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津夏 更新:2021-05-21 16:19 字数:4745
“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其实现在就能出,但邓文杰说反正单人病房不紧张,本院医生有福利,非让我假公济私在这呆着,不过再呆着我也挺烦的,所以还是想回家。”
傅一睿点点头:“回去也好,就是你一个人可能不行,要不这样,我让我那的阿姨先过去,她在我那做了好几年,很爱干净,做饭也不错……”
我皱着眉笑了,打断他:“傅一睿,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傅一睿闭上嘴。
“我想跟你说我今后的打算。”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长久打算暂时没有,短期是辞职回老家,我外祖父母的房子还在,空着也是空着,我想去那住段时间,反正现在也有点积蓄,只要不乱花,一段时间不干活是没问题。”
他脸上肌肉绷紧,硬邦邦地问:“回去干嘛?”
“不干嘛,就想无所事事。”我说,“我可从没试过无所事事过日子,忽然之间对那个很好奇。”
“不行。”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
“离这太远,”他有些失神地喃喃说,随即低头撸撸头发,换上平时冷冰冰的口吻,“我的意思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我低头看自己的指尖,“我就想过过退休生活。睡到自然醒,看想看的书呆一天,天气好的时候去公园晒太阳,顺便跟老头老太们唠嗑,心情来了也许换条漂亮裙子去泡吧……”
“你知道你在毁掉你作为优秀外科医生的前途吗?”他猛然打断我,加重语气,“怎么詹明丽跟你聊了这么多天,你还是这个态度?”
“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而且我想詹学姐会理解我。”
“你,”他狠狠地瞪着我,最后不得不换了好点的口气说,“你别冲动,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外科医生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食物链,你以为你是谁?你去看看那些实习医住院医,一个个都是比你有野心有手腕的年轻人……”
“诚然你从未放弃过我,”我对傅一睿说,“我在心底明白你的好意,我清楚知道要回报这种好意非竭尽全力去好好生活不可,但是傅一睿,我想说的是,在此时此刻,我最做不到的,就是竭尽全力好好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一睿抿紧嘴唇,目光深邃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对我而言,是知心好友,在我们这个年纪还能说知心好友这种话挺矫情的,但我打心眼里愿意承认你是我的知心好友。你不愿放弃我,你觉得张旭冉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她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该跟你认知中的那个女孩一样努力地,百折不挠地往前走。失去一个未婚夫算不了什么,好男人再找就是。出现医疗事故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困难,哪个医生的职业生涯没有这层风险?傅一睿,你觉得我该这么看待发生在我身上的问题,对不对?如果是这样,我真的很感激你,你对我,比我对我自己还有信心。”
“但是傅一睿,我这里,”我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你要是拿手术刀切开,你会发现里面一团败絮,我不是打比喻,我说的是千真万确存在的事情,在这团败絮中,我抽不出能怦怦跳得欢快的心脏,而人是需要有一颗律动节奏轻快明朗的心脏才能好好实现供血功能,才能给大脑,进而给全身输送新鲜热辣,充满活力的血液。我现在缺乏的是这个,你明白吗?这不是通过一个人的努力,盲目的信心能无视能忽略的。”
“我承认,我之前一直在骗你说我没事,我不能承认我有事,那是因为我也同样害怕面对,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这么羸弱糟糕的状况,张旭冉就如你所以为的那样,在某种程度上,她认为自己必须有干劲有冲劲,她自己都对自己被压垮到趴下这种事完全束手无策。但傅一睿,实际情况就是,我已经累趴下了,我不承认也不行。就如詹明丽医生说的,维系我这个人正常运作的那个系统崩溃了,我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自从孟冬的事后,我发现维系这个系统的那根发条绷断了,面对这一点很难,但这是第一步,我不得不踏出这第一步。”
“孟冬,”傅一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孟冬就这么重要?”
“嗯?”我愣了一下。
“孟冬就是你维持作为人的整个系统正常运作的屏障?那个男人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这个程度?”
