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我,”李作明赶紧回答,“我班,李作明。”
“二号、三号井下午通风检修,没出煤,你不用出车了,休息一晚上。”车队长说完离开。
孙师傅听脚步声远去,探头探脑出被子,显得有些闪烁。
“你怀疑卐井出事啦?”李作明拾起中断的话题。
“那你以为呢?”孙师傅反问。
暂短的被子里躲藏,孙师傅完全酒醒,也许认为自己的话说多了。他问:“我都胡说了些什么?”
“没有哇。”
“咋没有,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喝了酒就管不住舌头,瞎嘞嘞。”孙师傅后悔莫及。
此话题无法进行下去了,要想叫孙师傅打开话匣子,李作明寄希望下次从小酒馆趔趄出来。
卐井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作明决定晚间上山。他对周围环境的熟识程度,恐怕孙师傅无法比,即使闭着眼睛也走不丢。
第四章赶尸事件(2)
确定孙师傅睡着了,李作明动作极轻地摸出屋去。汽车队大院都进入了梦乡。顽皮的松鼠跳上跳下在汽车上寻找食物。
进入山里远比他想象的艰难,或者说根本就进不去。李作明不得不放弃夜里去卐井的想法。他朝汽车队大院走时遇到四黑子。
通亮的手电筒刺得李作明睁不开眼睛,用手遮挡着强光。
“半夜三更的你干什么?”四黑子审问。
“捉松鼠。”李作明编排理由。
“你捉松鼠?做甚?”
“玩。”李作明努力使自己镇定。
四黑子的手电筒探照院落,汽车上有只松鼠逃遁。
“你玩松鼠吗?”李作明问。
“嗯?”四黑子收回手电筒,没回答李作明的问话,以命令的口吻说,“回屋睡觉,别在外边瞎逛荡。”
16
张扬从老板处出来,狠狠地瞪月亮一眼。
先前,他和老板如下对话:
“活了一个?”
“是的,一个。”
“从炸毁的矿井里爬出来,怎么可能?”
“是炸井前一夜……”
“张扬啊,你的腿脚懒喽。”
“刘宝库才跟我说……”
“我们的计划要毁于一旦,毁在这个人的身上。”
“怎么办?”
“他是哪的人?”
“科尔沁,叫郭德学。”
“只要有一个活口,透水的事情早晚要露馅儿……张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就好,你立刻去办吧。”
“我这就去……”
“干净利索点。”
“放心……”
月亮没生气,把上山的路照得明亮。
“该死的月亮,死亮死亮的。”张扬恨骂道。
四黑子跟在张扬后面,预备的钢丝拿在手里,这就决定了郭德学的死法。
郭德学吃饱了就睡,睡醒再吃,三天里他都是这样。第四天,他有了除了吃睡以外的第三种念头。
“我回矿上去。”郭德学说。
守洞人听后莫名其妙地笑了。
“这是啥地方?”
“天知道。”守洞人仍然不搭讪。
郭德学望着犬牙交错的石头,说:“是山洞。”
“狼洞。”守洞人说。
郭德学迷惑不解,把自己圈在狼洞里干什么?从井里爬出来,获救后最先送医院,而后回工棚,矿上要找幸存者了解井下的情况。现在看来没有按照常规进行,狼洞他从来没听说过,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黑子是矿上的人,是他送自己过来,给吃给喝的倒不像有什么歹意。
“绑架?”无头无绪的思考中,他胡思乱想到这个上面,影视剧中绑匪经常将人质押在山洞子里。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绑架,无非为勒索钱财,我一个穷矿工,满身使劲抖,也只能掉几块煤渣,况且还不会大。绑匪不是看走眼,就是有病。如此一想,他便心安一些。不过,还是盼着一个人来。
“黑师傅什么时候来?他不能把我放在这儿不管了呀。”他说。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老老实实呆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给谁家当宠物也就这等待遇。”守洞人说话尖刻,捎带着把人也给骂了。
“B话!”郭德学心里暗骂一句。
守洞人走出去,照旧将那盏矿灯拎走,关上铁门上了锁。
山洞里漆黑一团,同住的小动物活跃起来,黑暗中它们为所欲为,有些大胆放肆,偷吃守洞人的苹果,嚼得咔嚓地响。
郭德学喜欢偷吃东西的小动物,有它们做伴黑夜不孤独。听锋利的牙齿嗑咬水果的声音,和优美的音乐一样。然而,任何享受都要付出代价。
“你嘴馋,偷吃我的苹果。”守洞人见苹果少了两个。
“我没偷。”
“你没偷,苹果怎么少了两个?它长腿走了?生膀儿飞了?”
“不清楚。”郭德学不想出卖朋友。
守洞人不满意郭德学的回答,咽不下这口气决定用限制饮水量实施报复。
郭德学吃了忠诚——不想出卖朋友的苦头,不过,他心甘情愿。守洞人给他留下一片黑暗,月光穿缝隙进来,给他看清朋友提供了光源。一只老鼠捧着苹果香甜地啃。
第四章赶尸事件(3)
老鼠不是人类的朋友,但却是矿工的朋友,是老庄和自己的朋友。文学作品中狗啊猫啊大象啊海豚的报恩救人命,没见有老鼠救人的描写,是作家有毛病,还是老鼠有毛病?郭德学认为老鼠救了自己的命,是老庄的白老鼠朋友的预报,才在透水前逃脱掌子面。
“人有时还不如老鼠。”老庄在生命枯竭前莫名其妙地感慨,至死他没说人怎么不如老鼠。
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逃亡上,郭德学没有一分余力用在与逃命无关的事情上,现在有考问的时间,老庄又不在了。
“我要比一只老鼠强!”郭德学对一个魂灵说,他认为那个魂灵自始至终跟随,从地狱一样的井下到地面保佑自己,活下来没它支撑不行。一定带人下井找到老庄,给他做块石碑,将他一生钟爱的单鼓刻在上面,最好有句鼓词儿……他是在想着这件事时听见爆炸声,地动山摇。
“什么爆炸?”郭德学问。
守洞人非但不搭理,还狠瞪他一眼,迸发出斥责:嗤!
