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乐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快得自闭症了，好在杨倩出现了，自己才可以有人说话。
  看见余乐乐沉默，杨倩不问了，她说：“乐乐，我不喜欢邝亚威，可是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情书，虽然他的字很丑，可是我愿意相信他是真诚的。”
  杨倩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单纯而明净，余乐乐看见了，觉得杨倩真的如邝亚威所说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余乐乐承认，在杨倩走近自己之前，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也觉得她是个乡下女孩子。或许很多人都没有看到杨倩的美丽之处，而邝亚威看到了。单从这一点上看来，邝亚威的优点也很明显。
  傍晚放学的时候，四个人的组合再次凑到一起。不过这次队形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邝亚威一直和杨倩在说话，杨倩也回应着邝亚威的话题；余乐乐走在中间，依然是东张西望，有时候还看着邝亚威偷笑；许宸跟在余乐乐身后，看见余乐乐笑起来很狡黠的样子，他就想笑，但是觉得不该笑出来，就憋着。四个人这样走了很久，直到中考前夕的那天。
  
  临近中考的时候，余乐乐心情很好。想到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同学们开始传毕业纪念册，有很多人把自己的本子递给余乐乐，余乐乐就很认真地给人家写自己的身高、体重、爱好、星座……不亦乐乎。许宸的本子本来是递给邝亚威的，但是邝亚威写完后就直接递给了余乐乐。余乐乐拿到手里，突然有几秒钟的发愣。
  余乐乐突然记起，原来，自己在这里已经三年了呢。三年里，有两年时间是和许宸做同桌的。那段日子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可是多么奇怪，那些记忆也并不糟糕。有时候想起来，还觉得很有趣。
  余乐乐翻开许宸的纪念册，那么多人，那么多赞美的词汇，毕业嘛，没有人说不好听的话来应景。已经写了大半本，多是些“祝你考上北大”、“祝你实现自己的梦想”之类的话。邝亚威最不地道，写得是“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余乐乐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要给许宸写什么话。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合上本子，递给了右边座位的同学。余乐乐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许宸正歪着脑袋往这边看，他当然看到了余乐乐发呆、余乐乐犹豫、余乐乐合上本子递给别人。许宸心里就涌出了清晰的难过。许宸在想自己曾经是不是真地很过分，居然会让余乐乐恨自己恨到这样的地步。
  晚上放学的时候许宸的脚步就刻意地放慢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挺没劲的：人家讨厌自己，自己还想要和人家示好，这不是有病吗？所以许宸就找了个理由晚走了一会，看到前边的三个人没了影子才慢慢走出教室。
  许宸的心情很差，这个时候最好谁都不要来惹他。
  可是偏偏有人不识时务，许宸一抬头，看见姚斯然在他右侧边走边盯着他看。
  “看什么，不认识？”许宸火药味很浓，姚斯然好脾气地笑笑。
  “你最近总是和余乐乐一起走，不打架了？”姚斯然真是不怕死，这种问题都敢问。
  许宸果然很生气，可是他是男孩子，是要有风度的，生气也不可以表现出来：“我一直和邝亚威一起走。”
  “可是我怎么听说邝亚威在追杨倩？”姚斯然这个人真是够三八的。
  “不知道。”许宸瓮声瓮气的，好歹也要讲究点职业道德，自己和邝亚威从小就是邻居，不能出卖自己的兄弟。
  “许宸，你这样就太虚伪了吧？”姚斯然看看许宸，表情很不以为然，“你以为李老师什么都不知道？”
  许宸心里一惊，觉得她话里有话：“李老师知道什么了？”
  “今天李老师问我，她说这几天总是看见你们几个人一起走，她记得你们四个人的家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姚斯然回答。
  许宸觉得真闹心，这样的小事怎么会被李老师注意到？
  看许宸不说话，姚斯然说话了：“许宸，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走了，这样对你不好。”
  她顿了顿：“你是咱们班要拿中考全市前十名的苗子，所有老师都盯着你。我觉得你的压力和我的压力应该是一样的，考不上重点中学自己都会觉得没有面子，也丢学校的面子。就算你不怕李老师误会，那你怕不怕李老师误会余乐乐和杨倩，然后再牵连上邝亚威？”
