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
津夏 更新:2021-05-21 16:19 字数:4759
“我当然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跟他交谈,否则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个事。我跟他说他完全不需要看医生,因为他根本没什么问题。”她顿了顿说,“人不是必须要去做某些事的,什么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不是适合所有人,明白?”
我轻声说:“明白了。”
我放下电话,心里涌出来一股冲动,我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傅一睿的。
他很快就接通,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在暗夜里听起来多了些暖意,他问:“想我了?”
“是啊,”我供认不讳,“有些话,我想今晚说,不然过了这个阶段,我怕我说不出来。”
“说吧,我听着。”
我张开嘴,结结巴巴地说:“傅一睿,那个,我,我不是不想跟你,那个,住在一起什么的,我不是不想,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是在这个时候不能,我想我需要时间。”
他在那边沉默着。
“喂喂,你在听吗?”
“嗯。”他简短地哼了一声。
“我不是说你不重要,事实上你真的很重要,我形容不出的重要,”我又急又乱,觉得自己快把事情搞砸了,“真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我只是现在不能,我想可能这个角色转换得有点太突然,你知道,我们一直是朋友关系……”
“有多重要?”他打断我。
“什么?”
“我对你而言,有多重要?”他重复了一遍。
我有些赧颜,喃喃地说:“傅一睿……”
“告诉我,真的重要吗?”他逼近一步问,“你必须给我确切的东西,不然我不知道一直坚持呆在你身边是不是有意义。”
我闭上眼,想象他的轮廓,他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气,他触摸我的方式。那是全然不同于孟冬的,独属于他本人的方式,任何其他男人都复制不了,也无法复制的方式。
“你很重要,”我闭着眼说,“就像冬天要盖棉被,感冒了要喝温水,开着车要加满油,打点滴要兑好生理盐水。”
他的呼吸在话筒那边格外明显。
“你的重要,”我睁开眼,轻声说:“不是必不可少,但不可或缺,没有你当然也能活下去,但那无疑会让日子过得异乎寻常的艰难。”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
我有些发愣,呆想着难道这些话激怒了他?我天生不是能言善道的人,情人之间的动听话我也说不全,也不知道正确的该怎么说。我只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可能不动听,但却是我当下最真实的感觉。
如果他不乐意听这些,我也不能强求。
也许傅一睿就这样知难而退了,就如他说的,谁会一直坚持呆在我这样的人身边?
我忽然觉得很惶惑,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浴室,拿冷水浇自己的脸,然后用毛巾吸干,再走到客厅,取下木架上的红酒和玻璃酒杯,拧开木塞,给自己倒了一点。
仰头喝下去,一股热流慢慢从胃部疏散开,我才吁出一口长气。
镇定,我对自己说,今晚的表达有问题,明天一定要一早去医院堵住傅一睿,把我没说清楚或说得不好的部分重新说一次,我得道歉,也许必要的时候该主动亲吻他的嘴。
我扶着额头,想象亲吻他的样子,实在觉得想象不下去。
也许就这样剔除恋人关系会更好一点吧?我惶惶然地想着,那样的话,我会轻松很多,而他也不用这么辛苦。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上的对讲机响了,我吓了一跳,跑过去接听,原来是守大门的保安:“张小姐吗,有位傅先生找你,让他进来吗?”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手莫名其妙地颤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放,放他进来吧。”
放下对讲机话筒后,我坐立难安,猛地打开了大门走出去,按着电梯的时候我忽然问自己想要做什么?答案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在这一刻我渴望见到他。
渴望触摸他,抱紧他。
然后呢?
