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
蒂帆 更新:2021-05-23 21:23 字数:4770
哦,顾鹏飞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表示他听到,是的,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和我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毫无关联,或只起铺垫作用。
我停了一下,最後说,今天很谢谢你。
刚说完这句话,我便急忙迈开步子,快速地逃掉了。
窝在办公桌前紧张了一下午,好在直到下班刘总似乎都没有秋後算帐的意思,我於是磨蹭著最後一个走出公司,看见一辆陌生的车子招摇地摆在正门口,咂咂嘴正想绕过去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顾鹏飞坐在里面朝我打招呼。
呀……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家夥呢。我表情轻微扭曲地望著他.
他简洁明了地说出目的,上来吧,我送你。我打量了一下眼前漂亮的进口货,说,你的?他笑笑,你以为我是爆发户吗?是公司的车子。我还是不动,说,你有驾照吗?他更是笑,你未老先衰怎麽,我们不是一起去考的吗?
是啊,我怎麽忘了,我曾经把教练车当碰碰车开的辉煌岁月,我的教练因此悔恨自己为了贪图那一点可怜的报名费而误收了我这个赔钱客,好在顾鹏飞在我尚还手脚完整时说服我放弃了驾御汽车的野心,借口是反正我们以後都是一起行动,他一辈子当我的代步工具就行了,不管是用坐的,骑的,背的还是爬的。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门误上了贼船,他满意地笑笑,发动汽车的同时问我,回家还是去医院?
我反问,去医院做什麽?他说,你不是每天都去看他吗?他怎样了,好些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试图关闭陈旭阳的输氧通道的画面,顿时打了个寒战,汗毛全都警觉性地竖了起来,冲口而出,不要,你会杀了他.
他立刻讶异地看著我,片刻之後十分无辜地说,你说什麽……我怎麽会……?我毫不退让,说,你想这麽做,不是吗?
他微微低下头,眼睛几乎没有焦距,接著突然失笑,说,……没错,我是想,可惜没这个胆子。然後他抬起头来看著前方,继续说,我以为如果没有他的话,你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我摇摇头,叹口气说,你真是越来越可怕了。他还是笑,说,我还不想坐牢,我接著说,放心,如果你干了,我会在你坐牢前灭了你。
他听了渐渐收起笑容,似乎无意於跟我继续这个亦真亦假的玩笑,而是转头认认真真地盯著我,清楚地说,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我胸口一阵酸痛,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冷冰冰地望著他,你觉得那样你就有机会了吗?
哈,他笑著轻轻摇头,不,无所谓。
我不由得用力捏紧了拳头,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他点点头,却不再谈论这个问题,踩了油门,说,回家吧。
车子调了个头驶上公路,他一边熟练地打著方向盘,一边又说,你真的变了,刚才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巴掌。
我看著车窗外的风景,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你不配了。
他弯起嘴角,说,怎麽了,又生气了吗,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慢慢转过头,说,你才真的变了。他挑挑眉,何以见得?我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哭丧著脸跟我道歉。
有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记仇是我的天性,以牙还牙是我的本能,刻薄是我的优良传统,斗嘴是要靠天赋的,像顾鹏飞这种後天努力型的半吊子也就只配招架几个回合,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在我尚还保留实力之前闭紧了嘴。
开著开著他便习惯性地在第一个路口转了弯,我突然反应过来,忙叫,错了,走错了!倒回去!他一时没弄明白,一个急刹车靠在了路旁,说哪儿错了,你家是这个方向啊,我说我早就搬了,刚才得直走,要不了一分锺就到了,他只好把车子调头,嘴里还不忘嘀咕一句,住得好好的搬什麽家啊,我说那还真对不起您了,咱们现在是穷老百姓,开不起奔驰住不起别墅,有地方落脚有稀饭果腹算谢天谢地的。
他听了立马就安静了,闷著脑袋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等车子刚刚停稳,他却突然冒出来一句,苏锐,你辞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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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望著他,睁大眼睛确认这两个字的意思,他气定神闲地接著说,你的新上司根本不懂得你的价值,留下来有什麽意思,不要再干了。
呵,我无奈地笑了声,一边伸手去开车门,一边挖苦著说,行啊,你给我工资吃饭?
