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5-14 21:29      字数:4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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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间,不是所有做爸爸的都是副厂长对不?”妻子温柔地纠正他:“厂办主任。”儿子说:“是的,爸爸。”“你妈妈下岗了,可有的孩子,爸爸妈妈都下岗了。。”“这我知道,爸爸。”“更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十万元存款。”“你说得对,爸爸。”“那么,你对此有何看法?”“爸爸,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到幸福?”“我正是这个意思。”儿子笑了,笑得眯起了眼睛。“许多儿子的爸爸是工人,而我的爸爸是厂办主任;许多儿子的父母都
  下岗了;而我的爸妈中只不过一人下岗了;许多人家欠债,而我们家有‘十万元’存款。。”妻子接着儿子的话说:“许多人家只有一间住屋,甚至三代同室,而我们有两间。。”他接着妻子的话说:“许多人家有各种不幸,而我们一家三口十几年来太太平平。。”儿子以总结的口吻说:“爸爸,妈妈,如果我感到幸福,会使你们内心
  快乐是不?”他和妻子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儿子虔诚地说:“爸爸,妈妈,自从我上中学以来,就几乎没有过幸福
  的感觉了。但是今天,这会儿,你们又把它给予我了!谢谢爸爸,谢谢妈妈。。”儿子的左手抓住了爸的一只手,儿子的右手抓住了妈的一只手。儿子
  眼中泪光闪闪。他和妻子的眼中,也不禁泪光闪闪。那时刻,他觉得一家三口仿佛真是处于一种无边无际的绵绵不知始于
  何日何处的大幸福之中。。从远处飞来一群喜鹊,落在他们头顶的树上,喳喳喳叫个不停,弄下
  一片雪。。正午的太阳,又红又大,阳光慷慨地普照着他们。儿子说:“爸,我饿了。咱们中午吃烤鸭吧!”他一跃而起:“走!向饭店——前进!”于是儿子扯着妈的手跑到前边去了。“爸,快点呀!。。”
  望着妻子和儿子的背影,他大声唱了起来:我不是一个特殊的灵魂,不能给你多彩多姿的梦,我不是一个传奇人
  物,不能给你一些动人的奇迹。。“老爸,别唱了!你糟蹋潘美辰的主打歌,人家会提抗议的。。”儿子转身望他,倒退着走,调侃中洋溢着浓浓的父子呢情。“好小子,敢贬损你老爸!反教啦!”他边走边抓起一团雪,攥成雪团,瞄了瞄,准准地击中儿子肩头。他孩子似的哈哈大笑。。那一群喜鹊被惊起,喳喳叫春从他们上空飞过。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悠长的,韵味儿十足的吆喝:“冰糖葫芦!。。”1997 年11 月3 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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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站在的弧上梁晓声有些现象是相似的——比如树的年轮、比如靶环、比如影碟和音碟细
  密的纹、甚至,比如声波。。于是我常想,以上种种,正好比社会群体之构成和排列吧?在我的主观中,越来越认为社会是环状的。某环之外,一环又一环,
  环环相吻。反之,某环之内,亦是如此。
  环的正中,是实心的。就像圆的中心一样,是一个点。这个点非常主要。没有此点,圆不成其为圆。因而这个点,在中国的政治术语中,又叫“核心”。“核心”只能有一个。若居然有了两个或几个,圆就不圆了。
  社会人群,一环一环地,围绕此“核心”而自然分布。以其差不多的
  生存状态,聚集为同一环链。社会的阶层越细密,环越多。那么,我就常问自己——我这位作家,站在社会之哪一环的哪一段孤
  上呢?
  在中国,作家是可以站在离“核心”较近的某一环的某一段弧上的。如果此时作家的眼还向内圈看,那么他或她一定是短视的。因为这由视野的半径所决定着。
  所以,我一向要求自己向外圈闪退。站在能离外圈较近的某一环的某一段弧上。
  这样,对于作家的创作有一个好处——向内圈看,能看明白中国的大举措是怎么酝酿的,怎么成熟的,怎么发生的。便较为可能地对中国形成可靠的大感觉。而转身向外目看,则能较清楚地看到芸芸众生的生存形态。我们都知道的,芸芸众生一向生存在社会构成的外圈。。
  我出自于他们之中。我自认为相当熟悉他们。我不愿远离了他们。因为除了这一种熟悉,另外的熟悉不大能引起我创作的直接冲动。比如对当代文人的熟悉,对演艺圈的熟悉,对某几类官员以及某几类商人的熟悉。。
  其实,我已经被我所熟悉的群体排除于外了。但是,对于其它的群体,我又是那么的反感,实在不愿跻身其中。。所以,我常觉我的处境是尴尬的。
  我站在一段并不容纳我的弧上。尽管如此,以我的眼向社会最边缘的几环上看,仍能较清楚地看到一群群疲惫的人们。他们的疲惫,我认为绝非我的夸张。我相信我的眼的可靠,因而,我不禁地同情疲惫的人们。。
  疲惫的人们不是不想潇洒,不是不愿潇洒,而是没起码的前提潇洒。
  便只有疲惫下去。
  1998 年4 月7 日于北京
  激杀
  梁晓声
  “你还回来呀?”