我迟疑了一下,却看见隔壁电梯的数字正在上升,我忐忑不安地守在门口,看着电梯停在我的楼层,然后门打开,傅一睿从里面一步跨出。
他没想到我站在这,看见我,眼睛一亮,我张开嘴正要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抱住,紧紧搂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紧得似乎会把我体内的水分从眼眶里挤出来,我磕磕绊绊地说:“傅一睿,我,我正想要找你,对不起,我说话不中听,你别介意好吗……”
“嘘,”他轻声说,“不用解释,我没介意,我很高兴。”
“啊?”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他似乎在笑,“我知道我很重要。”
我的眼眶有点润湿,我困难而焦急地说:“可我没办法装作如你所愿那样回应你,我很想,可是我暂时没办法……”
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知道我等你多久?”
我愣愣地不说话。
“快八年了,抗战都胜利了,”他带着笑,轻轻亲吻我的额头,我的脸颊,“那时候你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学生,现在,你长成一个独立坚强的好医生,多少次觉得没戏了,可已然等了那么久,怎么也舍不得就这么算了。我从没想过还能听你说我很重要,冉冉,我很高兴。”
“可是……”
“慢慢来吧,好吗?”他看着我,柔声说,“我有耐心,我们慢慢来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傅一睿是爱张旭冉的,这个毫无疑问。
第 42 章
他说他等了我八年。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反应,我的第一反应却是不知所措,我以往的经验从未告诉过我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我想起我跟孟冬,我们那个时候没有经历过等待,没有经历过忐忑和不安。孟冬和我,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分享从少年到成人的困惑和痛苦,两个人有只属于两个人的暗语,有只属于两个人的游戏和默契。在长达十来年的时间里,我们形影不离,心心相印,长成少年和少女后,便自然而然走到一起。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就完成得很顺畅,仿佛唇与唇之间天生就要触碰到一块,天生就知道渴求和索取对方。
后来我们分开了,也没有生离别的痛苦,思念当然会有,而且思念也很浓重,但那种思念与一般女孩离开爱人的忧伤是不同的,它是一种相隔两地却并未疏远的信念。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少女时代的张旭冉为何会对孟冬如此笃信,也许因为对生活所知甚少,也许因为对自己和别人也同样所知甚少,反正在那么漫长的求学期,我在美国,他奔赴世界各地圆战地摄影师的梦想,我们聚少离多,但并不影响我们还能分享彼此,愿意交付彼此的亲密感。
当然,也许这也只是那个时候的张旭冉一厢情愿的想法,别忘了,少女时代的我如此深爱那个男人,深爱到唯他是从,深爱到每次重逢之前,都跟面临大考一般紧张,要花上一两个礼拜开始准备,看他提到的书,搜寻他喜爱的图片,费劲地理解他兴之所至随意说出的话语,揣摩他希望看到的我所承载的形式。
真正的等待与不安,果然是源自分别。
太久了,两个人分开得太久,彼此将对方十来岁最美好的形象铭刻在心底,再见面时忍不住拿那个时候的模板来对照现下的相处。失望是难以避免的,患得患失也是,我想当我变得小心翼翼的时候,孟冬其实也是知道的,他那么敏锐的人,也许也开始觉得烦躁,知道出了问题,但却不知道问题在哪,不知道如何解决。
他太习惯有一个惟命是从的女孩跟在他后面了,他也许惧怕见到长大成人后的我,那个张旭冉,早已如男人一般在外科那一亩三分地中厮杀拼抢,能面不改色地打开人的胸腔,能觉得对着死尸吃饭无关紧要。
也许我也不习惯成长后的他。就像被拉下神坛,我不断地发现他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太率性,太随心所欲,太过标签式的艺术气质,还有从头到脚充盈着为理想献身的悲剧主义色彩,却缺乏处理日常哪怕一件琐事的耐心。
所以我们后来渐行渐远,他找了另外的女孩,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再怎么有原因,我在这件事上一败涂地的情形都不能改变。
更何况,他还死了,顺便将我心里关于感情的那部分想象力一并挖走。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在怪他,我只是躺在傅一睿的怀里,想到他,再对比一下傅一睿,越发的惴惴不安。
像无端端欠了人一大笔钱,而且还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欠的,还款遥遥无期,对方还大度地表示不用还了,只是钱而已。
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缩在他怀里,小小地动了动,换个姿势。
其实我更想拉开他的手别抱得这么紧,我不习惯,但我不敢。
他闭着眼的轮廓在黑暗中仍然分明,即便是睡着,眉头似乎也缩着,我一动,他就抱得更紧,生怕有谁抢了似的警惕。
我僵硬着身子不动,过了好一会,我才试探着挪开他的手,转过身去闭上眼,这才觉得舒服了,今晚折腾了这么久,困意渐渐上来,我抱着我的枕头睡着了。
睡得不好,尽做光怪陆离的梦,等我睁开眼时才发现头疼眼肿胀,动了动身子,软的跟没骨头似的。
“嗯,”我忍不住哼了一声,旁边传来傅一睿的声音:“醒了?来,喝点水。”
他伸过强有力的胳膊,半抱着让我靠在他怀里喝水,我一碰到水杯才发现嗓子干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他细心地替我擦擦嘴,把杯子放了,摸着我的头发问:“觉得怎么样?”
