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伟铭将那份《关于东台县实行PPP模式的可行性报告》递给邓洪国，淡淡地问道：“这份报告方志诚此前在政府工作会上有没有提过？”
  邓洪国翻了翻，很快摇头道：“没有被提过。怎么，方志诚又在搞一些新鲜花样了？”
  孙伟铭点点头道：“今天常委会上突然提出这份报告，让人感到很意外。”
  邓洪国也露出疑惑之色，“方志诚会不会是想转移注意力，今年的财政情况很严峻，他身上的压力太大，所以故意抛出一个新鲜的事物，用来转移视线。”
  孙伟铭眉头皱了皱，道：“你有点小看方志诚了。他可没有那么幼稚，你如果细细分析他不到三年的工作思路，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的人。”
  邓洪国没想到孙伟铭对方志诚的评价如此之高，“老板，可能是我目光短浅，还真瞧不出这可行性报告背后有什么玄机。”
  孙伟铭沉吟半晌，道：“也罢！既然他的狐狸尾巴还没有完全露出来，那就引蛇出洞，等待时机，看看这方志诚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邓洪国赔笑道：“老板，我觉得方志诚这次也是被逼到绝境了。他晋升的速度很可怕，但这也就带来诸多的问题，根基不够稳。即使他能力足够强，面对全县财政这么大一个窟窿，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常务副县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这份报告，你也无需太放在心上，这是方志诚无法填补窟窿而作出的釜底抽薪之计。”
  孙伟铭点了点头，又与邓洪国了解了一下县政府近期的动向，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终究还是疑惑压在心中。
  让方志诚解决全年财政赤字导致“过年难”的问题，这是孙伟铭在方志诚上任之后给出的一次重大考验。
  方志诚在官场工作三年多，虽说还是一个新兵，但既然屁股坐在常务副县长这个位置上在，那就必须承担相应的考验。官场是残酷的，对手不会因为你刚担任一个新的位置，对你抱有同情，所以让你熟悉了工作岗位之后，再跟你光明正大的交手。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官场亘古不变的斗争法则。
  方志诚尽管入了常委会，又成了常务副县长，但若是能力欠佳，无法履行相应的职责，那么作为大班长，孙伟铭完全可以免掉方志诚现在的官职。
  孙伟铭对方志诚很了解，这是一个学习能力、适应能力超强的人，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够在新的岗位上作出让人惊艳的成绩，所以孙伟铭必须要趁着方志诚还没有完全熟悉常务副县长的相应职责，给他出难题，一方面给他来个下马威，另一方面也让他受点挫折，甚至知难而退。
  孙伟铭抖了抖那份可行性报告，隐隐地觉得其中有问题，但始终不得其解，显然他无法将严峻的财政赤字与这可行性报告挂钩。
  毕竟，PPP模式即使能够成功，那起码也是一年或者两年之后才能见成效的事物，远水救不了近火，用这么一个太形而上的可行性报告想要填补现在东台的财政窟窿，听上去显然有些像天方夜谭了。
  “也罢，就顺其自然，先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吧！”孙伟铭沉思许久，终于决定顺其自然，在PPP模式上开个绿色通道，选择支持这一方案。
  孙伟铭等人的反应在方志诚的预料之中，大家都不会相信PPP模式能解决现在东台县的财政赤字。
  不过，方志诚对此却有自己的思考，政府虽然现在讲创新、将改革，但这些官员的思路都很僵化，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一些多么宝贵的资源。
  医疗、交通、能源等领域，如果愿意放手给私人，趋之若鹜的人不胜枚数。方志诚若是能说服东台政府的那些官员对这些领域放手，一定能吸引许多对政策很敏感的商人闻风而来。
  方志诚见常委会初次讨论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随即便亲自到市委跑了一趟，与宋文迪详细探讨了PPP模式在东台的可行性。因为此前便跟宋文迪交过底，所以宋文迪很快便认可了这一方案，“方案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想用这个模式来解决现在东台政府的财政赤字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方志诚微笑道：“与时间赛跑，因为压力，所以才能一鼓作气。我已经安排东台招商局与县内几个重要的企业联系过，如果老板您没有疑问，再给我发一份通关文牒的话，我本周便会召开招标会……”
