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5-14 21:24 字数:5388
他决心一定;心头仿佛轻松了许多。接着他就眯起眼睛来琢磨词句。他觉得这封信必须明确果断;同时也要注意不因自己的粗率而使对方感到难过。……
世间的词汇很多;总是有选择余地的。虽然郭祥并不善于此道;但是由于他脑子快;聪敏灵活;最后还是想好了。可是;当他欠身从床头柜去取纸笔的时候;却不慎碰着了伤口;疼得他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好躺下来;稍停了一会儿。这时候;女护士进来了。为了避免她耽搁时间;他就假装睡着;打起呼噜来……
一直等护士离去;他才重新挣扎着坐起来;把信写成。第二天一早;他就叫护士把浆糊拿来;亲自封好;贴上邮票;托护士赶快发出。女护士接过信;溜了一眼;笑着说:
〃这是给谁的信哪?〃
〃一位同志。〃
〃同志?别蒙人了!干吗抓得这么紧哪?〃
〃你赶快送出去吧!〃郭祥说;'我不诓你;确实是一位同志;不过是一个很好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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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路
郭祥开刀以后;症状很快消失;体力日渐康复;情绪也越来越活跃了。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拄着双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天;医院的王政委在院子里碰上他;愉快地说:
〃小伙子!我瞧你走得好利索呀!〃
〃人的情绪一好;伤口也长得快了。〃郭祥笑着说;〃政委;你还没见我过去爬山那劲头呢;几百公尺高的大山;我嗖嗖地就爬上去了。〃
王政委笑着说:
〃小伙子;你别急。有个好消息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给上海的假肢工厂去了信;叫他们给你订做一条假腿。虽然做不到爬山'嗖嗖地';也能做到行动方便;如果骑上车子也可以来往如飞了……〃
〃真的?〃郭祥眉飞色舞地问。
〃谁还蒙你?〃王政委笑着说;〃昨天工厂已经来了回信。工人们好热情呵!他们说:为我们的战斗英雄服务;这是无上光荣。我们一定要加工细做;弄得合合适适的;叫他今后飞驰在社会主义大道上。〃
郭祥扶着双拐;深为感动地说:
〃政委;我非常感激党和群众对我的关怀!最近我想问题想得特别多;感到自己过去的贡献实在太小了。晚上睡不着觉;我就想起;过去有些仗;本来还可以打得更好一些;有些人和事也可以处理得更妥当一些;但是由于自己的水平和学习不够;都没有做到。想到这儿;我是很难过的;现在我既然不能回前方了;就下定决心回农村去!我很想帮助杨大妈办合作社;把汗水洒到家乡;为建设社会主义的农村尽一分力。〃
〃你这想法;当然很好。〃王政委说;〃不过;我听说;组织上考虑到你的功绩;准备把你安置到荣军学校……〃
〃什么?是要把我养起来?〃郭祥一惊。
〃那里也有工作嘛;可以给大家作作报告。〃
〃这可不行!〃郭样把拐猛地一蹾;〃我是共产党员;不能去享那个清福。〃
王政委笑着说:
〃这是组织的照顾嘛!〃
〃不;我不能接受这个照顾。〃郭祥恳求地说;〃政委;你赶快向上反映一下;我年轻轻的;就像一支蜡烛;才刚烧了个头儿;怎么能就此熄灭了呢;为了党的事业;我决心一点不剩地把自己彻底烧完!〃
王政委由于感动;一时无语;沉了一会儿;郑重地说:
〃好小伙子!我一定把你的愿望反映上去。〃
一个月后;上级批准了郭祥的请求。不久;上海假肤丁厂派工人把订做的假肤亲自送来。郭祥一试非常合适。这事给了他很大鼓舞;真是处处感到祖国的温暖。他装上假肢;每天勤奋地练习。有时截肢处磨得红肿了;他还不罢休。乔大夯和调皮骡子就经常来找他说说闲话;下下象棋;打打扑克;以免他练得过度。
这天;闲谈起入朝初期的情况;就扯起陆希荣来。郭祥说:
〃这个怕死鬼;不知到哪儿去了!〃
〃我见过他。〃调皮骡子笑着说;〃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在哪儿见过他?〃