  这句话果然醍醐灌顶，许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
  可是他还是没忘记问：“那你没说什么吧？”
  姚斯然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很好看：“当然不会，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宸松口气，没说话。
  但是从那天开始，许宸果然就没有再和余乐乐、杨倩、邝亚威一起走。他总是留在教室里独自写作业，写到天黑了，值日生都走了，就锁门回家。他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想想即将来临的中考，想想邝亚威和杨倩的进展，乱七八糟的。
  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许宸的退出，余乐乐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超大电灯泡，从原来和许宸每人所具有的100瓦功率变成了自己独有的200瓦功率，真是亮极了。
  邝亚威和杨倩渐渐开始拥有很多话题，余乐乐才发现原来杨倩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以前她实在是太害羞了，上课回答问题别人都听不到，如果老师让她多说几遍她甚至会哭出来。可是现在有了邝亚威，他的鼓励作用真是立竿见影，杨倩的胆子都大多了。同时，因为杨倩的督促，邝亚威的学习态度也有了一点起色。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至少上课的时候已经不睡觉了。
  一次课间，利用和邝亚威同桌的优势，余乐乐终于问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这个问题她很久以前就想问，可是没有胆量。
  她问的是：“邝亚威，别人都觉得杨倩从乡下来，所以很土，你为什么喜欢她？”
  没想到邝亚威很严肃也很真诚地回答了余乐乐：“我小时候，在乡下姥姥家住过五年。乡下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记忆，那里的人都很纯朴，我姥姥家院子的门连晚上都不锁。我很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他们的目光都很干净，没有那么多的心机。杨倩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和我小时候的伙伴特别像，后来觉得她很单纯，就好像我小时候的那些小伙伴们一样。余乐乐，我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听到邝亚威这么认真地解释，余乐乐反倒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有点太多心。同时在心里，也对邝亚威平添了很多好感。
  是五月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中考。余乐乐渐渐习惯了和邝亚威、杨倩一起回家的感觉，路上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的，觉得很开心。许宸有时候会和姚斯然一起走，而且他俩总是班里走得最晚的。班里渐渐有风言风语，不过他们学习好，所以没有人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相反倒是羡慕和祝福居多。余乐乐也听说了，觉得这样很好——姚斯然和许宸，他们是一类人。
  第四章　妈妈失业了
  中考前23天，余乐乐回家的时候居然看见了妈妈的鞋子摆在门口！
  太奇怪了，这么多天以来妈妈总是加班，总是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余乐乐蹑手蹑脚走近屋子，看见妈妈在看电视。厨房里没有饭菜的气息，看来不像做了饭。妈妈似乎没听见余乐乐的脚步声，还在对着电视发呆。
  “妈！”余乐乐很响亮地叫了一声，妈妈回头看见余乐乐，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你回来啦，我还没做饭呢。”余乐乐的妈妈站起身，有点措手不及的样子。
  余乐乐觉得妈妈今天的反应很奇怪。
  的确，妈妈以前虽然很忙，但是很在乎余乐乐的学习、生活。每次余乐乐放学回家，或是她回家后看见余乐乐在写作业，就会走过来，凑近了看。就算看不懂，也要看一看求个心安。在一段时间内这直接导致余乐乐的警惕性大幅度提高：本来课本下面压着一本小说，可是听见脚步声就会快速藏起来；本来在走神，也可以迅速做苦思冥想状。总之，就是在乐乐妈妈无微不至的关怀下，余乐乐基本具备了做一名特工的潜质。
  可是妈妈今天的反应很不对劲。她做饭的时候就很心不在焉，饭做好了，余乐乐正饿着，扑上去就吃——“哇”，咸！
  乐乐妈妈这才恍然大悟：“糟了，我把盐罐当糖罐了。”
  余乐乐抬头看看妈妈，她的皱纹又深了，面容很憔悴。很多心事，明明写在脸上，眼神里却又在极力掩藏。