  宋文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淡淡笑道：“原来你是想趁热打铁！”
  方志诚点头道：“其实政府从来不缺少灵感与创意，很多时候就是因为迟疑、拖延，导致不少好的点子没有能成功。现在既然我们有了一个不错的创意，用PPP模式给东台的经济注入活力，那就必须要吸取以前的一些经验与教训，不能等，不能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推进这个项目。”
  宋文迪凝重地看了一眼方志诚，郑重地说道：“行，那我就特批一次。等会，我便让市委办拟定文件，允许东台在PPP模式上摸着石头过河，走出自己的特色之路。如果这一模式在东台试行的不错，那么将来也可以在整个银州开展。”
  方志诚笑道：“老板，你这可是将东台弄成试验田了啊？”
  宋文迪哈哈笑道：“你也不要这么藏私，好东西要学会分享嘛。现在全市都在学习东台精神，尤其是招商引资工作上，都采取了东台的‘走出去、引进来’策略，你作为东台招商引资的功臣，足以感到自豪。”
  方志诚挠了挠头，说道：“人都有自私之心，为了东台，我费了许多心思，被别人轻而易举地便学去了，心中自然有点不平衡。”
  宋文迪摇摇手，微笑道：“表面上的东西可以模仿，但骨子里的东西别人是很难学去的，以你的这种性格，绝对不会故步自封，这使得东台的招商系统充满一股活力。这种内在的活力，是推动东台整个商业格局进化、蜕变的重要因素，是别人永远学不来的。”
  方志诚谦虚地说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我在您身边耳濡目染学来的，如果我进入官场之后，没能成为您的秘书，始终在秘书处做一名办事员，无论眼界还是能力，恐怕都会很狭隘。所以，东台取得的一切成绩，归功到底还是在老板您身上。”
  宋文迪没好气地瞪了方志诚一眼，笑骂道：“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涨了。”
  方志诚嘿嘿笑了两声，与宋文迪相处久了，两人亦师亦友，方志诚已经是宋文迪如今在银州最信任的人，而方志诚也将宋文迪视作自己坚定的依靠。
  方志诚突然沉默片刻，给宋文迪倒了一杯茶，低声道：“老板，还有一事，我需要您给个承诺。”
  “哦？”宋文迪泯了一口清茶。
  方志诚嘴角泛着苦涩，“若是我原来的计划，不能成功，市里能否在财政上支持一下东台，帮助东台度过今年难关。”
  宋文迪微微一怔，笑道：“想必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原因吧？”
  方志诚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任何一个城市想要崛起，前期都需要大量的投入。东台今年的财政支出是去年的两倍，前年的四倍，所有的支出都是公开透明的。戚芸县长在任上的时候，还对三公消费进行了缩减，造成现在入不敷出的原因，在于基础公共项目的建设。所以我希望市里能够理解东台的难处，从财政上给与支持，不仅是今年要给我们帮助，甚至在明年也要在政策上给我们政策倾斜。”
  宋文迪眸光一亮，轻叹道：“我能理解！这样吧，无论你所提出的PPP模式结果如何，今年市财政会将东台的征税所得全部退回原处，如此一来，东台应该在今年能够渡过难关。”
  方志诚听宋文迪这么说，脸上露出轻松之色。
  用PPP模式吸引企业投标，收取一定比例的意向金，用来补贴今年的财政，这是另辟蹊径的险招，不是正道。而且时间这么紧，成功率也不是很高，但如果市政府愿意在财政上给与支持，那么东台的财政危机便迎刃而解了。
  第0398章天马行空的敌人
  PPP模式的方案从开始提交至县委常委会审议，再到召开招标会，展现出了惊人的工作效率，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召集了近五十家有较强实力的企业老总齐聚东台。这些企业老总分为三种人，第一种是早就因为招商引资落户东台的企业家，第二种是已经有意向要在东台落户的企业家，第三种则是受到“PPP模式”吸引，慕名而来的企业家。
  方志诚对这次招标会的定位是“东台企业家答谢会”，虽然目的是想通过这次招标会，吸引一部分企业家成为东台的城市运营商，但同时也是想利用这次招标会做成一次答谢会，感谢众多企业家对东台的高度关注。