郭德学讨个白眼、没趣和一肚子气,在井下几百米深处,白老鼠和人友好相处,老庄说他见过老鼠向他微笑。哦,他翻然醒悟:有时人不如老鼠!
守洞人的脚步回来,是两个人的。郭德学听出来是两个人的,没错,四黑子出现在洞口。
“黑师傅。”郭德学如见救星。
“饿么?”四黑子这样问。
“不,我想离开这儿。”郭德学急忙提要求,晚了没机会提似的。
四黑子还是没正面接话茬儿,说:“你想吃什么?”
郭德学摇头。
“真的不想吃什么?”四黑子问。
吃,还是吃,看起来还没让自己走的意思。郭德学寻思如何央求四黑子带走自己,越快离开狼洞越好。
更残酷的事情等待着一个无辜的农民矿工!
“走吧!”四黑子说。
让自己走啦,郭德学惊喜,至于往哪儿走他没多想。塌天的灾难等着他,他丝毫都没察觉,周密的暗杀,怎能随便就看出破绽呢?
张扬躲在黑松后面,监督一条生命夺去另一条生命,过程十分短暂而简单,人的生命脆弱得像揉一张纸,四黑子一根钢丝就那么一套一勒,郭德学都没挣扎几下,还不如一只被杀的鸡,鸡要扑棱翅膀,要蹬蹬腿!
软绵下去的尸体从四黑子面前倒下,像一条麻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音。草包、棉花包,许多活人被骂成这些,这般的最后。
郭德学就是草包、棉花包结局的。
张扬走到树前,问:“解决了?”
“解决了!”四黑子坦然自若地卷钢丝,很轻松的口气说,“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囊,这么熊!”
杀手瞧不起不反抗不挣扎的受害人。
“咋整?”四黑子问尸体如何处理。
“扔鲇鱼河里。”张扬说。
四黑子准备扛走尸体郭德学。
“不能留着他的脸,别给警察认出来。”张扬说。
17
罂粟沟有人赶尸!
惊天消息不胫而走,疾风一样刮过盘山市。
有两个部门反应最迅速,或者说立刻就做出反应。
刑警支队长海小安快步进局长办公室,梅国栋叫他过去。
“矿区派出所报告,有人在罂粟沟赶尸。”梅国栋说。
刚才矿区派出所鲁所长向梅国栋报告:罂粟沟有一个人赶着一具尸体朝矿区里走,警察干预没成功,群众闻讯赶来围观。
“怎么办啊?”鲁所长急切的声音。
“你的人都上去,维护好现场,局里研究一下对策。”梅国栋放下电话,召集在家的副局长,通报了情况。几位局长研究决定,命刑警支队承办此事,够立案马上就立。
“小安,给你只刺猬捧。”梅国栋说。
何止是刺猬,是鬼蜮怪胎,刑警支队建队以来头一次遇上这种怪案子。
“现在还不能说是个案子呢。”梅国栋说,“关键在于赶的尸体,如果是自家亲人,充其量是陋俗,加以制止了事,对当事人进行批评教育,对行为恶劣的进行治安处罚,除非尸体有问题。”
“赶尸?天下奇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海小安觉得太奇太怪。尸体有能赶走的吗?能走的尸体还是尸体吗?他说:“空前绝后。”
第四章赶尸事件(4)
“此言差矣!”梅国栋说,“盘山历史上就发生过……”
解放前,罂粟沟有人赶尸。其实这种风俗是从川陕湘贵边境传过来的,具体是什么年代传过来的,无法考究。伪满洲国时期,赶尸风日甚,罂粟沟的山道上差不多天天有人赶尸。
“呃嗬哟!”
“走喽!××回家喽!×××回村啦!”
一具具尸体在赶尸匠的吆喝下,走上蜿蜒山路。
“活人吆喝死人走?”海小安无比新奇。
梅国栋说他知道一个赶尸故事,不能讲,也没工夫讲。现在最急的是赶到赶尸现场。
电话铃声响,打断梅国栋的布置。他接听:“我是梅国栋……高书记放心,我立即去现场。”
海小安望着梅国栋,觉出来电话的重要。
“市委很重视此事件……走吧,我们路上说吧。”梅国栋说。
公安局这边是这样,第二部门是民政局。丧葬的事情他们监管,提倡移风易俗,赶尸陋习已绝迹多年。突然死灰复燃,不亚于非典重来。
主管民政的市委书记、市长,纷纷来电话,询问此事,并督促做出应对措施。民政局不同公安局,民间的一些风俗不好界定好坏,除非国家明文规定禁止的,他们才可采取措施制止、取缔。
“赶尸?”
“怎么赶尸?”
“胡闹!”
“恶作剧!”
“鬼怪的片子看多了吧?”
“给疯人院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有精神病人跑出来呀!”
……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没谁听说赶尸,当地没这种风俗。议论千奇百怪也就不足为怪了。
“查文件。”局长办事政策性强,命令找依据。
上级文件没有。
五十年以来没有。
这就给民政局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怎么办?清一色的怎么办目光投向局长。领导就是领导,别盯着人家坐专车,吃酒喝茶报销,遇见难题人家自有办法。
“到现场看看什么是赶尸?”局长拍了板。
“我们……”部下说到了现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啊。
民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