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作者:
死磕 更新:2021-05-14 21:24 字数:5357
〃你;你……〃那婆娘抬起眼皮骂道;〃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叫我去勾人哪?〃
谢清斋哈哈大笑;连忙说:
〃把你丢到十字街儿也没人要!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是;是咱那闺女俊邑。〃
那婆娘一听急了;跳下炕;指着谢清斋骂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说什么?她是我的亲闺女;也是你的亲侄女;她个黄花幼女;你就叫她去干这事!你倒是安的什么心哪!嗯?〃
〃你。你听我说……〃
〃去你的!〃女人不许他还口;〃自你哥死了;你跟我不清不白的;闲话就有几大篓了;你;你还要……?〃女人说着;呜呜地哭起来了。
〃嗳嗳;你声音小一点儿嘛!〃谢清斋长长地叹了口气;往躺椅上一仰;〃人说;这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真一点儿不假。〃
〃你见识长!〃女人倚着炕沿;一面垂泪;一面反驳道;〃反正你把我闺女送给个穷小子我就不干。我这闺女就不说是龙生凤养;也不是那般小家子女。找不见合适的;我就叫她等着。等我们家老大他们打回来再寻人也行。〃
谢清斋叹了口气说:
〃你哭了半天;还不知道谁死了呢!我不是要她结婚;我是要她去……〃
〃要她去勾人;是不?〃
〃真是!干吗要说得这么难听!〃谢清斋把头一歪;〃《王司徒巧施连环计》你听说过没有?《昭君和番》你听说过没有?没有;是吧!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这都是上了书的;是古已有之!我就不懂这有什么不好。闺女还是你的闺女;又少不了一块儿!〃
女人更有气了;把眼一瞪: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叫俊邑等着;一直等到我们家老大打回来。〃
谢清斋也有些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赔着笑说:
〃你他娘的;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你那脑子就不会拐一点弯儿。等!等!可你倒等得着哇!老蒋天天喊:'反攻大陆!反攻大陆!'喊得倒响;可就是光打雷不下雨。我也看透了;美国要不出兵;不起世界大战;怎么也是小行。可美国人又没出息;手里又是飞机;又是大炮;又是原子弹;你眼巴巴地等着他;倒让人家三戳两打地就推回去了。弄得我白白地坐了几个月官店!你;你瞧我这身上瘦的!〃
他说着把他的破青缎子坎肩掀起来;让那婆娘看;又一连长叹了两声:
〃等!等!谁都让我等!我不是不愿等;我是不能等;我是法等呵!他们躲到台湾怪美;说大话也不费劲;说小话也不省劲;话专挑好听的说;可我是天天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一个不经心;多说一句话;就会立刻挨一顿臭骂:'这个老地主;又不老实哩!'说不定马上会飞来杀身之祸。我出一回村;也得向那些毬干部请假;我串一趟亲;也得向那些毬干部报告;我说一句话;还叫我坦白坦白我的思想活动。我;我;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我是在爬刀山哪!只要稍微松松手;就会掉下来;落个粉身碎骨!我;我;他们还一个劲儿地叫我等着。等他们反攻回来;别说人;连咱们的骨头早就朽了。〃
那婆娘蔫不唧地沉着个木瓜脸靠在那里;不言声了。
谢清斋神情激愤地站起来;把他那瘦小的躯体移动了几步;教训道:
〃哼;你这个妇道;我的话你还不爱听哩。〃他用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瓜儿;〃你懂不懂;我这个地方儿比你明白!你光想害了你闺女;你就不撮摸撮摸我这里面的意思。跟别人说话是一点就透;要给你说话;就非露个底朝天不结。让我告诉你:这大能人只要上了手;头一步;就可以把那臭老婆子除了;只要把臭老婆子赶下台;紧接着第二步;咱就可以改变成分;成分一改;把咱这地主帽儿一摘;接着第三步;咱那俊色就可以入团入党;入了团入了党;第四步不就可以当干部么?只要当上了干部;就是老大他们不打回来;不又是咱们的天下了么!你别慌;到了那时候;咱就可以打着共产党的旗号办事了。凡是斗争过咱们的穷小子;你看我一个一个地收拾!我给他们戴上反党分子的帽子。叫他们死了也没个地方喊冤去!你就等着瞧吧!〃