  这就像一些大型的集团每到年底都会召开经销商年会一样，将大家聚集到一起，请客吃饭彼此互相交流下感情。
  这些企业家资源可以说是东台在未来能否进一步发展的关键因素，将他们在春节期间聚集在一起，可以增加他们对东台的忠诚度。
  会议的主题是“同聚东台，共创未来”，分为三个部分，上午是PPP模式项目介绍会，主要是讲述东台在未来将开放的几个公共项目，包括医疗、民生保障房、高速公路、城际地铁等。每个公共项目由专人进行介绍解释，向参加会议的所有企业家详细介绍这些项目存在的巨大潜力。
  下午经过简单的用餐之后，是PPP模式洽谈会，企业家至几个展区，自己咨询达成意向。
  方志诚见活动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嘴角浮现出疲惫之色，赵清雅站在方志诚的身边，穿着一袭白色的皮裘大衣，显得气质高雅，雍容华贵，她见方志诚脸色不佳，微笑道：“宏达集团已经缴纳两百万意向金，主要针对城际地铁和民生保障房两个项目，所以你放心吧，这次的会议举办得很成功。”
  方志诚扭了扭自己的脖颈，笑道：“效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大多数都是看客，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有意向。”
  赵清雅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志诚，笑道：“你这个意向金的概念很巧妙，今天达成意向可以优先选择项目。如果后期觉得不适合，这些意向金还能够原封不动地还给企业。”
  方志诚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这意向金也不是无条件退还，即使退还也得等到三个月之后，意向金收入之后，先作为今年年前员工的年终奖，应付现在的难关，等到三个月之后，财政情况有所缓和，届时就可以换给这些企业家了。
  这个意向金，有两种作用，可以缓解现在的财政赤字，另一方面是增加这些PPP项目的吸引力，人都有买涨不买跌的跟风心理，若是这些项目一文不值，反而让他们轻视这些项目的意义。
  这次招标会聚集过来的企业家，身价都过亿，所以十万二十万，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因为从众心理，见别人交了意向金之后，不少企业家跟风买进，甚至还有几个热门的领域还出现竞价的现象。
  方志诚轻咳一声道：“其实原本我也不打算收钱的，主要考虑要作一个简单的筛选，看那些人的意向更高一点。”
  赵清雅抿嘴一笑，“好好的一场招标会，被你们办成拍卖会了。不过，这样也挺有气势的，恐怕消息经过这些商人的嘴巴传出去之后，后面陆续会有其他企业主动找上门，看能否参与到所谓的城市运营商这个新模式中。”
  方志诚心中也有点高兴，笑道：“雅姐，这次我得特别感谢你。如果这个招商会议，你没有亲自到来的话，很难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宏达集团作为主要的参会企业，凭借它的良好形象及强大的实力，出现在东台招标会之中增加了一种公信力。而且，宏达集团也是第一个缴纳意向金的企业，配合东台县政府演好了开幕式。
  赵清雅眸光流转，浅笑道：“你我又何必如此客气。况且，我研究过你们的方案，的确很吸引人。城市运营商是任何一个大型家族企业的最终奋斗目标，作为一个企业家，谁不想让一个城市的血液里流淌的是自己的灵魂，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散发着自己家族的气息。这或许会成为我整个人生的目标了。”
  方志诚听出赵清雅的信心，笑道：“你的评价，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赵清雅耸了耸柔肩，道：“这是你的方案给我带来的启迪。”
  方志诚歪了歪嘴，“我发现我们的对话有点怪。”
  赵清雅笑了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如此正经的对话……”
  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再次出现了争付意向金的高峰，招商局长李卉眉开眼笑地在角落里找到了方志诚，低声汇报道：“方县长，我刚才让人统计了一下，今天达成意向的企业达到五十家，几乎所有参加会议的企业家都参加了竞标。现在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