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津夏 更新:2021-05-21 16:19 字数:4754
“闭嘴吧,你这个笨蛋。”他似乎忍无可忍地低喝了一句,“快吃,不然连你的吃饭权我都剥夺了。”
我翻了白眼嘀咕一声:“专制主义。”
“什么?”
“没什么,”我立即抬起头,笑得格外灿烂,“这鱼真好吃,谢谢傅学长。”
就在此时,饭店里进来一群热闹的年轻人,我坐在里间没法看见是谁,只听见其中几个声音有点熟悉,等他们嚷嚷“国涛请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这群年轻人原来就是我们科几个实习医和住院医。他们大多就读于同一所医科大学,或者在进医院之前就彼此认识,所以感情要好一点。我笑了笑,对傅一睿小声说:“可能是我们科那几个孩子,别让他们发现了,省得还得客气。”
傅一睿点点头,给我舀了碗汤递过来说:“喝汤,别光顾着吃鱼。”
我乖乖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正要说谢谢,忽然间听见他们当中一个声音犹如公鸭嗓子,大概变声期没过好的男孩大声说:“国涛,你上回不是说去泡张旭冉吗,泡上手了对吧,我看她今天早上对你特别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喝汤的碗渐渐放下,这时听见邹国涛的声音,完全不是在我面前那样腼腆温柔,反倒带了点痞子味:“我靠,她都老娘们了,我说泡你们还真信啊,不就送个花慰藉一下她孤独的心灵吗,马上,我就有机会顶替她给邓主任做助手了。”
他一说完,周围的男孩哈哈大笑,有起哄的,有表示羡慕的,那个公鸭嗓男孩又说:“其实张旭冉长得也还不赖,看起来也年轻,但为什么她在咱们科好像挺牛的样子,听说她还是住院医的时候就能主刀了,我看她跟院里那些年轻一代的主任们关系都很铁,她什么背景啊?”
“不知道,”邹国涛嗤笑说,“不就是海归吗?我看她有些技术也未必比我们强,邓文杰那么风流,上过他床的女人多了,谁知道跟她有没有一腿。”
另一个说:“何止邓文杰,我还不只一次看到她跟整形外那位傅主任眉来眼去的,听说两人在美国就是师兄妹了。”
“上回她住院时,我听病房的护士说,原来她有个未婚夫,可惜死了,她大概是深闺寂寞,所以必须得找其他男人吧。”
“哈哈,国涛兄,那你可得发挥友爱,去温暖温暖人家一刻少妇心。”那个公鸭嗓男孩装着尖尖的女声说:“国涛,人家好冻好寂寞好冷……”
男孩们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我看着傅一睿已经面沉如水,大概下一刻就会拍桌子过去了,我按住他的手,淡淡一笑,轻声说:“你别去,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写了这么多坏男人?面壁去……
第 30 章
我当然也生气,估计没有一个女性在听到自己被一群无知的年轻人这么污蔑毁谤后会不生气,但那种情绪也不是非常强烈,对我而言,自从孟冬失去后,所有感觉中最强烈只余下恐惧,对失眠夜晚的恐惧,对梦魇中布满鲜血的手术台的恐惧,对不知走向和未来的生活的恐惧,当然,也许还包括对坐在我对面这个男人,傅一睿对我怀有的,我不甚理解也不愿深究去理解之情感的恐惧。除此之外,其他的情绪都仿佛忘了放盐的菜肴,也不是没有,只是寡淡得多,平缓得多。
我其实并非冷静,我只是缺乏令情绪激动的那个重要的东西。我看向傅一睿,他是真正能做到冷静理性的男人,但他现下的表情却已遍布寒霜,似乎下一刻就会冲出去揍人一般。我把手放在他手上,发现那双向来稳重厚实的手握成拳头,我不得不一遍遍抚摩它,让它软和下来,我知道这个男人在替我愤怒,那帮男孩们侮辱我比侮辱他自己更令他愤怒。有一刹那,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喉咙,我抿了抿嘴唇,知道我必须出面,不然傅一睿出手的话,那就未必是能控制得了的场面了。
我微笑着对傅一睿说:“别生气,看我怎么整这帮小王八蛋。”
傅一睿抬起眼看我,我又冲他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外套,学着詹明丽的姿态挺直脊梁,款款朝那一桌走去。
最先看到我的那几个男孩登时僵住笑容,背对着我那个公鸭嗓的男孩和邹国涛却还在玩,一个细声细气叫:“国涛哥,人家很冷很寂寞,快来抚慰人家嘛。”邹国涛则哈哈笑着掐他的肩膀摇晃说:“行啊,咱们相互慰藉慰藉……”
那几个变了脸的男孩已经频频使眼色,还重重咳嗽,但背着我玩的那两个却总也没发现。我抱着手臂淡淡一笑,说:“呦,说什么呢怎么热闹,不介意我加入吧?”