  “这是我的家。”
  “你还知道有家呀?”
  韩德宝虎视眈眈瞪着妻子,突然扇她一耳光。
  她懵懂而又困惑,一时呆住了。闻到他口中呼出的阵阵酒气,不禁地有些怕。。
  九岁的儿子当时正写作业,听到一声脆响,抬起头,见妈妈一手捂脸,眼泪噙在眼眶里,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爸爸──爸爸从妈妈身边跨过,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你要是敢哭闹,”──韩德宝朝妻子一指,恶声恶气地说:“我杀了你!”
  儿子从床上蹦下地,赤脚将妈妈推到小房间去了。。
  妈妈搂抱他,咬住嘴唇不发出哭声──妈妈的眼泪弄湿了他衣肩。。
  赵敏和韩德宝结婚十一年了。十一年中,丈夫的爱培养起了她一种娇妻的感觉。事实上,在他那一方面,也是将她当娇妻宠着的。没有一个妻子是不希望这样的。女人一旦在家庭中巩固了这一种娇妻的地位,女人就更本能地愿意做家庭的酵母了。女人扮演愿意的角色,总能扮演得极好。家庭的面团靠了她们的发酵作用,再经社会的烤箱一烘,就会散发出面包或点心般的香味了──普通的人们则管这叫“幸福”。老百姓体会到这一种“幸福”一般也就知足常乐,其乐陶陶,乐在其中了。
  这个三口之家便是这样一个很幸福的小家庭。赵敏一向感到幸福。韩德宝也一向感到幸福。连他们九岁的儿子都时时刻刻感到着。。
  然而近来,准确说是近十几天来,韩德宝性情大变,判若两人。首先是不按时下班回家了。再就是回到家里的时候每每浑身酒气,七分醉三分没醉的样子。她一责问,他就很凶地瞪起眼睛。以往他下班回到家里,洗洗手就进厨房,帮着她做晚饭。很自觉,绝不必她要求。他爱做饭,爱和妻子在狭小的厨房里,一问一答地一边聊着闲嗑儿,一边合计着焖干的还是熬稀的,炸荤的还是拌素的。忙里偷闲的,小两口挨挨腻腻的,相互调笑中犯点儿粘乎,那时刻倒也别有一番亲爱。若赶上是星期六,他兴之所至,还非亲自掌勺露两手儿不可。不论咸了淡了,妻子总是予以夸奖和鼓励,一迭声儿地只说好吃好吃。儿子经妻子背地里调教过了,从不曾当面扫爸爸的兴,也一迭
  声儿只说好吃好吃。。更不要说他下班早的日子,做好了饭菜,一盘一碗地摆在桌上,和儿子极有耐心地坐在桌旁期待着她,她一推开家门,见此情形感到的那一种家庭温幕了。。
  最使她感动并觉得幸福异常的是星期六的晚上。
  有天晚上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将一张什么报纸铺在膝上,一条手臂搂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指点着报纸,受到重大启发地说:“读读,亲爱的你读读!”
  那是一篇对著名作家刘心武的专访文章。文章说刘心武是很善于营造也很珍惜家庭温馨气氛温馨时光的男人──吃晚饭的时候,一向熄了灯,在桌上点起彩色蜡烛,为的是最充分地体会并享受那一时刻的家庭之幸福内容。
  她一撇嘴,讥笑他:“人家是大作家,你算名人么?也配那样子的么?”
