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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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更新:2021-05-14 21:24 字数:5398
〃有军队方面的资料吗?〃
〃这里有一份美军第八集团军发言人的估计。〃
夏文说着;找出那份材料递给彭总。彭总戴上老花镜看起来:
〃中国军队在其高级领导人没有采取对战争进程有影响的行动以前;可能与联军避免发生战斗。四天来;我们很少与敌军接触;甚至不知中共军的所在地;这是一个非常令人迷惘的局势。〃
彭总看到这里停了会;又接着看下去:
〃中共军几乎和他们的出现一样出人意外地撤退了。他们在联军采取守势的时候;没有受到压力就自行撤退;从他们撤退的范围之大来看;他们的撤退仿佛是有意的。〃
彭总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把〃仿佛是有意的〃那一句;又重复看了一次。然后把那篇电讯放在行军床上;沉吟了一会儿;说:
〃可见战术上还有毛病。为了示弱;没有掌握住分寸;撤退得快了;面也大了。〃
夏文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一红;没有作声。
彭总又问:
〃还有其他的材料吗?〃
〃今天的电讯正在翻译;可能快送来了。〃夏文说;〃路透社的消息讲;英军认为当前的局势是一种'假'局势。'假'局势的形成有三条:第一;由于中共的干涉已经挽回了他们的面子感到满意;第二;由于他们想建立一条缓冲地带;第三;或许是由于寒冬的将临;他们企图借严冬的帮助;使联合国军遭到拿破仑式的大溃败。〃
彭总昕到最后一句;感到兴趣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微微一笑:
〃只有这个估计还差不多!〃
但紧接着他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可见一个秘密想长久保持不容易噢!〃
这刚;一个参谋送材料来了。彭总抬头一看;却是毛岸英。此刻他身着人民军的绿呢子军服;已经是姿态英挺的青年军官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笑眯眯地递过材料来;说:
〃彭叔叔;现在全世界都在猜测我们的行动呢!〃
彭总接过材料;让他坐在身边;亲切地问;〃你的目的达到了吧;现在习惯不习惯?〃
〃彭叔叔;〃毛岸英说;〃我在晋西北农村还是吃过一点苦的;在陕北也种过地;这里不过飞机多一些就是了。〃
〃他小时候在上海流浪;也吃了不少苦头。〃夏文插上说。
〃彭叔叔;你看过《三毛流浪记》吧?〃毛岸英说;〃我除了没偷人东西;没给有钱人当干儿子;别的都跟三毛一样。睡马路呀;给人拖地板呀;擦皮鞋呀;从垃圾箱里找破烂呀;全干了。上海有个外白渡桥;黄包车拉上去很费力;我跟弟弟岸青就在后面帮着推;推上去人家给几个钱。……〃
〃那时候;你多大?〃彭总问。
〃我十岁;岸青八岁;还有个小弟弟才三岁。〃
〃不是组织上把你们送去的吗?〃
〃是的;可是后来组织被破坏了;经济来源断绝了;那家房东就翻了脸;叫我们出去给他挣钱;挣不来就劈头盖脸打我们。有一次;把找弟弟的头都打破了;我就背起弟弟去流浪……〃
〃你那个小弟弟;到底哪里去了?〃
〃不知道。〃毛岸英痛苦地说;〃有一天;我跟岸青出去讨饭;回来一看;没有他了;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彭总听到这里;凄然无语。毛岸英也就把话收住。
他望了望墙七的作战地图;作为敌军标志的小蓝旗;又插到了清川江以北;就冲口问道:
〃彭叔叔;为什么还要向后退呀?〃
〃你觉得退一下不好吗?〃彭总笑着反问。
〃不好!〃毛岸英说;〃我觉得;开始出国没有底;慎重还是对的;但是第一次战役已经打赢了;敌人很恐慌;为什么反而撤退呢?〃
〃那末;你的看法?……〃
〃我的意见就是乘胜发起进攻;从清川江打过去。〃
这个年轻人;在统帅面前如此唐突;无异班门弄斧。夏文确实吃了一惊。他偷眼望了望彭总;见彭总的脸色并没有变化;还眯着眼笑眯眯地问:
〃听说你参加过苏德战争?〃
〃是的;那时我是苏军的坦克中尉;曾经乘着坦克一直打到波兰。〃
〃听说斯大林还奖了你一支小手枪;是吗?〃夏文插了一句。