说到这里;紧紧地闭起了他那小兜兜嘴;嘴角下垂;眼里又射出一股凶光。
那婆娘的肉眼皮这次略微抬得高了点儿;带着惊讶赞服的神情瞅了瞅他。沉了一会儿才说:
〃那;那……勾人的事儿也不容易。〃
谢清斋刚坐回到躺椅里;一听这话;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不容易!哈哈……〃他边笑边说;〃叫我看;你要勾他;这一百个男的;有九十九个半搁不住劲儿。〃
好半晌;他才停住笑声。
〃给你实说吧。我这主意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他又笑了一笑;〃有好几回;我瞧见大能人一个劲儿地瞅咱们俊色;跟他娘的看见鲜鱼的馋猫似的;再说;他跟他老婆关系也不强。这事儿我早就研究了好多天了。〃
〃你他娘的也不是个正经东西!〃
那婆娘骂了他一句;两个人都哈哈地笑起来了。
在笑声中;突然听得窗棂上有人〃砰砰〃地敲了两声;两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谢清斋在躺椅里索索地颤抖起来。
只听外面说:〃好哇!你俩好狠心哪!〃
接着风门吱哑一声;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姑娘虽然长得不算十分出色;但身材苗条;衣服格外合体;尤其两条细长的辫子;结着粉红色的丝带;给她增添了不少的艳丽。她把提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掼;就咕嘟着嘴坐在那里。
〃我的老天爷!你差点儿没把我吓死!〃谢清斋长长地吁了口气;走上几步;笑着说;〃俊色!刚才的话;你听见啦?〃
俊邑把脸一扭:〃反正让我嫁个穷鬼不行!〃
〃穷鬼?哈哈;现在只有穷鬼才是好成分哩!〃谢清斋挖苦地一笑;〃何况;人家早就是凤凰堡的首户了;现在比你还穷?〃
俊邑又把脸往那边一扭:〃人家有媳妇你不知道?〃
〃有媳妇没媳妇有啥关系!〃谢清斋哈哈一笑;〃我要是个女的;笑上三笑;要不叫他跟那个黄脸婆打离婚;就算我姓谢的没有本事!〃
俊邑把辫子一甩站起身来: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没有为我着想。我爹死得早;我们娘儿俩跟着你;没想到你这么逼我。叔;你要再这么逼我;我就离开这个家!我死我活;你就别管了。〃
俊色说着就往外走;谢清斋岔开步把她拦住;厉声说:
〃好哇;你还给我颜色看哩!人家天天骂你是地主崽子你也不恼;骂你是财主羔子你也不应;动不动查你的成分;查你的思想你也不恼;当叔的说你一句;你就恼了。你说我没有为你着想;你昧良心哩。我过去买房买地;人家说是搞剥削哩;就说是剥削吧;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谁?这会儿我一天到晚思前想后;劳心劳神;人家又说是反攻倒算哩;就说是反攻倒算吧;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准?现在眼看黄土已经埋到我的脖子这儿了;我已经闻到土腥气了;就是受罪还能再受几天?我不是全为了你们吗;倒红口白牙地说没有为你着想!可是看看你;你平常说要为你爹报仇;叫你去干一件小事;你就不愿去了。你爹天天夜里给我托梦;说'兄弟呀!兄弟呀!我的仇你们啥时候才给我报哩!'我一醒就是一枕头眼泪。我还当孩子们有出息哩;不承想你早就把你爹的仇忘了……〃
说到这里;谢清斋用双手捂着他那个皱折重重的瘦脸;歪到躺椅上;张着老婆嘴呜呜地哭起来。又边哭边说:
〃你们娘俩有本事;你们享你们的福吧;反正我是活不长了……〃
那婆娘也泪涔涔地走上前来劝解说:
〃他叔;孩子年轻不懂事;有话你只管说;你哭啥哩!〃
〃我说?我可说得了哇!〃他边哭边说;〃按你们说;俊色不是亲的;我才往火坑里推她。家骥那孩子可是我亲生亲养的吧;我不是把他派到朝鲜去了吗!在共产党窝里干勾当儿;又是火线;比这不危险吗?你们说话可不要屈心!〃
俊色傻呆呆地坐在炕上;沉了半晌才为难地说:
〃我也没说一定不去;可这样的事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哪!〃
