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无组织 更新:2021-05-14 21:29 字数:4871
“知道知道!厂长我是有要紧事儿才不得不给你打电话的!。。”
“别罗嗦!”
“好好好,我不罗嗦。我简明扼要向你报告--刚才,也就是半个小时前,厂里的粮店被盗了!我现在已在现场。。”
“什。。么?!。。”
“厂里的粮、店、被、盗、了!。。”
“你别离开,我马上去!。。”
他放下电话急急忙忙穿衣服。
妻子也醒了,不安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少问!睡你的!。。”
他家住的是平房。他推了几下,才将门推开。西北风啸起一阵阵唿哨,其声凄厉。风将雪托向他家那一排平房,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堆起二尺高的雪墙。。
雪仍在下。他弯着腰,低着头,袖着双手,顶着一阵强过一阵的西北风,踏着深雪,艰难地朝粮店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看见大标语牌被刮倒了。
标语牌上写的一条标语是--发扬工人阶级优良传统,争取改革年代再立新功!他也看见一株大树被雪压折了巨枝,如同一条被折断的手臂,垂撑于地。只不过那白森森的断处没有鲜血流淌着,只不过树是不会发出痛苦的呻吟的。。
粮店门口,手电光晃来晃去,有几个人出出进进的。一个人向他迎上来,他看不清对方是谁。
“李主任!李长柏!。。”
“厂长,你不来,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天一亮,人人看见了,那影响可就太恶劣了!。。”
他这才听出迎到跟前的正是厂办主任。
被盗了多少!。。
“你亲自看看吧。。”
“我在问你!”
“不少!三百多袋苞谷面、一百多袋面粉、六七十袋大米。。”
他走入粮店,见情况并不像预想的那么糟,看不出什么哄抢的迹象,更没有肆意破坏的迹象。只不过堆放粮袋的库房几乎空了,使人觉得更像是被一伙人秩序井然地搬运空的。。
“挂面、油、馒头什么的,都光了。。”
“你是谁?”
“我是粮店负责人。厂长,我们可是几个人承包的,你得给我们做主哇!。。”
对方嘤嘤地,孩子似地哭了。
“别哭!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讨厌!李主任,你过来!。。”
李长柏立即走到他跟前。
“什么人带的头?。。”
“这。。这我现在也没弄清楚。。没一点儿动静。巡夜的警卫巡到这儿,见粮店门开着,觉得奇怪,进去一看,空了,心想可能是被盗了。。”
三百多袋加一百多袋再加六七十袋,还有挂面,油,没二百人,绝不可能悄没声地,迅速地就将粮店搬空了!
章华勋走出粮店,见一片脚印虽然被雪复盖了,却依稀可辨。所去的方向都是一致的,将他的目光导向了宿舍区的一条主要土路。
“你们就没谁想到,应该顺着脚印追查追查么?”
“厂长,我们都想到了。。”
保卫科长这么说着,走到他跟前,打算向他汇报的样子。
“别叫我厂长!厂都被接收了,我还是什么厂长!”
“那。。那。。怎么叫你?。。”
“叫我名字!或者叫我老章!叫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再叫我厂长!。。”
他离家时忘了戴棉帽子,此时两只耳朵是锥刺似地疼,只得用双手捂耳朵,心里一股股的恼火直往脑门儿窜。
保卫科长呆瞪着他,不开口了。
“你倒是说话呀!哑吧了?”
