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5-14 21:24      字数:5382
  解渴。但这只不过能润润嗓于;缓和一下暂时的痛苦而已;究竟能解决多少问题呢?到了第18天;牙膏也吃完了。已经发现有人在偷偷地喝尿。战士们脱光了膀子;抱着手榴弹;紧紧贴着潮湿的石壁;来减轻一点焦渴如焚的感觉。人们仿佛第一次认识到:那在生活里最平常的东西;那在地球上最普通的名之曰〃水〃的东西;是何等可贵的珍品呵!这时候;在精神上负担最重的;除了郭祥;恐怕就是从二号坑道里漏来的卫生员小徐了。这个个十六七岁说话还有些童声童气的孩子;虽然同别人一样渴得嗓子冒烟;但他更难受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伤员们极力抑制着的低声呻唤。他仿佛觉得伤员们喝不上水;全是他的过错似的。他焦躁地在坑道里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察看着坑道的石壁;看能不能找出一滴水来。终于;他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条细细的石缝。不时地渗出一两滴水珠。他非常高兴;就撕了一缕棉花;把水珠蘸起来;拧到小碗里。尽管石缝是那样的吝啬;总算有了一丝希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工作;居然拧了大半碗水。然后;他就把小搪瓷碗架在小油灯上烧起来。
  小小一点灯头火;总算把水熏热了。小徐多高兴呵!他立刻把小碗端到几个重伤员跟前;带着几分自豪的神情说:
  〃同志们!醒醒;喝水啦!〃
  躺在土炕上的伤员;一听说这个〃水〃字;都纷纷地睁开了眼睛;显得很高兴。但是;当他们发现就是这么一小碗水;却不免有些迟疑。其中一个伤员说:
  〃这是哪里来的水呀?〃
  〃这;你们就不用问了。〃小徐笑吟吟地说。
  〃小徐!你端去给参谋长喝吧。〃另一个重伤员说;〃你看他这几天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了;这样下去怎么指挥呢?反正我们……。〃
  〃对!对!快给参谋长端去吧!〃大家异口同声说。
  小徐见大家执意不肯;转念一想也有道理;就端着小碗来到隔壁的指挥室里。郭祥进坑道虽不过十几天;已经显得又干又瘦;颧骨突出。两眼深陷;焦干的嘴唇上裂了好几道血纹。小徐把小碗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说:
  〃参谋长!你喝点水吧!〃
  小徐原先是后方医院的小看护员;刚到三连的时间不长;又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所以郭祥对他不很注意。今天一看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竟然想方设法给伤员烧了这么一碗水来;心里很是感动。他望望小徐;非常和蔼地说:
  〃小徐!你怎么不端给伤员喝呀?〃
  〃他们都不肯喝;说你还要指挥打仗呢!〃
  〃傻孩子!光凭一个人能打仗吗?〃郭祥笑着说;〃快去端给伤员喝吧!〃
  小徐没有反驳;但仍旧站在那里不动。郭样一转眼看见步战机员小马;嘴唇上干裂了好几道血口子;因为整日整夜地呼叫;已经嗄哑得很厉害。几乎不像他本人的声音了。郭祥端起碗递给小马;说:
  〃小马;你就喝了吧!叫我看这才真正是工作需要呢!〃
  小马是个又随和又爱打爱逗的青年。人长得很漂亮。一笑一口小白牙。今年虚岁才20;已经结了婚;平时是大家开玩笑的对象。他执行命令一向很坚决;今天却显出异乎寻常的固执。他接过那一小碗水;立刻又送还给小徐;说:
  〃不行!我不能喝。〃
  〃你就喝了吧;小马。〃小徐也说。
  〃你真是个小傻子!首长不喝;伤员也不喝;我怎么喝得下去?〃
  他的态度是那样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徐只好端了碗;重新回到伤员面前。
  伤员们一看;一碗水又原封不动地端同来了;一个接一个地埋怨着。这个说:〃小徐呀;你这孩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么不懂事呀?我们这些人都是不能动的人了;一天价躺着;战斗又不能参加;我们早一点喝;晚一点喝有什么要紧呢!〃这个说完;那个又说:〃他们不喝;你就不能想个办法?你把碗放到那里就是了;又端回来干什么?〃这个说〃傻孩子〃;〃小傻子〃;那个又说〃不懂事〃;真是弄得小徐没有了主意;只好又端着小碗放在郭祥的桌上。
  郭祥望望着大半碗水;分毫不少;不由叹了口气:
  〃咱们的同志一说打仗;劲头那么大;怎么今天连这一小碗水都喝不了啦!〃
  说着;他把袖子一挽;把小碗高高擎起;说:
  〃同志们!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喝;那我就带头喝吧。可是你们也非喝不可!谁要是不喝;那他对我们的胜利就是不关心!〃
  郭祥说过;拿出在筵席上常见的那种豪迈的架势;装作要一饮而尽的样子;可是实际上只喝了小小的一口;就递给小马。小马也只喝了一小口;又递给小徐。小徐只沾了沾唇边;就端给重伤员们。其他人也都喝了一点;又转到郭祥手里。他一瞅;一小碗水本来就不很满;现在还剩下小半碗呢。郭祥是一向不轻易淌眼泪的;尤其是在艰苦残酷的时候。但今天他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肯转身来;儿粒明亮的泪珠;扑哒扑哒地掉到小瓷碗里……人世间;还有什么关系能比〃同志〃之间;革命战友之间的关系更为纯洁;更为高贵;更为无私;更为深厚呵!……