不知为何,我觉得傅一睿的声音似乎透着悲怆,似乎我承认了,就会打压到他一样。我心里莫名其妙地跟着难过,下意识的,我摇头说:“不仅仅是孟冬。当然孟冬很重要,可是,把我的问题归咎到他身上并不公平。”
傅一睿深呼吸了一下,胸口起伏慢慢平复下去,隔了好一会,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会帮你争取停薪留职的机会,相信以我的影响力连同你外婆跟老院长的老交情,做到这点并不困难。你如果愿意出国也行,我想法让美国那边给你发邀请函。但时间最多半年,”他看着我,站起来说,“就这么决定了,我给你半年时间。”
“可是我的计划……”
“别跟我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傅一睿看着我,欲言又止,终于叹息了一声,双臂展开,不由分说把我拥入怀中。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想挣开,傅一睿却收紧臂膀,在我耳边哑声说:“知心好友有时候也可以借胸膛让你靠一下,所以别拒绝,好吗?”
我心里涌上一层温暖的酸楚,伸手也同样抱住他的,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湿润,却不知说什么,把头埋在他怀里悄悄流了一会眼泪。
那一刻,我想原来我也是个女人,我不是不会哭。
很久以后,我才哑着嗓子,由衷说:“傅一睿,有你在这真好。”
“别把鼻涕蹭在我的白大褂上就更好了。”他嫌恶地说。
我扑哧一笑,推开他,自己擦掉眼泪说:“滚你的,该干嘛干嘛去。”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再度抱紧我,拍拍我的后背说:“乖一点啊,我走了。”
我点头,他松开我,摸摸我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邓文杰从门外跟见了鬼似的跑进来,一进来嚷嚷:“张旭冉,我靠,我告诉你,我刚刚碰见那个女人了,啊,傅主任也在……”
傅一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脚离开。
邓文杰冲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冲我抬了下巴说:“这家伙装逼装出境界来了啊。”
“行了,你碰见谁了?”
“哦,”他立即眉飞色舞,“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有个女人我跟她在床上非常合契的,但只做过一次那个?”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哦,那个第二天留下钱给你的?”
第 14 章(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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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文杰外表俊美不凡,藏在白大褂下的身材颀长健硕,本人有良好的作息习惯,每天花在运动上的时间不少于四十五分钟。家庭条件听说也很好,父母在他小时候就舍得花钱培养他应有的素质。邓文杰医生五岁开始学小提琴,青少年阶段还曾经有成为摇滚小提琴手的梦想——当然他后来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职业,无论怎么看,作为心外科最年轻有为的副主任,他的双手已经为自己缔造了一个传奇。
这个人是那种只要愿意也能知情识趣的人,当他下定决心要像一位绅士时,也是能装出整套熟练绅士的做派。通常这种条件过于优越的男人会不由自主看不起女人,因为他们的整个成长氛围都不乏来自女性的青睐、宠爱甚至谄媚。爱他们的女人对他们而言,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点缀,但未必是具体的,活生生不可替代的个体。但是邓文杰的观念与通常意义上的“花花公子”不同,女性对他而言并非玩乐的对象,而是爱好投注的对象。他没想过利用女人的爱来满足自己的男性虚荣心,他对待女人的态度称得上温柔认真,只不过无法将这种状态长时间地专注在某一个人身上。
我观察了他这么久,发现他真是出于喜好在发展各种可能的男女关系,就如有人喜欢收集邮票,有人喜欢收藏名表。对此他也拥有别的男人不及的天赋,能将两性关系之间的紧张和竞争,控制和反控制把握得微妙到位,而且他挑女人的眼光虽然不怎么样,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就是能第一眼判断得出,哪一类女人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起码我跟他同事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他因为情感纠纷而灰头土脸,丢人现眼过。除了那一次的跟踪狂花店小妹,但那个女孩,说到底邓文杰也没跟人家有实质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我指的是,怎么都没女人找上门抽你耳光?”我有一次好奇心上来问,“按理说你明明属于怎么挨耳光也不为过的负心汉嘛。”
邓文杰笑得莫测高深,问我:“试过饼干拿去泡牛奶么?”