谢清斋听得俊色的话有了活气儿;连忙止住哭声;擦擦眼说:
〃这才是孝女哩!只要你乐意;那办法好说;你同你娘商量商量就知道了。〃
这时候;在谢清斋像核桃皮一样的皱脸上;又恢复了刚才得意的笑容。
俊色的神情平静了许多;走到她叔身边悄声地问:
〃我哥到了朝鲜有消息吗?〃
〃没有;没有;〃谢清斋神秘而又得意地说;〃不过;他是很会抓机会的。〃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emgog
第十章 临津江畔
4月;临津江北;大军云集。
这是又一次新的大战役——第五次战役的前夕。也是志愿军战士们在朝鲜度过的第一个战斗的春天。东风吹来。一阵暖似一阵;那一树树的杏花、桃花、苹果花、梨花;在朝鲜人的茅屋前、古井旁;以至被炸毁的断墙边;依然开得很好。那漫山遍野的金达莱;就更不用说了。战士们的情绪;也正像这些耀眼的花朵一样;在〃一夜催开花千树〃的东风里;显得闹嚷嚷的。
至于说我们的主人公郭祥;恐怕还得加上一个〃更〃字。他在后方医院里经过了那么长难捱的日月;现在既然鸟儿出笼;鱼儿入海;还不好好地〃干一场〃吗!再加上后续兵团源源到来;确实令人兴奋鼓舞。当他随着部队向前开进的时候;一路上看到有多少部队呀!真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人欢马叫;整个的公路就像汹涌的江流一般。这些新来的小伙子;个个生龙活虎;虽然背着很重的东西;仍然昂首阔步;恨不得一步跨上战场。郭祥心里暗暗赞美;一路上不断地同他们打着招呼:〃同志们;哪一部分的呀?〃对方也笑嘻嘻地回答:〃胜利部的!〃再不就是:〃黄河部的!……'长江部的!……'珠江部的!〃郭样心里说:〃好;你保守秘密吧;我也不问了;反证你是从鸭绿江那边来的;不久咱们战场上见。〃
郭祥的连队;同样因为补充了许多新战士而显得生气勃勃。这些新战士全国各地都有;而独以四川省为多。这些四川兵;一个个全是小墩实个子;特别地能吃苦;能爬山;而且觉悟高;动不动就说:〃我是经过剿匪、反霸来的!……〃〃我是经过土地改革来的!〃郭祥真是从心眼里喜爱他们。而他们也同样地喜欢郭祥;见了他总是笑嘻嘻地问:〃连长;什么时候有任务呀?〃〃连长;战役什么时候才开始呀?〃郭祥总是凭着老兵的预感和老经验回答:〃快啦!快啦!〃一说〃快啦〃;这些战士就高兴得跳起来;好像他们的连长是什么总参谋部的决策人物。
终于;在战士们的渴盼中;部队从集结地向前挺进了。经过连日行军;到达了临津江边。
这时;却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件。
这天午夜;郭祥正在茅屋里熟睡时被推醒了。他一骨碌坐起来;睁眼一看;老模范像是刚从外边闯进来的样子;鞋也没脱;一面喘气;一面对着他的耳朵悄声地说:
〃出事了!〃
郭祥不由得眉毛一耸;摸了摸他的驳壳枪。
〃教导员刚把我叫去了;〃老模范说;〃军部文工团的一个团员;把一个参谋打死;抢走一份机密文件;不知道跑到哪里。军部通报;要求每一个前线部队都要加紧盘查。〃
〃这事是几点钟发生的?〃郭祥寻思着问。
〃黄昏以后;可能在八九点钟。〃
老模范接着叙述了关于这一事件的较为详细的情况:军部的一个参谋;带着一个通讯员到师里送作战文件;临出发前;一个文工团员和他同路。走到一个偏僻去处;这个文工团员忽然说他肚子疼;接着就倒在地上打起滚来;爹呀妈呀地乱叫;要求通讯员到附近的部队去请医生。参谋信以为真;就答应了。等通讯员请了医生回来;看见参谋倒在血泊里;胸口上中了好几粒子弹;头也被砸烂了。参谋的秘密文件、通行证和手枪全被劫去。通汛员向前追了好远没有追上;才回来做了报告……
〃也忒麻痹了!〃郭祥咕哝了一句;然后揭开雨布;推开门;抓过他那双粘满黄泥的胶底棉鞋;一面穿;一面问:
〃这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没有?〃
老模范说:〃通报上讲;是个矮矮个子;瘦尖脸;戟着个黑边眼镜;围着条花围脖儿。叫谢……谢福畴……〃
郭祥的脑海里啦刻浮现出那个尖嘴猴腮、脸带三分笑、经常从眼镜边上看人的丑恶的形象来。他不由地把大腿一拍:
〃就是他!〃
老模范不禁一愣;说:
〃呵?你认识他?〃
〃我在医院里见过他。〃郭祥说;〃那时候;我就看他很有点像是谢家地主的小子谢家骥;可是这小子从小就在北京上学;好多年不见了;不敢认。我还盘问过他一次;问他原籍是哪里人;他说他祖祖辈辈都是北京人。我看他的样子有点慌;形迹确实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