那两人明显顿住,公鸭嗓男孩慢慢转着脖子看向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邹国涛反应快点,忙站起来,堆了笑,眼神闪烁说:“张,张医生,您,您也来这吃饭啊。”
“是啊,不来这不就不能巧遇你们了,”我笑了笑,视线慢慢转到他们在座的五个男孩身上,看到谁,谁都不自觉露出尴尬的表情。我掉转视线,看向邹国涛,偏头笑说:“刚刚玩得挺好的啊,怎么不继续,继续啊。”
邹国涛脸上涨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我走上一步,看他们桌子上摆着可乐,不觉笑说:“口渴了,借你们一杯饮料喝喝。”
公鸭嗓男孩立即拿起一边的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恭敬地递过来说:“张,张医生您请……”
我接过,朝他笑笑,说:“谢谢。”
然后我举起杯,说:“来,你们到心外科实习,我这个前辈也没什么好说的,借个可乐,祝各位前程似锦。”
在场的几个男孩显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把杯子举到邹国涛这边,手慢慢松开,整杯可乐立即倒到他身上。
邹国涛惊跳起来,忙不迭地抖水,我笑了笑,丢起桌上的纸巾到他身上轻声说:“对不起啊小邹,老娘们了就这样,杯子举高了手抖,你担待点。”
然后我又看向那个公鸭嗓男孩,他就是今天跟着我的实习医之一,我直直看着他,看到他眼神不敢与我对视,然后我淡淡地说:“做了手术那两个老人不能有效排痰,你想办法帮他吸吧,仪器吸不出来,你就用嘴,每个伟大的外科医生都是这么训练出来,想来你也不会有意见。”
他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却不敢反驳。我又看向在座另外三个人,点了点头,说:“你们几个,这次病历做得不规范,重抄。抄完后就去采集一下病患的粪便,送去化验,明天下午以前把结果摆到我办公桌,没问题吧?”
他们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我转身又看向邹国涛,他衣服上大片可乐渍,这样穿回科室注定要出丑了。我满意地点点头,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邹国涛敢怒不敢言地闭嘴不答。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有二十六了吧,你知道我二十六的时候在干吗?”我淡淡地说,“我已经能在教授监督下独立完成一台难度中等的手术,而你,只是一个体外循环,你还得走这些歪门邪道才挤得上。”
我说完,转身就走,忽然听见那个公鸭嗓男孩在背后嘀咕了一句:“什么嘛,简直是公报私仇。”
我转过头对他一笑,点头说:“你说对了,老娘们还就爱公报私仇。”
他脸色一变,在看到傅一睿从里间阴沉着脸走出来时,脸上不自觉露出害怕的神情。傅一睿什么也没说,直直往前走,他在路过邹国涛身边时停了下,掏出钱包,抽出两张一百块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冷声说:“花的钱。”
“傅,傅主任……”
“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之间隔了多少级。”他淡淡地说。
“对不起,我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傅一睿摇头说:“没什么,我早想给张医生送点花,刚好你替我送了,这是你的辛苦钱。”
邹国涛脸色变白,傅一睿冷冰冰地说:“有时候送花这种事,也跟一个男人的档次级别有关,不然一束花递出去,只会造成女士的困扰,明白?”
他在邹国涛没反应过来之时,朝我走了过来,我冲他摇头笑了笑,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走。”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又一前一后地回医院。
进了门诊大楼,他朝整形外科走去,我得回心外科,他低头看了看表说:“时间还早,你下午什么工作?”
