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中国长城网      更新:2021-05-13 11:50      字数:4749
  有这么多不能说。”
  傅汉卿平静的答:“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本来暴怒的狄九,忽得一震,目光定定望着傅汉卿,竟是再也不动了。这一句话,他竟是立刻就听懂了。
  然而,他的脸色,却渐渐铁青,死死盯着傅汉卿半日,他不言,不动,也不肯移开目光。
  傅汉卿被他盯得身上生寒。有点小心的往后直退:“这个,那个,我说……你的问题问完了吗?我不回答的,全都是真的不能回答的,你以后就别再问了,好吗?对了,如果你问完了,我可不可以换个房间接着睡。这个,你知道,我已经很累了……那个,你……”
  在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散乱话语中,狄九的脸色始终是惨淡的,忽得转了身,如旋风一般,直冲了出去。
  因为出门时身上带着一股内气,两扇房门都被他行动间的风声给带的塌了下来。
  傅汉卿怔怔的伸手抓头,这个,我这不是有问必答吗,实在不能答的,也是没办法啊,这么合作的态度,他为什么还这样生气?
  狄九一直冲了出去,自游廊的栏杆处,掠出得月楼,飘身伤了屋顶,一个人站在得月楼最高处,仰望苍宇,脸色始终是冷肃的。
  那个人说“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是啊,将心比心,换了旁人知道修罗教的机密,他们也一定会杀人灭口的,何况是小楼这种奇诡之地。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愿意回答那么多的问题。
  狄九闭目,静静沉敛气息,运功内视。他知道自己初闻小楼二字时,有多么震惊,那一刻几乎是有些疯狂的。如果不是傅汉卿徐徐回答,助他平凝心志,他必会因为一时心魔入侵而受到伤害。
  那人,有一双澄澈如婴儿的眼。
  多么奇怪,会关心无关紧要的人,会为了别的人着想,为了别人去努力,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置于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个只追求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对自己的事从来漠不关心的笨蛋,会为了不肯让人去杀一些他不认识的陌生人而苦苦思索,努力争取,会为了帮助一个处处找他麻烦的家伙,而不惜泄露最大的机密。
  那人,在任何时候,都有着最坦荡的神情,最明朗的语气。
  他说的话是那么不合情理,可是理智明明一个字也不信,心里却分分明明信得十成十了,是为了什么,只要是从那人口里说出来的话,他便无法去真正怀疑一分一毫,只觉,他说的,便一定是真的。
  那个人说“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苦苦思索着,如何尽可能满足别人的最大好奇,步步逼问,又如何掌握分寸得不涉及会危害他人的所谓机密。
  所以,他会皱眉,所以他会为难,所以他会叹息,但他没有迟疑,没有欺瞒,没有推托,能答则答,不能答,也绝不砌词以辩,而坦然答以不能二字。
  那个人说“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可是,如果我自己都不在乎我自己的生命,你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在乎?
  这个世界,这茫茫人世,为什么会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跑来在乎我的生命,跑来为了我的生命如此为难。
  那一天,旭日当空,那一日,天高云淡。
  修罗教的新任天王,独立高楼风满袖,仰面向苍天,双手在袖中握拳,眼神中几乎有些惨淡的痛恨,发出低低的惨笑。
  原来,像我这样冷酷残忍无情阴毒的怪物,竟也有人会在意我的性命。
  那个人,眼神出奇纯净,神情出奇坦荡,语气出奇平静,他说:“因为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第十章 如此断案
  “你在这站的已经够久了,估计得月楼有疯子想跳楼自杀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狄一的声音冷冷淡淡传来。
  得月楼是城中繁华地段的大酒楼,狄九这么往楼顶上一站,下头来往行人,哪能不驻足仰头观看。
  就这么一阵子,下面竟已聚了满街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亏得狄九自己心志冷凝,全然不为所动,只可怜得月楼上上下下一干人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半句也不敢多问。
  “你不守着你的主子,到这里来做什么?”狄九头也不回的问。
  “我这护卫本来就是个摆设,可有可无。现在我不是影卫,不受以前的铁律限制,也未必非得跟在他身边。”狄一也大大方方登到楼头,视楼下所有人的视线于无物,自自然然坐在楼顶上,舒坦的伸足展臂,轻叹道:“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可以过这种轻松的日子。”
  狄九略带异色的看他一眼,终于问:“为什么要当他的护卫?”