〃是的。〃毛岸英略显腼腆地一笑。
彭总眯着眼睛又问:
〃你觉得那个战争;和这里的味道一样吗?〃
〃不一样!大不一样!〃毛岸英说;〃那里是飞机对飞机;大炮对火炮;坦克对坦克;现在咱们同敌人的装备相比太悬殊了。〃
〃这就对罗!〃彭总说;〃条件不同;战术也就不同。现在敌人足高度现代化的装备;我们呢;武器倒很齐全;什么日本的;德国的;美国的;甚至还有北洋军阀时代的;简直像个历史兵器展览会了。你拿这样的装备;去进行阵地战;展开粗鲁的进攻;正是以我之短击敌之长;你觉得有胜利的把握吗?〃
夏文也望着毛岸英;和气地解释道:
〃这次撤退;是有深意的。彭总利用敌人的狂妄心理;故意示弱;是将计就计。这一着是很高明的!〃
〃什么高明不高明哟!〃彭总笑道;〃这都是我们在长期革命战争中形成的一套;也可以说是中国独特的战术。现在我们就是要用这套战术;使美国人吃点苦头!〃说到这里;他望着毛岸英亲切地说:〃《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你看过吗?〃
毛岸英笑着点了点头。彭总说:
〃不过;还要深刻地领会哟!〃
毛岸英用钦敬的眼光望着彭总;说:
〃我确实需要很好学习;我父亲就说我还不懂中国的东西。〃
〃彭叔叔;夏叔叔;你们商议军机大事吧;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时;又回过身来说:
〃材料里有一个麦克阿瑟总部发言人的谈话;比较重要;请叔叔们看看。〃
说过;又打了一个敬礼;径自去了。
彭总没儿没女;特别喜欢孩子和年轻人;一到了他们面前;他那铁板一样的脸;就立刻明朗生动起来。同毛岸英的几次接触;觉得他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颇不相同。他泼辣大胆;有斗争勇气;不怕吃苦;而且谦恭有礼。所以心里很喜欢他。等毛岸英走出很远;他还望着门外笑眯眯的;自言自语地说:
〃这孩子不错!〃
〃我看这孩子很确出息。〃夏文也说;〃他一天同参谋们滚在一起;一点都不特殊;晚上睡在地铺上;就铺那么一点点草;盖一床薄薄的毯子;还说;这比我在上海流浪时睡马路强多了。〃
〃真是苦难折磨人也锻炼人!〃彭总深有感触地说;〃毛岸英八岁就跟他母亲一起蹲监狱;据说;把杨开慧绑赴刑场的时候;他还抱住妈妈的腿不让走。被国民党兵一枪托就打开了。我想这些他是不会忘记的。〃
这时;夏文已经把那份麦克阿瑟总部发言人谈语的报道找了出来。
〃我还是念一下吧!〃说过;他凑到蜡烛下念道:
〃发言人说:总部仍然弄不明白;在通往鸭绿江的路上;敌人究竟是想进行防御战;还是准备新的攻势。发言人意味深长地说;除非了解敌军的实力;对于这问题是不能答复的。又说;过去敌人在进攻之前先行撤退;这种撤退与近十天来在西北前线上的撤退一样;但也不能断定;敌人已经决心退到他们事先选定的防御阵地。这个声明也许部分地解释了联合国军在西北前线采取谨慎态度的原因。〃
彭总眯着眼聚精会神地听着;念完以后;他又要过那份材料反反复复地看过;然后点起一支烟;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也许敌人有一半猜中了我们的意图。〃夏文满脸忧色;叹了口气;〃也许这个鱼钓不成了!〃
彭总没有立刻回话;又转了好多来回;才又坐到行军床上;声调缓缓地说:
〃还不能那样认为。〃他习惯地摸了摸嘴角;〃敌人基本上还是处在迷惑不解的状态。他们对我们的企图虽有猜测;但有几个基本方面没有改变。第一;由于第一次战役并投有打疼他。敌人至今仍然估计我们不过六七万人;仍然过高地估计他们自己。前几天还有个美国将军说;在当前的战线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们。如果中国共产党要一个十五英里的缓冲地带;就让他们在鸭绿江的那边来建立吧。至于说;他们的统帅麦克阿瑟;自从仁川登陆之后;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他们的狂妄心理;到现在并没有改变;第二;他们的战略方针是速决战;随着严冬降临;他们急欲摊牌的心理;只会越来越迫切;现在他们很谨慎;只不过是暂时的现象;很快就会改变的。〃
说到这里;他注视着夏文说:
〃一个决心下定;就不要轻易改变。就说钓鱼;也要有耐心哦!〃
