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津夏 更新:2021-05-21 16:19 字数: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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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李鼎良都松了口气,如果他这时候突然不信,而捐献者的心脏尚未到达,情况将是危急万分。幸好许麟庐自己就是医生,他很清楚如何监控住自己的病情,肺、肝脏等器官很健康,而本人也没有罹患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正如邓文杰所说,许麟庐大概是我们见过的,最适合做心脏移植手术的七十岁老人。
目前的情况大概是没办法跟许麟庐交谈了,李鼎良医生留下来照看他,我抱着资料退了出来,忽然身后有人叫住我:“张医生,请等一下。”
我回头,叫住我的是傅一睿的年轻继母。她脸上已经擦干眼泪,礼貌地微笑着,眼角处已有细纹,但这无损她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我微微眯了眼,有点明白如果我是许麟庐那种自诩风流的男人,在这个女人年轻时与之相遇,大概我也不会白白放过她。
“有事吗?”
“那个,能到一边说说话吗?”她问我,“毕竟你也算一睿的女朋友,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家里人,我想我们应该彼此熟悉下,你说呢?”
我扬起眉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来了点兴致,我点头说:“好。”
她笑了,带头往一边的花圃走去。我跟在她身后,观察她苗头的腰身,窈窕的行走方式,更深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大概曾经下了苦功纠正过自己的举止,大概有长年累月呆在舞蹈练功房里凝视自己的身姿,不然很难像她这样举手投足尽是恰到好处的弧线和韵味。
“您练过舞蹈?”我问她。
“被你看出来了,”她仿佛很高兴,“小时候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梦想能成为优秀的舞蹈家,就如芳廷那样,为此还没日没夜地练过。可惜呀,后来就没再继续学了。”
“为什么不继续学?”我有点好奇,“您看起来直到今天都体态优美。”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因为家里发生了点事,家境方面一下子差了,我不得不中断学业,然后遇到许麟庐,就跟了他。”
我点点头:“许先生是个有魅力的美男子,您眼光不错。”
“是吗?”她嘲讽地笑了,“不过他那些魅力,对于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足够吸引人了,即便是今天,他要想勾搭哪个小姑娘怕也是手到擒来。”
我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说:“您也许不该跟我说这些。”
“我把你当一家人,”她靠近我,义愤填膺地说,“只有跟许麟庐生活在一起的人才明白他有多自私冷酷,当初一睿就是被他不分青红皂白赶出家门,他那种人残忍起来,一点夫妻父子情分都不会讲。一睿当时才十八岁,天哪,我一想起来就觉得难过。”
她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低头擦擦眼泪,说:“我今天叫你过来,不是想跟你抱怨我的丈夫,只是跟着那样一个男人生活久了,压力很大,又不知道跟谁说,你别见怪。”
我摇头,有礼貌地说:“您客气了。”
“可怜的一睿,这么多年靠着自己读书生活,该过得有多不容易?父子都在医学界,以许麟庐的名望,如果有心要帮他,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可他就是能硬着心肠当没一睿这个儿子。”她悲切地说,“这些年我不知道劝了多少次,但每次一提起就被他骂,我也不敢多说,只能托人逢年过节给一睿寄点东西,唉……”
“他过得很好。”我想了想说,“傅一睿一个人过得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她睁大眼嗔怪地看着我,“怎么可能一个人会好?他要是很好,现在就该是著名的学者,率领研究队伍专门攻克医学上哪种不治之症,或者成为外科医生中名副其实的佼佼者,就像你们那位邓主任一样,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要是一直有许麟庐照看,现在肯定成就斐然,说不定过两天就跟他父亲一样拿国际大奖,改写医学新篇章……”
我有点不耐烦,打断她问:“您觉得一睿当整形外科医生很丢脸?”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忙忙否定,“但一睿完全有可能走得更好更远……”
“然后呢?”