  “为什么?”狄一微微一笑“向我们这样的人,会感恩戴德,没有人会相信,是吗?”
  狄九静静望着他,狄一目光中那绝不属于他们这种人的轻松,让他不能理解。
  “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呢?象你,因为失去了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对一切怀有忌恨,日日夜夜为重重思虑所困,时时刻刻为求不得所苦,象一些人,留在总坛,或其他诸王身边。身陷斗争之内,永远不得脱身,还是象另外那个人,一个人远远离开,自以为重新开始生活,却很可能永远不能摆脱本教的追索甚至暗算。”狄一淡淡的道:“留在他身边,是保护我自己得到安宁的最好方式。所有的阴谋,所有的觊觎,所有人的眼睛,只会注视着他,和他相比,无论我以前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力量,都无关紧要。”
  狄九沉默了一会,才问:“那么,如果他有难,你会救吗?”
  狄一苦笑:“像他那样强大的人,如果连他自己也救不了自己。我又能做什么?”
  狄九并不放松的盯着他:“成与不成暂且不论,做与不做,你如何选择?”
  狄一沉默,长长久久,不作回答。
  狄九冷冷望着他,第三次问出同样的问题:“他若有难,你到底救不救?”
  狄一良久才语气低沉的答:“我答救,或答不救,有区别吗?人的诺言是天下最不可靠的东西。”
  狄九也沉默了下来。不错,狄一答不救,他也许疑此人故作冷漠,狄一答相救,他或许又要疑他假作忠心了。他们同样血里火里苦难中走过来,同样把心肠磨成了冰霜铁石,谁又会相信谁呢。
  “你信吗?”
  狄一轻轻地说“他说的那番话,你信吗?”
  狄九依旧不答。
  狄一却轻轻笑起来:“按理说,你和我都该一个字都不信的吧。但是……”他有些不知是叹息还是苦涩的说“可是,我们却偏偏都信了。信了这最荒唐,最可笑的所有说辞。”
  狄九也不由叹息了一声。那个人愚蠢,笨拙,懒散,但却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力量,让人无法去怀疑他的每一个字。
  “我们不相信,世上会有他这种人,我们不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无所图谋,我们时时刻刻都会提醒自己防备他,但是没有用,和他在一起,最最多疑猜忌得人,也会很自然的忘掉一切防备,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狄一轻轻道“包括你在内的诸王都一样,你们在他面前发怒,在他面前暴跳如雷,在他面前,所有的修养伪装全部消失,你们容忍他成为教主,你们接受他的懒散而不合理的行为,不只是因为你们畏惧他的力量,也因为,你们总是不经意的相信了他,不经意的忘记防备他。”
  狄九目光冰锐如刀,几乎是带点杀气的望向狄一。
  狄一淡淡道:“奇怪为什么我能看的这么透?因为我没有什么怕他图谋,没有什么需要防范,修罗教不是我的,天王不是我,本来的教主之位也不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不必患得患失,所以比你少了许多烦恼。”
  狄九唇边微微勾了勾,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淡冷笑,少了许多烦恼,却也不见得快乐,象他们这样的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快乐,怎样去快乐,即使摆脱了黑暗中的宿命,却依旧迷茫的不知怎样活下去才最好。
  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依旧无法得回真正的快乐和自由,纵然不再身为奴役,依旧无数次半夜惊醒,浑身汗下。
  只有他们才了解彼此的痛苦,彼此的寂寞,只有他们,才会这样,即彼此防范,彼此刺探,却又只得彼此,可以真正的说说话。
  他轻轻叹了口气,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呢?”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另找一个房间,接着睡去了。”狄一声音里甚至有些轻松的笑意了“我让凌霄叫分坛的人进来收拾房间,打扫残余,这帮小子,看着这床也塌了,楼板也裂了,还以为你们这对真假教主为了争权打起来了。”
  狄九低低哼了一声,虽没有答话,意态也略略轻松起来。
  目光悠然望向楼下那么多聚在一起,抬头仰视他,不断指点议论的家伙。
  老百姓原是以为一个疯子要跳楼的,等了半日,却等不到动静,不免就有人着急起来,有人大声起哄:“这人是谁啊,在楼顶上发什么疯呢?”