我闭着眼缩在他胸膛上哑声说:“累。”
“有点发烧,”他拿嘴唇贴贴我的额头,低声说,“你太久没上班,一下子身体适应不过来,今天在家休息吧。”
“不行,”我闭着眼说,“科里还一堆事,今天还得带你爸做最后几个检查,马上就手术了。”
“李鼎良会搞定的,我刚刚给邓文杰打了电话,他说你让休息。”
“啊?”我睁开眼,问他,“你怎么也不用去?”
“我今天没门诊,”他说,“而且你病了,我不放心。”
“我也是医生,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推他,“去忙你的。”
“没事,我有分寸。”他半坐着靠在床上,让我靠着更舒服点。
我确实晕头转向,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人安心许多,我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感觉他在我背上笨拙地轻拍,像毫无经验的父亲哄新生儿睡觉一样。我被他拍得又好笑又不耐,正想说你别拍了,可又懒得开口。
后来,我感觉傅一睿把我平放到床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手机声吵醒,呆滞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手机。我睁开眼,挣扎着想去拿电话,傅一睿从门外进来,先我一步将电话拿到手,摸着我的肩膀将我塞回被子里,这才接通电话说:“你好。对,这是张旭冉的电话。她现在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您哪位?哦,没事,您说。”
我睁开眼,哑声问:“谁?”
他挡着手机轻声说:“你孟阿姨的疗养院,那的保健医生。”
我心里一惊,挣扎着坐起来说:“电话给我。”
他颇不赞同,但还是把手机递过来,我接了,嘶哑着声音说:“您好,我是张旭冉,我阿姨怎么啦?”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润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张小姐是吧,别担心,孟女士康复的情况还不错,但她本人最近频繁表示想出院,我觉得现在出院未免有点前功尽弃,想跟您商量说是不是缓一缓。”
我皱眉问:“我当然赞同你的意见,但她有说过为了什么要出院吗?”
“这个,”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她隐约透露过,是家里有点事。”
“家事?”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提高嗓门,“这里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家事,您别听她的。”
“我们这毕竟不是精神类康复医院,孟女士要出院,我们也不好强行阻挠。”对方为难地说,“您看,是不是由您去说服她比较好?比如说,告诉她家里没什么事,或者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揉着突突生疼的太阳穴,傅一睿立即过来搂着我,替我按摩头上的穴位,我冲他感激一笑,轻声说:“谢谢您,我会配合您的工作。”
我挂了电话,傅一睿问:“又是你阿姨出状况?”
“嗯,也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什么,这时候闹着要回来。”我拉下他的手,笑着说,“不用按了,我好多了。”
“好多了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他摸摸我的头,起身出了房门,不一会进来支起一个床上用的小桌子,又往上面摆了一碗香气扑鼻的紫菜瘦肉粥,我惊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