夏文点了点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敬佩之情。他望望地图上彭总那披着军大衣的身影;背微微地弓着;一霎时觉得他真像是一个老渔翁;沉着而又坚忍地坐在波涛汹涌的岸上。
〃当然;战术上也要采取点措施;抗击不要太稀拉了;有时还可以适当地反击。这样前一个时候的缺点就弥补了。你还可以同几位副司令研究一下。〃
蜡烛将尽。小屋中已觉寒气袭人。彭总送夏文走出门外时;那弯偃月;已经将要落山。彭总在那几棵古松下停住脚步;举头望了望月亮;带有鼓励、安慰的意味说:
〃不会呆几天了;你看她不是快圆了吗!〃
夏文含笑点头;把大衣裹紧;走到山坡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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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待月儿圆时(三)
每逢吃饭;常常是志愿军首长们议事的时候。但是今天吃早饭;彭总一直心事重重;沉默无语;而且匆匆喝了两小碗稀粥就回去了。
自从那天晚上他同参谋长研究军情以来。又是一周过去了。其间诱敌部队虽然进行了局部反击;迷惑了敌人;但敌人仅前进了几公里;就又止步观望。彭总心里也不禁忧烦起来。几位副司令员知道他的心事;也不怪他。
彭总一走;人们就活跃了。首先是那位第一副司令员秦鹏。他大约半个月没有刮胡子;在那张赤红的脸膛上;黑乎乎的络腮胡子;已经斐然可观。他一向爱同女同志和年轻战士开玩笑。这里没有女同志;那几个警卫员就戚了他开玩笑的主要对象。
〃小鬼;我提个意见行不行呵?〃他对值班警卫员说。
〃首长对伙食有意见;你就多指示吧!〃警卫员含着笑说。
〃什么手掌脚掌!〃他把头一摆;〃我是说;往后开饭。能不能早通知我一声?〃
〃怎么;先通知你一声?〃
〃对;先通知我;我先吃个半饱;不然司令员吃得快;我们吃得慢;显得我们都是大肚儿汉了。〃
因为他同警卫员玩笑惯了;警卫员也开玩笑说:
〃你本来吃得就不少嘛!〃
大家笑起来。
第二副司令员滕云汉;是南方人中典型的小个子。他黑而瘦;两眼炯炯发光。他看了秦鹏~眼;也开玩笑说:
〃刚才;司令员在这里;你怎么不提意见哪!〃
那个高个子一说话就笑的冯副司令;像忽地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问:
〃咱们军队里都传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毛主席家里也很随便;就是有点怕彭总;这话可是真的?〃
秦鹏仰起下巴颏哈哈一笑:
〃也不能说是怕。只能说;在别人面前;我都放得开;就是到了他那儿。我就有点拘住了!〃
〃那是为什么呢?〃其余的人也都有兴趣地问。
〃说起来;也是从吃饭上起的。〃他边吃边说;〃我总觉得他是个怪人;又是个苦命人。打了一辈子的仗;苦差使都是他;享受的事从不沾边儿。红军时候;别人到下面去;都是加一个菜;他下去就没有了。不是不给他。是一加菜他就骂人;谁愿讨这个没趣!抗战开始那一两年;还不算困难;他同国民党一个将军谈判回来;经过我那个地区。那地方出鳜鱼;我就想招待招待他。可是;我不敢哟;我想起他那怪脾气;就不免顾虑重重。而不招待呢;又确实于心不忍。于是;我还真是从他的随行人员那里作了一点调查研究;并且再三说明只是一点鳜鱼而已。等到吃饭时候;先上了一大盘鳜鱼;我特意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仿佛颇为高兴的样子;我这心就放下来了。心想;老总到外面跑了一趟;可能见了世面;也开通了。谁晓得第二道菜——一只清炖鸡刚端上来;还没有放稳;他那脸色就起了变化;从春天冷古丁一下变成了秋天。大家刚才还是欢声笑语;这时候气氛一下变了。我那心就嗵嗵地打起鼓来。彭总也像在极力克制着;没有立刻说出什么。但沉默了一两分钟;他还是说出来了:'秦鹏;你不是说请我吃鳜鱼吗?'我知道;这是一个信号;说明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管理员也傻了眼;神色慌乱;不知所措。他站在我对面;一个劲给我使眼色;意思是下面还有两个莱;究竟还上不上呢?我心里七上八下。一面想;算了;算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了;一面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