  正在这时;坑道口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刺耳的叫声:
  〃中国士兵们!中国士兵们!现在你们在联合国军的严密包围下;已经18天了。我们已经封锁了你们的一切道路;断绝了你门的一切联系;你们已经完全陷人绝境了。你们用19世纪的武器和高度现代化的联合国军作战;不过是无效的抵抗和绝望的挣扎。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对你们发动总攻击了!可供你们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是快快投降吧!快快投降吧!……〃
  郭样一听;又是那个坏种谢家骥的声音;立刻激起满腔怒火;把驳壳枪一拎;一溜小跑到了洞口。
  疙瘩李正站在胸墙后凝神观察。郭祥问:
  〃今天这声音怎么这么大;这么近?〃
  〃你瞧;就在那个地堡里。〃疙瘩李用手一指;那是敌人对着洞口新修的一个地堡;最多不过100米远。
  正说着;高音喇叭又响起来:
  〃中国士兵们!你们实在太可怜了。你们被你们的上级骗出来;离开家乡来到千里迢迢的异国;住的是深山土洞。过的是野蛮人的生活。现在你们吃水上饭;喝不上水;痛苦不堪。眼看就要困死;饿死;你们的干部却不闻不问;你们何苦还要为他们卖命呢? 还是到自由的世界来吧!汉城、东京的姑娘正等着你们……〃
  〃这帮无耻的家伙!〃郭祥狠很地骂了一句;当即命令疙瘩李;〃叫机枪瞄准点;给我打!〃
  顷刻;响起一阵狂烈愤怒的机枪声。但是那广播只哑默了一会儿;接着又叫起来。郭祥小声地问:
  〃火箭弹还有吗?〃
  疙瘩李摇了摇头。
  郭祥即刻回到指挥室。对小马说:
  〃快要团指挥所联系炮兵!〃
  小马呼叫了一阵;对方的声音十分微小;简直听不清楚;原来电池的电已将用完。
  〃电池一点也没有了吗?〃郭祥着急地问。
  〃没有了。〃小马声音嗄哑;急得快要哭出来。
  郭祥点上一支烟;打算仔细考虑一些办法;许福来急匆匆地走进来;气愤地说:
  〃参谋长!有人乘机说破坏话了!
  〃谁?〃郭祥的眉毛立刻一竖。
  〃就是那个又矮又胖的家伙。〃许福来说;〃刚才敌人广播的时候;他说;敌人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如果上级还要我们;干吗叫我们在这儿受这份罪呢?……〃
  〃他叫什么?〃
  〃叫白鹤寿。〃
  〃你过去了解他吗?〃
  〃不了解。听说他是另外一个团九连的战士。〃
  郭祥立即把烟掐灭;说:
  〃走!我们去找他谈谈。〃
  两个人一起来到坑道的中部。战士们多半都脱光膀子;靠着墙壁坐着;虽然一个个都瘦得厉害;但看去仍然十分有神;有的在擦拭枪支;有的在拧手榴弹盖;时刻准备着出击。独有那个叫白鹤寿的;半躺半卧;眯细着眼睛在想什么;看上他有将近40岁年纪;短胳膊短腿;整个身躯就像一尾鱼切掉头尾后的〃中段〃。
  郭样在他面前一站;带着几分严厉地问:
  〃你叫白鹤寿吗?〃
  〃是。〃他欠欠身子。并没有站起来。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我说什么啦?〃他故作惊讶地反问。
  郭祥冷笑了一声;用手一指:
  〃你是不是说;上级不要我们了;嗯?〃
  〃噢;这个——〃他淡然一笑。〃在这危险的关头;我一个革命战士怎么能说这个?〃
  〃他说过这话吗?〃郭样又问大伙。
  〃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一个战士气愤地说。
  〃他还说;敌人的广播不是没有道理。〃另一个战士也证实说。
  白鹤寿有点慌乱;但即刻辩解道:
  〃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们的上级;我们的军长、师长、团长应该早点反击才对。弄得现在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快要干死了。就是敌人不来消灭我们;我们也完蛋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郭祥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什么人;如果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挑拨离间;瓦解我们的士气;他就是瞎了眼了。因为他没有看到;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不但打不烂;拖不垮;就是把他们搞心理战的教师爷都请了来;把他们那套臭气熏大的脏玩艺儿都搬下来;也攻不破!〃
  郭祥沉了沉;又指着白鹤寿说:
  〃你不是说;上级不要我们了吗?上级为了给我们送东西;牺牲了多少好同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同志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难道这些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凭空造谣?