  “要跳就跳,不跳就下去,别这么不干脆。”
  “是啊,害我看的脖子都疼了。”
  狄九挑眉冷笑,对一个可能跳楼的猜测,如此热衷如此欢喜的等待着看热闹,人心的冷漠残酷,有的时候,可能比他们当年的铁血密训时感受到的更甚。
  他目光漠然向下扫过,忽见远方街角,一骑飞马驰来。正是段天成。可惜他被挤了半条街等着看跳楼的人挡住去路,无法驰马,又不便在人群中展露武功,正自着急呢。
  狄九淡淡道:“他既然来了,想是案子审完了。”
  “这案子上下牵涉上千人呢,光在公堂上告状的就有几百人,能这么快审完,这位卢大人倒似是有点本事的。”
  狄一语不发,飘然自楼头飞掠而下。他现在主理事务,自是要第一时间询问段天成案子结果的。
  狄一却不慌不忙,慢慢的站起,目光随意的扫过因狄九飞掠而发出无数声惊呼的百姓,从屋顶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动作轻松自然,如同下楼梯一般简单。甚至还有些轻松的想:“能把天王激得这么任性而为,丝毫不顾忌大庭广众之下惊世骇俗。教主的本事,确实是值得佩服的。”
  这一天,大名府有很多大人物都过得十分辛苦,告官的,被告的。躲事的,幕后操纵的,若干人等,俱不安宁,就连那个整天只会吃吃睡睡的傅汉卿。也屡次被打扰,不得不起床辛苦应对一次次的意外。
  然而,整个大名府最辛苦的人,无疑是推官卢东篱了。
  这桩动静极大,牵连极广的告状事件,吓得大名府上上下下的官员,无不回避,这个闭门谢客,那个称病不办公,唯恐让知府大人抓去做苦差。
  反而是他自己主动登门递帖子把案子要过来。知府大人几乎是以一种感激涕零态度忙不迭授他以全权。
  他直接调动了大名府各个衙门所有的差役,又到驻军哪里借了一哨人马,这才勉强能控制住局面,镇压住任何可能引发的混乱,把大小几百号子告状的人,全带到刑厅开堂审案子。
  原告们都受了嘱咐,人人哭天喊地的呼冤叫苦,一心一意要把几家商号给讹死。
  但卢东篱却紧急传了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全大名府所有能找来的大夫都拘到大堂上来给上百号人同时验伤。
  在短短的三柱香时间内,伤就全部验完。那些本来有重伤的自是不必问,可是一干轻伤小伤,甚至只不过擦破点皮的家伙们就被立刻揪了出来。
  在卢东篱摆足官威,喝斥恐吓治欺瞒官员,戏侮国法之罪后,原本呼天嚎地的混乱局面立时为之一肃,公堂内外,再无半点杂声。
  就在所有人以为原告方要倒大霉之时,卢东篱却又没再追究此事,反倒开始把被告商号的一干主事,一一传来问话。
  这两边火拼之事,全城皆知,原也是无法递来的事实,各商号虽一再砌词狡辩,终是无法完全抵赖掉。
  然而,卢东篱也并不只判眼前之案,竟又连传了许多证人,再把段天成以及手下许多掌柜管事,纷纷传上堂来,严词询问,很快又追究出他们以前做生意行事蛮横,不讲商规,拉抢客人,甚至也曾打伤其他商人伙计的旧事。
  一干内情,皆被他当庭申清,如此看来,几大商号虽然极为过分,但原告一方也不是完全没有错,而且假装伤员,制造声势,欺骗众人的同情心,实在不妥,这样一来,看审的无数百姓,心中的不平之气,便也慢慢的消了,倒是要佩服大老爷清明果决,不曾上了这样的恶当。
  其后,卢东篱重重斥责了原告一干人等,也不轻不重的做出了若干其实并不太关痛痒的处罚,然后则更加严厉的处罚了几大商号,罚下了巨额的银子若干,虽说远远没有达到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