“估计做点实验,看病人化验检查的结果……”
“门诊那边没排你?”
“还没有。”
他看着我,有些吞吐地说:“去,去我办公室休息下?”
“啊?”
傅一睿立即硬邦邦地说:“不乐意就算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温言说:“我去休息了,你上哪休息去?”
“我下午没门诊了。”
“算了,被人看见要说我跟你眉来眼去,占你便宜。∞非£凡◎蒙蒙♂整※理∞”
“张旭冉!”他提高嗓门,“你以前占了多少便宜,现在倒卖乖了?什么也别说了,立即马上跟我走!”
他转身抬脚就走,我不得已小跑跟上,笑嘻嘻地哄他:“生气了?真生气啊,我还不是为你好……”
“你有,”他停下来,忍着气问,“你有做人女朋友的自觉吗?”
“啊?”
“算了,”他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说,“走吧,少废话了。”
“哦。”我不敢再多说,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整形外科。一进去又看到赵大姐值班,她瞥了眼傅一睿黑沉的脸色,也不敢跟我大声打招呼,悄声叫我:“小张,来挨批啊?”
我点点头,她无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立即拦住朝这边探头的另一个护士:“别看,主任真抓着张医生批评。”
“张医生真可怜,明明不归我们科管嘛。”
“可不是,谁让她是主任的学妹,辈分矮了一截。”
我满头黑线跟着傅一睿溜进他办公室,连忙轻轻合上门,吁出一口气叹道:“这乌龙摆的……”
我一句话没说完,只觉腰上一紧,已经被他顶在门上,随即唇被他堵了去,他扣住我的后脑勺,尽情地撬开我的唇齿,激烈地攻城掠池,仿佛要把我口腔中所有的细菌空气都吸吮干净一般,我与其说是被亲得浑身发软,不如说被吓的,这么热切焦灼的渴望,这么直白深厚的情感,我从来没想过,会属于傅一睿这个人。
等他亲够我已经快要窒息,迷迷瞪瞪地靠在他肩膀上喘着气,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又啵的一声,响亮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摸着我的头发,满足地喟叹一声。
“下回吻你时麻烦闭上眼。”
我没好气地瞪他:“这也是所谓的女朋友自觉?”
傅一睿带着笑意,说:“还算你不太笨。”
“我说,你最好别想些有的没的奇怪的东西啊,我不是十八岁初次恋爱,你不能要求我这么个老娘们还跟你玩娇羞二字吧?”
“可你也不用像做学术研讨一样跟我相处,放松点,好不好?”他低头看向我的眼睛,“放松点,我们以前相处得多好,以后也差不多那样,只是我忍不住跟你亲热,如此而已。”
我看着他,扑哧一笑问:“哎,你其实也紧张的对吧?”
傅一睿避开我的眼睛。
“你也不知道跟我怎么确切相处,觉得有点别扭对不对?”我用胳膊捅捅他,笑了说,“万能的傅医生,我十分乐见你困窘的时候。”
傅一睿不说话,伸手过来牢牢抱住我,把我拥到沙发那边坐下,紧紧锁在他的臂膀之间。
“别抱那么用力,还说你不紧张,你看,你都要勒死我了。”
“我是紧张,但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而是因为我有点怕。”他淡淡地说,“有点怕,是的,我承认,万能的傅医生也会怕,而你绝对想不到我怕什么。”
我愣住了,轻声问:“你怕什么?”
“怕这一切不是真的,怕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夙愿得偿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怕老天爷从来不曾对我慷慨过,这次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想不到跟头要我栽……”
“傅一睿……”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反手抱紧他,就在此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傅一睿不得不松开我,过去接了电话。
我看他听着电话,突然脸色变得很差,抬头看着我,目光幽深,欲言又止,然后,我听见他冷冷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等着,我现在过去。”
他放下电话,手竟然在微微颤抖,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问:“怎么啦?”
他看着我,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笑,但又像想哭,过了好一会,他才伸手哆哆嗦嗦地抱紧我,我乖乖让他抱着,抬头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心脏不行了,要做移植。”
我立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