〃就在这里!〃调皮骡子说;〃自从他自伤以后;就送到这个医院。医院的王政委看他参军比较早;还想挽救他。伤好了;就留他在这里当管理员。谁知道这家伙旧习难改;还是拉拉扯扯;吹吹拍拍。我入院的时候;他还在这里。有一天;我看见病房里围着一堆人;叽叭嘎嘎乱笑。我走近一听;原来是他正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吹嘘他的'过五关斩六将'呢。可笑的是;他把你的事迹也说成是他的事迹。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伤员;一个个都睁大着眼;很饮佩地望着他。我气呼呼的;实在忍不住了;我就说:'陆希荣!我把你好有一比;你这可真叫高山摔茶壶——就剩下一个嘴儿了!'他恼羞成怒;把我大骂了一顿;并且对大伙说:'你们别听他的;他是我们营有名的调皮兵;最落后了。'我说再落后;也没到你那个程度;用革命的子弹在自己身上创造回国的条件!〃
乔大夯哈哈大笑。郭祥又问:
〃以后呢?〃
〃到三反五反运动扫尾时;他就被查出来了。〃调皮骡子说;〃好家伙!群众揭发出来的事儿可真不少!最主要的是;他跟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姨太太名叫'一枝花'的;不知怎么勾搭上了。他贪污了不少钱;还把祖国人民送给伤病员的慰问品;和前方送来的胜利品;送到那个'一枝花'的家里……〃
〃真是无耻透顶!〃郭祥骂道;〃以后呢?〃
〃以后就把他作复员处理了。再以后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这是一个投机分子!〃乔大夯说。
郭祥点点头;说:
〃对!他还是一个两面派。这种人认识他很不容易。因为他有许许多多假象;包了一层又一层。在他身上;现象和本质往往相反。比方说;他本来对群众、对战士没有感情;可又装出一副非常平易近人、非常关心你的样子;他本来对上级是瞧不起的;时时刻刻想取而代之;可又会装出非常尊重你;非常听话的样子;把你吹捧得非常舒服;他本来对同级想一脚蹦到地下、表面上却对你非常热情;使你信赖他;达到以他为首的目的;他本来对战斗是恐惧的、厌烦的;在某种有利时机;也可以脱光膀子;干一家伙;他对革命事业本来就没有热情;一贯虚情假意;但是他在一些场合;又往往发表一些激烈的、极'左'的词句;表现得比谁都要革命。……他就是这种人。〃
〃他到底是想搞些什么呀?〃调皮骡子瞪着大眼睛问。
〃搞什么;自然是搞个人的东西;搞个人野心。〃郭祥说;〃这种人;不是把革命事业看成是干百万劳苦群众闹翻身求解放的伟大事业;而是眼睛盯着一切机会;想把自己变成一个什么'大人物'。他追求的;就是名誉、地位、金钱、权力和所谓的'个人幸福'。这种人;也读马列的书;可是并不用马列的立场观点改造自己的思想;不过是给自己的丑恶思想;插上几根孔雀的羽毛罢了。结果马列词句喊得呱呱叫;灵魂深处;还是资产阶级那一套。这种人自以为聪明;我看迟早是要破产的。……当然;他这种思想;和他的阶级出身也有关系。他是出身在一个地主兼官僚的家庭。〃
乔大夯和调皮骡子都点头称是。
由于郭祥刻苦锻炼;到10月份;已经能够离开拐杖;走得颇为熟练。他就向院方提出出院。医院领导同意了他的要求。接着又办妥了转业手续。志愿军政治部还专门派了张干事来护送他。出院这天;医院的王政委、乔大夯、调皮骡子以及其他的战友们都到车站为他送行。老战友多年在一起;同生共死;感情无比深厚;今日分手;自然难舍难分;一声汽笛不知催落了多少眼泪!直到火车出站许久;郭祥还不断地回头张望呢。
第二天旭日东升时;列车到达首都北京。郭祥虽是伟大的平津战役的参加者;但是对这座举世闻名的古城;只是匆匆而过;从来没有细细参观过。出国以后;对这座毛主席、党中央居住的都城;自然感情更深了。所以;他和张干事都同意在这里停留两天;好好游览一番。
两天来;他们住在北京卫戍区的一个招待所里;每天早出晚归;游览了好几处名胜。郭祥记得;这座古城刚解放时;满街都是垃圾;一片破败景象;连电车都像走不动的样子。整个城市就像一架破旧不堪的座钟;早就停摆了多年。今天一见;气象完全不同了。整个城市焕然一新;像是从噩梦中醒来;真正焕发了自己的青春。这一切使得他多么高兴呵!尤其是当他站在金水桥上;扶着汉白玉栏杆;望着金碧辉煌的天安门;望着伟大领袖的巨幅画像;望着毛主席每年检阅游行队伍的地方;更使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深深使他感到遗憾的;就是没有赶上刚刚过去的国庆节;没有亲自看到他老人家。