“滚你妈的!老子没什么跟你好说的了!你不是厂长了,难道老子还是科长么?香港老板并没委任我是保卫科长!哼,老子回家睡觉去了!。。”
保卫科长一说完,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保卫科一干人吼:“你
们干嘛还不走!陪在这儿挨冻,都不知是在替谁尽职尽责!走哇!。。”于是保卫科一干人,犹犹豫豫的,都先后跟随保卫科长走了。转眼间,粮店门前只剩下了章华勋和厂办主任二人。厂办主任李长柏
临出家门没顾上穿棉鞋,脚上是一双在家里穿的单鞋,脚冻得不停地蹦高。章华勋迁怒地冲他嚷:“你还在这儿挨冻干什么?你也走哇!走
哇!。。”李长柏哀求地说:“厂长。。”“别叫我厂长!”“老章,咱们进粮店吧!我脚冻僵了!。。”“你家被窝里暖和!滚回家去吧!。。”李长柏却一转身冲进了粮店。。章华勋跟入粮店,见李长柏已脱了鞋,坐在地上,双腿上翘,将两脚
蹬在暖气上。
李长柏看也不看他,自言自语似地说:“人人火气都大,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发火之前也得想一想,发的多少有点儿道理没有?人家保卫科长一接到汇报就来现场了,人家按常规照了相,人家及时通告了我,人家也顺着脚印追查了。。但厂里许多人都走那条路,夜里又过了几辆车,再加上大雪一覆盖,分辨不。。”
他听出,李长柏也憋了一肚子对他的不满。他靠着暖气蹲下,低声问:“你认为是谁们干的?”李长柏一抑脸,瞪着房顶说:“没根没据的,这我怎么能随便乱猜疑呢
1不过一会儿县公安局的人就来了。。”“县公安局?。。谁通知他们的?。。”“我。我还提醒他们牵条狼狗来。狼狗一嗅,准能追查出几个人。。”“嗨,你好糊涂!。。”章华勋“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四处寻找电话,一发现,立刻奔了过
去。。“快告诉我县公安局的电话!”李长柏告诉了他以后,他抓起电话就拨。但是迟了,县公安局的值班
员说,刑警队长召集了十几个刑警队员,牵着两条警犬,已经出发到这儿来了。。他放下电话,又走到暖气那儿蹲下,双手捂着耳朵一个劲儿地搓,直
搓得两耳火辣辣的。李长柏瞧着他的脸问:“难道我通知县公安局,也通知错了?”他根本不愿让县公安局的人来办这桩案子。更进一步说,他根本就不
愿这件事成为一桩案子。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张不扬的,抹平过去拉倒。为了安定,有时不得不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策略。对于国家,安定是第一位的,是压倒一切的至高原则;对于这个厂,在此特殊的敏感的人心动乱的时期,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他却懒得向李长柏解释。李长柏倒也识趣儿,并不追问,掏出烟来。二人都吸了几口烟后,李长柏耐不住寂寞,没话儿找话地嘟哝:“县公
安局的人也该来了呀!”他说:“他们来了,你就这么告诉他们--不过是粮店的人一时粗心,
下班忘锁门了。
风一刮,将门刮开了。巡夜警卫以为被盗了,其实什么也没丢,一场虚惊。。”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这不等于是。。耍人家么!”
“你要说得像真事儿似的!”
“那也等于是耍人家呀!”
“叫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
“我打电话通知他们来的,你又叫我骗他们,不也等于耍我么?我不干。你想怎么骗他们,就自己骗!”
“我!。。我是厂长,你是厂办主任!”
“你少来这套!刚才你还亲口说你已经不是厂长了!还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地发脾气,不许我和保卫科长叫你厂长!。。”
“刚才我情绪太冲动。现在我不是情绪平定了么!”
“你情绪平定了?我情绪现在开始不平定了!我图的什么?还不知香港资本家要不要我这个人呢!保卫科长说对了,都不知是在为谁尽职尽责!。。”
“你别这么想嘛!”
“那我该怎么想?哎,透露透露,怎么研究我这个具体人的问题的?”
“研究你?研究你什么问题啊?”
“别装蒜!好歹我也是厂办主任,或去,或留,你总得和那位接收大员研究研究吧?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吧?”
“功劳也罢,苦劳也罢,都是算在前一本帐上的了。人家根本不看前一本帐。人家是重打锣鼓另开张,对一切人都重新认识,重新衡量。。”
“妈的!操他妈!操他八辈祖宗!听你这话,已经没我的戏了?。。”
李长柏的脸顿时由于激动涨红了,双脚从暖气上滑落,脚后跟咚地磕在地上。。
“你加紧犯急啊!我可没说你已经没戏了!”
“听话听腔,锣鼓听音,当我是傻子呀?”
李长柏表情大变,一反平素温良谦恭之模样,有点儿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我并没和那位全权代表研究过你嘛!真的!。。”
“那。。那你呢?。。”
“我怎么啦?”