  两个人就这么着吃了一餐味道十分古怪的饭，谁也不说话，中间妈妈叹了几次气，余乐乐想问点什么，可是没有胆量。
  自从爸爸去世后，家里所有地方都没有悬挂爸爸的遗像。因为妈妈说这样会让人天天看见照片，然后天天都伤心。余乐乐知道妈妈害怕提起爸爸，所以从来不在家里提“爸爸”两个字。加上妈妈工作忙，这个家里就好像一个旅馆：大家都来去匆匆，没有一天以前的热闹气氛。
  余乐乐还记得，爸爸在世的时候，每天早晨6点钟就打开电视看新闻，晚上回家继续看新闻，搞得余乐乐都以为爸爸是政府官员似的。实际上他不过是化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每天的世界里除了试管就是显微镜。他是那么仔细的一个人，好像生活也是个大试管，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看电视都是试管上的刻度。可是尽管如此，有爸爸的日子就多了很多热闹，至少，也是多了很多声音。他看电视，他养金鱼，他给花儿浇水。他的厨艺不错，至少比妈妈要好，他做的葱油鲤鱼简直是一绝。余乐乐多么怀念爸爸炒菜时锅里“噼里啪啦”的爆锅声，那些声音，统统让余乐乐觉得幸福。
  现在，余乐乐偶尔会觉得十分后悔，后悔爸爸活着的时候自己没有把学习成绩提上去，让爸爸也体面地参加几次自己班里的家长会。他很关心余乐乐的成绩，也始终琢磨不出来余乐乐的数理化为什么没有遗传自己的优良基因。他很喜欢带余乐乐做化学题，尤其是那种推导题：什么物质和什么物质在一起，发生了怎样的反应，产生了怎样的新物质……
  那么，当怀念和眼泪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一个爸爸？
  余乐乐这样想着想着，眼泪就蓄满了眼眶，怕妈妈发现，悄悄转身擦了去。
  余乐乐是懂事的孩子，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余乐乐也是敏感的孩子，她知道妈妈一定遭遇了某些不开心的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妈妈真的遭遇了天大的不开心。
  晚饭后，妈妈坐在沙发上，她沉默了很久，不看报纸、不看电视，只是闭着眼睛坐着。余乐乐很乖巧地跑到房间里做功课，偶尔探头看一眼妈妈，觉得很担忧。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的性格变化很大。从开始时候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唠叨抱怨，而现在干脆变成了麻木迟钝。余乐乐觉得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患上抑郁症？
  “乐乐。”妈妈叫余乐乐，余乐乐急忙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妈妈还在沙发上坐着，用手支着头，很累的样子。
  余乐乐坐到妈妈旁边，抱住妈妈的胳膊，很温暖、很温暖。这样的感觉，突然让余乐乐想起了以前。
  “乐乐，妈妈失业了。”乐乐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沉重、很沉重。
  “失业？”余乐乐懵了，“工厂倒闭了吗？”
  “工厂没有倒闭，可是换了老板，所以妈妈失业了。”乐乐妈妈看看乐乐，“乐乐，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日子可能会很艰难吧。家里的积蓄不多，妈妈找新工作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妈，你是大学生啊，有那么困难吗？”余乐乐脱口而出。
  “傻孩子，现在的大学生遍地都是，妈妈这样的大学生早就不值钱了。再说妈妈这个年纪，到哪里找工作都不好找。”妈妈的语气那么失落，在乐乐的印象中，妈妈很严厉，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无助过。
  余乐乐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妈妈的胳膊，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妈妈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过很久，终于说：“乐乐，从今天开始，妈妈要忙着找工作，可能顾不上照顾你了。你的学习要靠自己，不能像以前那么贪玩。妈妈也没有时间做完饭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吧。”
  “那，我不上学了，我辍学吧，反正我的成绩也不好。”余乐乐突然说。
  “你说什么？！”妈妈猛地睁开眼，不相信地看着余乐乐：“你再说一遍。”
  余乐乐吓坏了，不敢再说话。妈妈看着余乐乐，表情那么沉重。
  “乐乐，你爸爸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要是你能考上大学，他一定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