋回了笑意，真的对他很惭愧。而西弗勒斯已经把自己冻成了石头人。
  “只是艾琳……艾琳她真的没有告诉你，我这周不回去？”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的不回答已经让她知道了答案。难怪他来的时候这么火大，因为她还在“毫无音讯”地跟他“冷战”！莉莉不禁心中叫苦，艾琳你要不要这么爱玩！
  “你告诉她，我们吵架了。”
  “当然没有！”她被那话语冻得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地辩解，尴尬地笑笑：“我只是拜托她跟你说一声，要准备期中考的论文，所以不回去……”
  “所以没时间自己告诉我，并且拒绝打开双面镜。”
  “只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见到我说不回来会误会……我也怕自己……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什么的……”越说声音越低，“谁让你坚决不用手机来着……”
  不仅是声音，有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在他毫无情绪的目光之下，矮了又矮，缩了又缩。
  “很好。”过了半晌，他才在沉重的压抑中轻声说道：“……好极了。”
  暗惊之下，莉莉刚想开口辩解，却发现一股外力猛地拽开了自己的书包——一面毫无装饰的镜子从书包隐藏的魔法夹层中跃出，飞到了他的手上。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斯内普用魔杖在镜面上一戳一划，放了几个咒语和图阵，有些是她早已弃之不用的，有些是她研究之后觉得不适用的……
  “你！”莉莉难以置信地自镜子上抬头，“你怎么可以！”
  浅显地说，就是她自己的双面镜已经成为了他本人专用的、随时可以不经她允许就接通、24小时待机的从属双面镜。
  看到她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他知道莉莉又罕见地动了真怒。但既然他自己也是，就毫不在意了。
  “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过分了吗？！”她的声音压抑着，极力无视着太阳穴的抽痛，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被控制，可还……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可你却要步步紧逼，西弗勒斯，我快喘不上气了！你还有没有记得，我是你的老婆，不是你的孩子更不是学生！”
  “是你自己而不是我，将自己逼得无法喘息，如果你能屈尊思考的话。”他逼视回去，生硬地说道。
  “我自己能调整得好好的，如果你能让我留着理智而不是去挑战它的底线。”她阴郁地说道。
  将镜子递回去，他几乎冷笑了：“看看自己的脸色再来说你‘好好的’，总是这么虚——”
  “这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噩梦！就像我们第一天见面我告诉你的那样！”她气急败坏地低吼，终于说了实话。两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她眼下的青影，西弗勒斯狐疑地皱眉：“……我记得你不再做噩梦了。”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不情愿地承认道：“是啊，只是在你身边。”
  别开头，不想对上他此时很可能是嘲笑的目光。“你以为我不想克服它，很乐意每晚都面对伏、伏地魔！”她用力地说出那个名字，克制着全身的颤抖，记起那个从“回来”之后就每晚缠着她的梦，凶狠残忍的黑魔王，笑着问她“你帮我藏的魂器呢，莉莉？小七，还在你这里。”说罢就向她的肚子射来一道耀眼的绿光……好几次她惊慌地躲避着，满头冷汗地掉下床来。
  “之所以这样做，西弗勒斯……我想尽快结束这些！”她轻声说道。既然不能改变，就尽快完成学业，尽早回到他身边，这样就不会再梦到那些，不会再害怕……她自恼地低头不语，将泪水锁在眼眶里不给他看到，她宁可再多选二十门功课，也绝不想对他诉苦，不想让他……
  双面镜那平滑的棱角在沉默中触到了她的虎口，向她掌中推了推。莉莉抬手绕开，抱紧手中的书，“不必了，”她将声音绷得又紧又直，“我按时回去就是。”
  面前的吸气声粗糙起来。“拿着！”西弗勒斯猛地将那镜子塞进她的手和书之间，为她该死的固执怒不可遏，嘶嘶的低吼道：“毕业之前不回去也随便你！想跟你那贫瘠的理智呆多久都随你喜欢！我只需要知道你还活——”他骤然闭上嘴巴，用力地咬住了舌尖。
  哦，闭嘴！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将舌头上那些酸苦而可怜的话语生生嚼碎吞下，哪怕被哽得喉咙生疼，并且绝不去看她一眼。但他分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震惊，冲击，不可置信……那怜惜最终击垮了他，西弗勒斯毫无预兆地转身，大步从她面前走开。
  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穿行，他才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在这偌大的图书馆深处迷路。只想将那些不受欢迎的情绪抛在身后……他逃到了最阴暗坚固的一角，还没放松牙关，就又因为此时的静谧无声，回忆起几天来等不到她出现在壁炉里的夜晚的每一秒钟，和他回家那一刻所要在寂静中面对的担忧、焦虑、恐惧、愤怒与失望……那软弱最终还是找到了他，比地心引力更重地压住了他的肩头，他的肺叶和脊柱……