“你是去?还是留?。。”
“我。。”
“你说!说!。。”
“我。。我留。。他们聘我当副经理。。”
他本想搪塞过去,不说实话。可不知为什么,已在内心里编好的假话舌尖上打个滚儿,竟没说出口,咕噜又滑回嗓子眼儿里去了。真话倒蹦出了口。。
“你王八蛋!。。”
李长柏骂了一句,就开始穿鞋。一穿上鞋,立即站了起来。
他仰脸瞪着李长柏,李长柏低头瞪着他。二人互瞪片刻,李长柏恨恨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姓章的,我今天算把你看透了!原来到了关键时刻,你这人自私透顶!把自己的后路安排好了,就一点感情都不讲了,就谁都不顾了!我。。我踢你!。。”
李长柏狠狠地朝他后腰上踢了一脚,踢得他身子向前扑了下去。
待他也站起来,李长柏已离开了粮店。
他追出粮店喊:“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李长柏大步腾腾往前走,哪里有回来的意思!
而这时,天微微亮了。
他又退回了粮店,就剩他自己了,他想他不能拔腿走。他若也一走了之,县公安局的人来,谁接待呢?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那像话么?他想他这又是在为谁尽职尽责呢?前一个厂已经不存在了,后一个厂还没定型,该抓谁抓谁呗!和我章华勋又有什么相干呢?若能一古脑儿抓走几百,还少了几百人竞争呢!我为什么要一手遮着盖着呢?我何苦来的呢?
正这么想着,外面传来刹车声。不待他往外迎,县公安局的人们,已经雄纠纠地大踏步闯入了。来的人还真不少,十二三个。果然牵着两条大如毛驴似的凶猛警犬。
刑警队长和他是认识的。
握过手后,刑警队长说,半路车陷住了,要不早赶到了。他们浑身是雪。刑警队长又说,他的部下们都是一个个被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章华勋不过意极了,赶紧用自己的双手替他们拍打身上的雪。两条警犬扬起鼻子,在空气中不停地嗅,发出呜呜的激动的低吠,一蹿一蹿的,扯得警犬员拖不住犬缰站不稳脚。。
刑警队长说:“粮店都快被盗空了?这可算是一桩大要案了!正是严打时期,顶风上嘛!我早憋着侦破一桩大要案了!我的部下来时也一个个摩拳擦掌!这案子好破!我保证一个星期内一网打尽!咱们也争取上一次省电视台,爆个新闻大冷门!。。”
而那些刑警队员们,已经分散开了,已经在各处详察细看了。
“其实。。其实没发生什么案子。不过是。。是一场误会。。什么也没被盗。。”
“误会?。。”
刑警队长浓眉之下那双似乎时刻在洞察什么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表现出令章华勋无地自容的愕然。
“章厂长,您说,原来不过是一场误会?。。”
“对对。不过是一场误会。其实。。这都怪我们的厂办李主任,和我们的保卫科长。。他们不应该在还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就给你们打电话,害得你们。。”
刑警队长皱起眉打断他,对自己的部下说:“同志们同志们,暂停暂停,都围过来,看来。。”
于是他的部下们围过来了。
刑警队长又说:“章厂长,我是没法儿解释了!您向他们解释吧!。。”
于是章华勋开始将全部“过错”往李长柏和保卫科长身上推,开始现编“故事”骗他们。他不是一个撒谎的专家,他的故事编得漏洞百出。而他们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他看出他们谁都不相信他。他尴尬极了,想将
“故事”编圆,却越编破绽越多,漏洞越明显。。
“章厂长,解释完了?。。”
“解释完了。。”
他竟出了一脑门儿的汗。他将手伸进兜儿里掏手绢儿,却掏了个空,没揣手绢儿。只得以手抹脑门儿上的汗,抹了往地上甩。。
刑警队长说:“章厂长,您别这么出汗。犯不着出汗。”一一扫视着自己的部下,紧接着问:“你们怎么看?”
“一切迹象很明显,肯定是被盗了!”
“当然是被盗了。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不是白吃这一碗饭了么!”
“队长你看这米这面撒的!有个家伙还在这儿被撒在地上的米滑了一跤,摔破了哪儿,你看这是血迹!。。”
他们七言八语。
两条警犬早已捺不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