  他就轻轻拧她脸蛋儿:“怎么说话呐?瞧不起你老公是不是?好歹我也是一位科长,而且是合资企业的!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算是中国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不就是关了灯,点了一支蜡烛么?难道和著名作家比起来,咱们连蜡烛都买不起?点蜡烛还同时省电了呢!著名作家的体会,本人也偏要体会体会。。”
  她不再说什么,更不想继续讥笑他了──她认为他的话也对,不就是在家里预备几支蜡烛么?一个月平均三十个晚上,五支蜡烛绰绰有余了。而且,可不是的嘛,点蜡烛还同时省电了呢!
  “听着!这可是刘心武的名言──爱情、亲情、友情,三者皆拥有,是谓幸福;三者缺一,是谓遗憾;三者缺二,实乃不幸;三者皆缺,虽生如死!我韩德宝左有娇妻,右有爱子,就是有了爱情与亲情;我韩德宝在单位有自己说了算数的一份儿权,在社会上对人讲义气,别人对我也都挺够哥们儿,现如今这就叫友情!我三者皆拥有,按大作家的话,是谓幸福!幸福之人的幸福之家,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该像作家的家里一样,也关了灯,饭桌上点支蜡烛么?”
  他说这番话时,双眼熠熠闪光。她看出那乃是从自己丈夫的内心里,由衷地反射出的幸福之光。她顿时地享受到了他对她的爱,对他们的儿子的爱,对他们的家的爱,不单是爱,还包含着莫大的责任感,依恋情结。。
  那一时刻她好生的感动,觉得好生的幸福!她情不自禁地,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一偎。。
  他则用双手捧起她的脸
  他爱意荡漾地悄问:“咱们家吃晚饭的时候,从此是不是也该关了灯,点蜡烛?”
  她就娇羞地温柔地回答──是应该那样的。。
  于是他如同初恋之中的小青年似的,深且长久地吻她。。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吃晚饭之时,这个幸福的小家庭的饭桌上,也点燃起蜡烛来了。
  工艺品造型的那一种。。
  韩德宝是个喜欢饮酒的人。但酒量不大。他很善于控制自己,从不逞能。觉着自己到量了,无论谁怎么劝酒,也是不为所动的。一般地来讲,饮酒之对于他,纯粹是好心情的添加剂,浅尝辄止,心情的愉悦之中,再兑入点儿另一种愉悦罢了。。
  他不喜欢在外边饮酒。因公也不喜欢。他觉得,有了好心情,在家里与妻子对酌缓饮,那才是饮酒的乐趣。她的酒量,比他大些。陪他饮很够水平。每每的他饮到七分量,她才饮到四五分量。如果不是星期六,她就会体恤又关怀地劝:“打住吧!明天都还要早起忙忙活活地上班呐,啊?”
  他一向都很听话。表现得很乖。
  如果是星期六,情形则就例外了。不是她劝他“打住”,而是他主动提出“打住”了。
  她每每的装出任性模样,摇头说不嘛。
  倘儿子在前,他就频频向她丢过去只有她才能意会的眼色。儿子不在前,他就明白地说:“这可由不得你,晚上还有重要节目呢!”
  于是勤快地收拾了饭桌。
  其实他那句“明白”话,非但儿子听了并不明白,就是别的大人听了,也是不能明白的。只她一个人明白。可谓小两口间的暗语。
  而她则对他刮脸皮,羞他。
  于是三口人儿开始看录像。每个星期六他差不多都带回家一盘录像。有时是可以和儿子一块儿看的。有时是“儿童不宜”的。有时干脆就是从头“黄”到尾的。倘属于后两种,自然就得安顿儿子睡熟了,才没什么顾忌地看。看到都欲火中烧时分,于是“趁热打铁”,做起好事来。夫妻间那一种颠鸾倒凤,蝶乱蜂狂情形,宛若新婚燕尔,胜过新婚燕尔,那才真真叫是造爱!正在男如狼女似虎的年龄,且折腾起来没够呐。
  那便是他说的“重要节目”了。
  所以夫妻俩都大不欢迎星期六晚上来的客人。不得不予以接待,也是心不在焉,虚与委蛇。内心里巴望客人赶快告辞。倘是一位屁股沉的客人,那夫妻中的一个,就会寻找借口,下逐客令了。
  自从改成四十四小时工作制,逢“大星期六”,就更不欢迎客人,更愿从容不迫地互相厮守着消遣温情脉脉缱绻不尽亲狎万分的家庭时光了。。
  可是近十几天韩德宝变得仿佛不再是从前的他自己。他使妻子感到异常的陌生了。
  甚至也使儿子感到陌生了。他每天都很晚才回到家里。几乎每次进家门浑身都散发着酒气。有两次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