  幸好莉莉用来调整的时间够长，当她的气息出现在他身后，西弗勒斯至少可以保证他手中的书没有拿反。但也仅此而已了。因为他现在不得不保持平衡，免得将自己的脸摔在面前的书架上。
  他毫不理会背后那突然撞上来的拥抱，一点也不柔弱地紧紧勒上他的胃部，也不理会一颗硬硬的脑袋抵在他的肩胛骨上揉来蹭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石化咒，更不打算理会内心在这糟糕的折磨下居然高叹着认为这感觉该死的好极了。
  “哦，西弗……”她低低的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专心致志地低头，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翻过一页书。现在要怎样，用成吨的抱歉淹死他？这报复真别致。
  “天哪，我……”莉莉的声音酸涩，在他风衣的呢料中传出：“我都忘了，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变得有多混蛋……你也这样。”
  西弗勒斯啪地合上手中的书，深呼吸，再打开。好极了，道歉的最高形式，倒打一耙。
  “怎么，说得不对？”她将下巴戳在他的肩头，声音平静了很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太短太短了，可你又……你到什么时候才肯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我只愿意呆在你的身边？——你要怎么忽视自己的意愿才够？”借助那该受诅咒的高跟鞋，莉莉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埋怨道。
  这怎么可能？然而事实是他亲眼所见，莉莉在这里的生活，远不如他认为的那样安逸快乐，依然没有休闲，没有娱乐——甚至，哈利说她的电脑里没有任何用来谋杀时间的游戏或电影。难道她真的认为自己最适合与他生活？可是，他连一件漂亮的衣裙都不曾为她买过。
  西弗勒斯认真地盯着面前的书，反复沉吟着那“影子”所说的一句话——“我能给你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是黑暗和虚无。但我情愿只是黑暗，时而消失在你的白天；我情愿只是虚无，从不占据你的心间。”*
  他叹气，合上了那本书。
  “我的天，《野草集》！”莉莉看到书脊，不由得惊讶地大笑：“你还想有多毒舌！连丘吉尔都不够你借鉴了？”
  对她脸上的敬佩不以为然，西弗勒斯将书放回书架的原处：“只是觉得这个作家很特殊，明明用的是你们的语言，却只用一个翻译咒就能理解，并且比原文更通顺。——当初学习中文的时候发现的，所以留意了。”
  回过头来，他却发现莉莉静静地看着自己，悲喜莫名。忽然再次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腰。
  “还有什么控诉要继续么？”他认命地对着她的发顶问道。
  “赫敏格兰杰对我说过……”她的声音发闷，小声说道：“中文比古代魔文还要难十倍。可你却为我——”
  “自以为无所不知的人，”他不屑道，“每天面对一个智力贫乏的人，自然不需要接触某些比学中文可怕十倍的妖怪。……等一下。”
  她抬头瞪他，却不经意撞到他的肩膀，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却被他看在眼里，捉住了她的下巴。
  “难怪……”斯内普拇指用力，按了按她的下颌，触手滚烫——他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宁可承认自己梦到了黑魔王，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坏脾气只是因为……一颗牙齿？”
  为他捉弄的钳制直皱眉头，莉莉没好气地挑眉：“那么，内分泌失调怎么样？”
  “别在我面前强调这些女人专有的借口，”他也没好气地回道，毫不容情地用魔杖轻轻撑开她的牙关，“自从84岁的米勒娃以自己到了更年期、需要心理调整为借口而退休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听信那些女巫的……啧啧，发炎了，真糟糕。”
  他对着傻乎乎被自己撑开嘴巴的莉莉笑了笑，十分邪恶。“我猜，你不怕疼，对吧？”
  “什么？我……喂！”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只感到原本一直胀痛的牙床突然麻木，接着，一阵令人恶心的“嘎嘎”的骨头碎裂声几乎在自己的颅骨中响起，他在干嘛！
  这过程比她想象的还简单，一抹气味清淡、口感酸涩的药粉落在患处，瞬间被吸收。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顺便裹走了那颗血淋淋的折磨了她两天的牙齿。
  “真是……雷厉风行的斯内普校长……”她屈辱地瞪着他，从书包里拿出茶来漱口，“我还想等它完全长出来再治的……”
  “在无防备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