余音还没吐完,手臂却突然一紧,被他给拽著结结实实给拉了回去,他的眼睛闪出兴奋的火花,说,当真?
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他便立马说,苏锐,到我们公司来吧,只要你点下头,我就可以给你最好的条件,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笑著摇摇头说,算了吧,你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就是因为看别人的脸色吗?
他似乎根本没把我的刻薄当回事儿,继续缠著,说,我没想到刘总会这样为难你,你觉得无所谓吗?可我看著心里很烦,你到我这里来也好有个照应……如果以後陈旭阳康复,你想要回去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我当时很想问一句顾鹏飞你头壳穿孔了怎麽,居然想把我和你尊夫人再凑一块儿去,你不弄死我不甘心是不?不过嫌这麽说话舌头太累,只来了一句,我告诉你趁早别跟我提这个。
说完我便要下车,结果刚把车门打开个缝,他大手伸过来猛地一拉把手,又给关上了,我皱著眉头望向他,他的手没再离开门把,防止我再弃车逃跑,咽了下口水说,听著,苏锐,来我这里吧,你能来的话……我……
我没有插嘴,安静地等他说下去,他反而有些紧张,停了一下才又接著说,你来的话,我可以保证公司以後不会再对旭升不利……而且,以後的某些大项目,我们可以退出竞争。
我终於听明白他的意思,累不累啊?顾鹏飞,请求,利诱,干脆换做冠冕堂皇的威胁,逼迫,你非得把手段试完才甘心是不是?我嘴角一翻,笑笑说,搞半天,原来你想跟我做交易啊,顾鹏飞?
不……我……他一楞,急忙否认,我耸了下肩膀,拨开他拉住车门的手,说,很遗憾,你来晚了,我已经厌倦了出卖自己。
我真是天下最苯,一直以为有些时候只要自己肯吃点亏,所有的事情都好解决。
为了小妹和她男朋友的事,我出卖快要到手的毕业证书,为了顾鹏飞爸爸的公司,我宁愿出卖身体去换一百万,为了继续留在旭升工作,我出卖自尊心和脸面。
可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见我换来的是什麽,小妹和男朋友分手伤够了心,寰宇倒闭之後还被对手吞并,我在公司做最低层的工作拿最低层的薪水,还要碰上丢合同书的倒霉事儿。我怀疑我命犯天煞,靠近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我做什麽好心事儿都是白费外加倒贴。
所以厌倦了,怕了,无所作为还好,害了别人就够欠扁,怎麽偏偏还把自己糟蹋了个够。
关上车门之前,我对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就别让公司里的人看出来我俩认识,不然地话,我恐怕不知什麽时候还得被那姓刘的扣个私通敌方的罪名。
他的眼神很快暗淡下来,估计也听明白了我的潜台词,像今天这种把这麽扎眼的进口车端正地摆在大门口,光天化日之下非法接人的勾当,以後最好少来。
我见他扫兴的样子,忽然心异常地软弱,想想再怎麽说他也是我的一头号受害人啊,於是十分自然地勾勾嘴角,说,今天谢谢你了。
谁说大爷我经过这麽些打击迫害後变窝囊了?百折才能不挠,咱不说别的,至少所有人都有一至深体会,那就是苏锐这小混球好象有教养多了。
回到家里,鞋子一脱便倒在床上,蜗牛般蜷著,隔壁炒菜的香味不安分地从破窗户钻进来,我抓过枕头堵住鼻子,突然很想吃陈旭阳做的鱼香茄子,虽然他坚持以保持口气清新的理由死不放蒜。
我接著想起小纯给我的照片,赶紧把它们从抽屉里翻出来慢慢欣赏,看著看著就忘了陈旭阳现在的处境,偷偷笑起来,乐完了回到现实,又觉得心口空得难过。
躺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拿电话来拨,想问问小冰他现在的情况,通了很久却没人接,拨第二遍的时候才听到小冰的声音,那边伴有很吵闹的音乐声,我说,你在哪儿?不在医院吗?他迟疑了一下,说,我在外面,我又问,在哪个外面?
他又犹豫了,最後说,酒吧。
我拍拍脑门,有些不知道说他什麽好了,只好还算客气地问,怎麽了,你钱不够用?他闷著不说话,我於是认定他是做贼心虚,紧逼了一句,不方便说话吗?客人在旁边?