  〃对!叫他说说为什么造谣!〃几个战士愤怒地插话。
  〃我;我不是造谣;我是一时失言。〃
  白鹤寿看见一个个战士全对他怒口而视;手指轻微地战栗着;低下头去。
  郭祥盯着他说:
  〃你造谣也罢;失言也罢;你要很好地进行检讨!〃
  〃好;我检讨!我检讨!〃白鹤寿一连声说。
  由于坚守坑道多日;总攻尚未开始;郭祥觉得也有必要解释几句;就对大家说:
  〃至于说反击;上级是肯定要反击的。我们坚守坑道;就是为了不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只有把敌人消耗到一定程度;把敌人拖得筋疲力尽;才能给反击创造条件。我们的反击就会举成功;最后恢复我们的阵地。〃
  说到这里。他提高嗓门。不是对白鹤寿;而是用鼓舞的调子对大家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最前沿坚守坑道是非常光荣的。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只受过敌人四面包围;受敌人五面包围;这还是第一次哪;恐怕你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吧!人活一辈子;这样的情况不会遇见很多;这是非常难得的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好机会。虽然我们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但是我们不是敌人手心上的可怜虫;我们是钻到牛魔王肚子里的孙悟空。我们应该拽住牛魔王的心肝狠狠地打几个嘀溜!谁那个嘀溜打得好;我就给他记功!〃
  郭祥不愧是战场鼓动的能手;立刻使整个坑道又活跃起来。
  有一个战十诙谐地说:
  〃参谋长!打不打嘀溜;全在你手心里攥着哪;你要不给我任务;我怎么打嘀溜呢?〃
  〃任务有的是;我也不能都贪污了。〃郭祥笑着对外一指。〃今天晚上就得打掉那个地堡!随后我们就到敌人那里抢水。〃
  〃对!干掉它!〃又个战士说;〃蹲在大门口骂人;这个窝囊气我受不了!〃
  好容易捱到黄昏;郭样在指挥室正同疙瘩李研究出击小组的人选;听到坑道里乱纷纷地嚷道:
  〃白鹤寿跑了!白鹤寿跑了!〃
  郭祥吃了一惊;拎起驳壳枪;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在坑道口;望见苍茫的暮色里;白鹤寿正向敌人的地堡跑去;一边跑;一边举着双手喊:
  〃不要开枪!不要开抢!我是被他们俘虏去的!我足国军的团长!……〃
  郭祥的驳壳枪几乎同许福来的机枪同时开火;白鹤寿的胖胖的身躯;在距地堡不过三两步远的地方;打了一个趔趄;倒在密集的枪火里……
  〃狗汉奸完蛋了!〃许福来抬起脸望了一望。
  郭祥转过脸对疙瘩李说:
  〃多悬!审查工作太粗糙了;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教训!〃
  晚九时;经过疙瘩李的请求;由他带领两名战士去炸毁坑道前面的地堡。出发以前;他皱着眉头;抚着他那个肉瘤思索了好一阵;然后存坑道的旮旯里搜罗了十几个空罐头盒子;用麻绳穿起来;在手里提溜着。在他们临走出坑道口时;许福来奇怪地问:
  〃副连长!你提溜着这些玩艺儿干什么?〃
  〃他是害怕我割他那个肉瘤儿。〃郭祥冲着许福来一笑。
  天色浓黑;坑道口飘着零散的雨点我方的冷炮紧一阵慢一阵地落到坑道顶上。正是夜袭的好时机。疙瘩李等三人跃进坑道。很快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几分钟后;对面的地堡就响起激烈的机枪声。红色的曳光弹像一缕缕红线不绝地向地堡的东侧飞去。正在机关枪狂热射击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