几年来;在国外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多少次想念着他;和战友们亲切地谈着他;在睡梦里梦见过他;总想有一天;战争胜利了;能够亲自率领着自己的连队;在天安门前咔咔地走过;接受他老人家的检阅。可惜时机错过了!只有等待来年;再来看他老人家吧!……他在金水桥上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在天安门前拍了一张照片;作为此行的纪念;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他们本来只准备在首都停留两天;可是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第三天就有某中学的青少年请郭祥去作报告。张干事也在旁说;这是宣传工作;推辞不得。谁知一开头不得了;这个中学接着那个中学;这个工厂接着那个工厂;一连五六天;一场接着一场。弄得郭祥简直脱身不得。这天晚上;郭祥就对张干事说:
〃我看咱们溜吧!要这样下去;年底也走不成了。〃
张干事因为任务在身;也欣然同意。头天晚上买好了车票;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提着行李;悄悄走出门来。谁知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七八个戴红领巾的孩子围住;他们乱纷纷地问:
〃哪一位是郭叔叔呀?〃
郭祥笑着说:
〃你们倒是要找谁呀?〃
〃我们要找郭祥;他是战斗英雄;我们请他去作报告。〃
郭祥一看又走不成了;眼角一扫;看见招待所一个又高又胖的管理员;正在后面大楼底下和几个人指手画脚地谈论什么;就笑嘻嘻地冲后一指:
〃你们瞧;那个又高又胖的就是!〃
红领巾们一听;冲着管理员一窝蜂似地拥了过去。这边郭祥向张干事挤挤眼;说了一声〃快走!〃就急匆匆地出了大门;挤上电车;丁丁零零地开向前门车站去了。
红领巾们拥到管理员跟前;拉着他亲热地嚷叫着:
〃叔叔!叔叔!您快去给我们作报告吧;我们还没听过您的报告呢!〃
〃作什么报告呀?〃管理员一愣。
〃讲战斗故事呀!讲您的英雄事迹呀!讲您怎么打美国鬼子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
〃我有什么英雄事迹呀?〃
〃哎哟!您是战斗英雄;您还没有事迹?叔叔;您就甭客气了!〃
〃我们知道;英雄们都有这种谦逊的品质。〃一个女孩子说。
管理员急得满脑门汗;涨红着脸说:
〃我没有到过朝鲜;我哪儿来的英雄事迹呀?你们怕是弄错人了吧?〃
红领巾们又是一片声嚷:
〃不不;没错儿!您就是郭叔叔!〃
〃看多会蒙人!还说没到过朝鲜呢!〃
〃您就去一次吧;一个钟头也行!〃
管理员这才知道是把他错当作了郭祥;就哎哟一声笑了;说:
〃咳;我倒是不会蒙人。嘎子才蒙人哩!你们刚才碰上的那个就是郭祥!〃
孩子们吵着;笑着;立即追到车站;终于在候车室里找到郭祥。一个女孩子说:
〃叔叔!您怎么净蒙人哪?〃
〃咳!那也是没法子!〃郭祥笑着说;〃说老实话;我平常是不怎么蒙人的。〃
〃哼!怪不得人家叫您'嘎子'!〃
郭祥也哈哈地笑起来;说:
〃你们别听那个;那都是老战友们逗着玩儿的。〃
〃不管怎么说;您今天得给我们说一段战斗故事。〃孩子们又要求说。
郭祥连连点头答应。一个故事刚说了一半;只见从那边走过一个人来。看样子很像陆希荣。他戴着鸭舌帽;穿着很考究的咖啡色的料子服;皮鞋擦得程亮;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提包;好像要找寻一个座位的样子;但是看到郭祥;就匆忙地掉过脸去。郭祥就试探地叫了一声:
〃呃;你是陆……〃
那人只好掉过脸来;十分尴尬地说:
〃噢;是郭祥呵;我刚才没看见你。〃
郭祥把身子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座位。陆希荣没奈何;只好放下东西;在长椅上慢腾腾地坐下来。他显出一副亲热的样子;但仍然可以听出是上级的口吻说:
〃郭祥!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回家乡去。〃
〃回家乡去?回家乡干什么?是探家吗?〃
〃不;我残废了;不能在部队工作了。〃
〃唉;你也落了个这!……〃
陆希荣用同情的口吻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