他立刻抢了一句,说什麽呢,我马上回去还不行吗?口气挺硬,中气十足,合著他还有理似的,我忙说,不,算了,你忙你的吧,不用了。……以後也都不用了,不好意思,浪费你这麽多时间。
说完我便立刻挂了电话,使劲儿抓了抓头发,顿时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提不上来。干脆翻下床去找东西吃,等到刚烧了水泡面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小纯打来的,一张口就朝我道歉,说苏锐哥你别生气啊,他本来说了不去的,是我硬叫他出来玩儿……
好小子,人家还没过你的门呢就学著一致对外了?要论先来後到,那也该是我和你比较亲啊,好歹你爹以同居的名义把我关押了这麽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一郁闷,口气更随便了,说,没气,你们慢慢溜达,不用给我面子,说完挂了就塞枕头底下,埋头吃面,响疯了也不接。
行啊你陈旭阳,把儿子教得跟你一个德行,他还更青出於蓝点儿,为了追个男人连老子都不管了,我说他追谁不是个追啊?偏偏看上你以前风花雪月的对象,你丫识相的就别给我起来,你要起来了我看你怎麽玩儿转这盘棋!
第二天我照常早早起床,叼了片面包赶公车去上班。
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消失可以这麽大的影响另一个人。不管是生活工作还是精神状态上,以前顾鹏飞跟我闹分手的时候我也只不过失眠了两天三夜,走错了五六次厕所,少吃了七八顿饭罢了。而陈旭阳这一去,却把我周围的所有抽成了真空,我在其中飘飘荡荡,无所依凭。
公司的项目我没办法参与,虽然很多都是我和陈旭阳争取到的,有些甚至已经做了一半,每当我看见有人拿著图纸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就有种想半路劫持的冲动。
有天下班走迟了些,看到同事还在加班,没有画好的图纸铺了一桌子,他坐在电脑前火速解决一盒饭,吃相就比猪好那麽点儿,看见我便跟我抱怨,说现在手头任务催得太紧了,甲方摆什麽臭架子,没见过这麽没轻重的,硬要我们拿三份方案去,要人命是不是?妈的欠操。
我一言不发,咽了下口水,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冲动,脱口而出说,要不我帮你做得了。他连头都没抬,笑了笑说,求之不得,不过我不给苦力费。
我眼睛忽闪忽闪,想都没想就说那行啊,赶忙跑到桌子前坐著,惟恐他把我赶出去。他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我,说你丫来真的啊?
那天我俩在办公室坐了半个晚上,把方案草图做了出来,由於我对工程的熟悉,替他加入了大部分可行的建议,方案十分顺利地通过了,之後几乎未加什麽改动便中了标。
发现了对方的可利用价值之後我几乎很自然地开始帮他们做方案,服务对象不止他一个,并有逐渐壮大的趋势,只是我请他们对这事情保密,我不要什麽名誉,他们能给我钱就够了,我可不想再被那姓刘的抓著小辫子。
我将方案草稿一一存在电脑里,便从此恢复了每天跟显示屏谈恋爱的日子,盯著上面的各种空间与曲面盯到出现幻觉,仿佛除了画图外什麽也休想引起我的冲动,有人说大师和变态其实只有一线之隔,要我说他们完全可以合并同类项。
顾鹏飞似乎没有忘记当我代步工具的承诺,只要不是奇迹出现,下班时候他都会准时在门口等我,开个特讨嫌的大奔,一点不给人家坐公车的人面子,多次警告无效後,他反而把车开进大门里来,对我说,我要让你们公司的人都看清楚,惹了你就是惹了我,惹了我就是惹了四海。我说你想得美,要是看到我和你勾勾搭搭的我不被他们白眼盯死也得被口水淹死,顾大爷,顾老板,你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做人别太绝了,就是杀条猪也得先烧柱香啊。再说我现在每天都得加班,你那车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实在影响我们朴素和谐的市容好不好?他笑笑,说你加什麽班,拿给我我找人一晚上就给你做好,你写个名字上去就是你的了,何必呢?
我眼珠子一斜,说,我跟你说,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