“什么然后?”她愣了愣,说,“然后当然是闻名世界……”
“许太太,”我微微吁出一口气,对她说,“您还是直说吧,叫我过来这边到底有什么事?”
她眼中掠过恼羞成怒的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继续悲悲戚戚地说:“现在一睿的悲剧就要发生在他弟弟身上了呀,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知道一睿这么多年都还是怪我,怪他爸爸,但鹏鹏是无辜的啊,他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孩,现在只因为做错一点点事就被所有人遗弃,不肯给他机会改过自新。许麟庐只知道嫌他丢了自己的老脸,对他的困难完全袖手旁观。一睿,一睿这么多年在医学界也算小有成就,你能不能帮我求求他,求他帮帮自己的弟弟,毕竟血缘亲情是割不断的啊……”
我皱眉,想了想问:“这个做错了一点点事指的是什么?”
许太太涨红了脸,轻声说:“就是,就是鹏鹏动手术出了点小问题。”
我问她:“您的儿子也是医生?他不是比傅一睿小很多吗?”
“他,他现在还没毕业……”
“还没毕业怎么可能自己去动手术?”我提高了声音,“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可是鹏鹏很聪明,他所学的早已超过同龄人,他是个天才,他……”
“天才的话怎么会出事故?”我冷冷地打断她。
“不出点岔子他又怎么去进步?”这女人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你难道不是从失败中吸取教训继续前进吗?为什么对我儿子就那么苛刻?我告诉你……”
“胡扯什么呀你!”我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大声打断她,“一个不遵守规则,不把病人生命当回事的人,就算是天才也没做医生的资格!很抱歉,我绝对不会替你说这个情!”
我说完转身就走,她在我后面怒气冲冲地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儿子?你有医德,你敢拍胸脯说一句你从没失手从没出过事故吗?”
我猛然转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也有失误的时候,但我从没因为自己的才华而漠视别人的生命,我从没觉得我因为会治病救人就是病人的神,我就能自大到藐视别人生存权的地步!许太太,人最基本的权力,就是活下来的权力,这种权力任何天才也不能漠视!许麟庐不能,他的儿子更加不能!”
她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神经质地颤抖,随后,她哆哆嗦嗦地冷笑着:“你很得意是吧?你以为现在你事业有成,找了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就自我膨胀,自以为有资格批评我了是吧?”
“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我缓和了口吻,淡淡地说,“刚刚有冒犯您的地方,请别介意。”
她一直在冷笑,突然问:“你笃信一睿是爱你的?是吧?”
我耸肩:“反正他不爱你。”
她脸色一变,讥讽地说:“奉劝你别得意得太早,我告诉你,你那个男朋友可不是什么善茬,等你能被他利用的东西利用完了,担心他一脚踹了你!”
我哑然失笑,决定不再刺激她,朝她抱歉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终于忙完自己的事了,接下来更新会加快,握拳。
第 41 章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其妙的,开始想起继母最后那句恶狠狠的诅咒。她暗示我,傅一睿对我的感情可能并不纯粹。
这句可笑的挑拨话并不是我失眠的原因,事实上傅一睿是个什么人我比她清楚,我更加知道他得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到现在他对我做的这些事。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备受命运播弄,彼此满目苍夷,都努力在遮着掩着内心那些千疮百孔的旧日伤痕,在这种情况下,我跟他都不可能相信世界上还存在所谓的纯粹感情这回事。
我们都学过一点心理学,都知道弗洛伊德所说的多样决定性有多中肯,心理因素的构成原因是这样复杂,那么一个人形成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如果一定要找原因,想必也是如此纷繁多变。