我摇头:“我不爱那么吃,但以前在美国很多外国同学都喜欢。”
“泡完后饼干更香哦。”
“得了吧,那还不软趴趴像一坨排泄物。”我反驳。
“那是因为你不会泡,别小看这个,泡饼干是个技术活,”邓文杰说,“能泡到饼干外软内酥就马上拿出来,这样才能吃到最好吃。好,现在问题来了,什么时候拿起饼干才最合适呢?”
我重复:“什么时候拿起饼干啊,这很难计算吧,毕竟是不同的饼干。”
“嗯,所以就需要准确像手术刀般锋利的直觉。”邓文杰兴致勃勃地拿手比划着,“仔细观察手里饼干的变化,时间掐得刚刚好,快速果断将饼干从牛奶中拿出啦。”
“听起来是很复杂没错,”我皱眉问,“但这跟我们刚刚说的话题,有关女人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邓文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愉快地解释,“不同的女人就如泡在牛奶中的不同饼干,什么时候是与之相处能达到的最高峰男人心里必须有数,在攀登上珠峰之后分道扬镳,双方既能留下美好的回忆,又不用承担面对低谷时的风险,关键就在于,你得明白这个时间点在哪。”
我恍然大悟:“你知道?”
“我知道。”他笑了,露出漂亮的白牙齿,“我一向是掐时间的高手。”
我看不惯他这么嚣张,忍不住说:“难道就没遇到过失误?”
他耸肩:“当然遇到过。”
“比如什么?”
“掐时间的主动权如果被对方夺去,感觉就很不好。”邓文杰想了想说,“好像整件事没有一个尾声结语一样。”
我来了兴致,笑嘻嘻地凑过去问:“说说,哪个女人让你吃瘪了?”
他当时笑而不答,我也没好继续八卦下去,但后来有一天,他来上班时情绪很坏,把那天跟着他的住院医骂了个狗血淋头,心外科主任嘱他带的几个研究生,他也把人丢去观摩室看了一天的手术录像而不闻不问。我打定主意不在这种时候当他的出气筒,因此一整天都小心躲着,直到临下班前,他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问:“哎,我看起来不像有正当职业?”
我打量他,邓文杰医生什么时候都像一盏五十瓦的大灯泡,想无视他的光彩都不行,穿着白大褂,带着听诊器的模样更是英俊潇洒,怎么看也算人模狗样。我笑了,问:“什么是不正当职业?”
他脸色绷紧,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个词:“牛郎。”
我拼命忍着笑,又打量了他一番,实在觉得这厮衣冠楚楚,气质绝佳,牛郎我虽然没见过,可想来无论哪个时代,做牛郎都不会一身拿手术刀的煞气吧,我摇头说:“跟那个比起来,你比较像做推销的。”
邓文杰额头上青筋冒了冒,阴测测说:“张旭冉,下次大手术你别想跟着我。”
我一听立马蔫了,赔笑说:“我刚刚是开玩笑,邓医生怎么看都是个高知,穿上白大褂就是个主任医师,脱下了至少是个副教授级精英。”
他冷哼一声,说:“那是当然。”
“谁这么没长眼?”
他郁闷地皱紧眉头,半响才说:“我昨晚在酒吧里认识一女的,大家看对眼了,想着一块过夜也不错,于是我们一起喝了酒,听了爵士乐,喝得差不多了我带她去了常去的酒店,一切都很ok,那女的身材不错,皮肤也好,做的时候契合度也很高,大家尽兴了就一块洗澡睡了。”他的声音压着怒火,咬牙说:“结果第二天我醒来发现人不见了。床头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下压了十五张一百块的红色钞票!”
“纸条上写,谢谢你的服务。”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邓文杰,我要是你得多高兴,一千五一晚上,你这钱赚得痛快啊。”
“放屁!”邓文杰怒气冲冲说,“我这么优秀的人,才一千五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