我感觉许太太有点像孟阿姨,当然她远比孟阿姨精明也懂得掩饰,但在内核里,她大概有这类从小美丽到老的女人惯有的通病,她们内心都骄傲自负,她们都假定来自异性的最好的爱慕应该是一种不掺杂质的恋慕,但她们都忘记了,男人永远只可能比女人更现实,这样的假设,从本质上就是不可能成立的。
但我失眠的原因不在于此,我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诚然我知道傅一睿对我有感情,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种感情。就像遍身寒冷的人浸入一池温泉,水温恰到好处地包容你各处肌肤,令每个毛孔都舒服地想尽情舒展,我很享受在这样的水里摊平四肢,但我一点也不想更进一步,去触摸散发温暖的那个炙热地表。
不管是他想更进一步地拥有我还是事无巨细地进入我的生活,我都会有本能的抗拒。
我一开始以为我还没准备好,毕竟刚刚经过孟冬那样的事,没一个女人能够说在这种状况下转身无保留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我发现问题不仅仅是我没准备好,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准备。
原因为何我不知道,按理说我们相处得很亲密,有些恐怕需要相濡以沫数十年才能达到的默契,我们之间轻而易举就拥有。那样一个男人,其实从理性角度分析的话远比孟冬靠谱,他有固定的职业,出众的能力,外表不差,性格虽然冷硬但我也能接受。他理解我,懂得我,甚至很耐心愿意包容我,可是我就是无法像当初爱孟冬那样向他敞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我都无法彻底向他敞开。
就像一扇门关闭了,我自己都遗落了钥匙,却要他如何打开门进入其中?
我真正不安的地方是在这里。
不安到那样一个程度,我宁愿傅一睿对我怀有其他目的,那样我一定心甘情愿被他利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白接受他无视的馈赠。
我睡不着,翻身起来给詹明丽打了个电话,她是目前我唯一知道的能在深夜加以骚扰的朋友。
电话铃响了许久她才接,声音很清醒,略带点沙哑,我问:“你也没睡?”
“是啊,”她笑着说,“开了瓶香槟自己喝呢,你要不过来一起?”
我看了看表,说:“算了,太晚了,明天还得早起。”
“可惜。”她不无遗憾地说,“说起来想让我请喝酒的女人你可是唯一一个。”
我呵呵低笑:“我很荣幸。”
“你怎么念男人该说的台词,这时候你应该说,学姐你真好。”她说,“知道了吗,跟我说一遍。”
“学姐你真好。”我重复。
“在想什么?”她咯咯笑着问,“依照你的性格,应该很少有深夜打电话需要倾诉的时候,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
我感叹她的敏锐,想了想说:“我有点不能接受跟傅一睿做&爱。”
“因为太熟了?”
“也不完全是,”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我就是少了那种对着情人该有的羞涩啊激动啊心跳加速啊等等。”
詹明丽在那边哈哈大笑:“张旭冉,你对着谁都不会有羞涩啊激动啊心跳加速的,你以为你还是十六岁的处女吗?”
我小心翼翼地说:“那不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嘛,反正意思你明白?”
“嗯,也就是说,对着他你没觉得那是你的情人是吧?”她乐颠颠地问,“那你觉得他是你什么人?”
我愣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闭上眼想象一下傅一睿,如果他就在你身边,你最直接的感觉是什么?”
我闭上眼睛,慢慢想象他从背后抱着我,就像那天夜里一样,从背后拥抱着,一晚上都没有撒手,一开始不习惯,但后来慢慢地适应了,于是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哑声说:“很温暖,是正常的体温那种温暖。”
詹明丽轻笑一声:“这不就对了?”
我点点头,哑声说:“知道了。”
“你跟你们科那位邓医生一样,你们都是理智上迫切想要转换成人角色,但内里却不知道从何准备的人。”她笑着说,“邓医生前天来找我,说怀疑自己心理有问题,因为他已经到了三十几岁,却仍然没办法想象自己跟一个女人组建家庭,担任丈夫的角色。”
我微微吃了一惊说:“我也听他抱怨过,但我没想到这个问题已经严重困扰他到要去找心理医生的地步。”
“我当然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跟他交谈,否则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个事。我跟他说他完全不需要看医生,因为他根本没什么问题。”她顿了顿说,“人不是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