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5-09 17:59      字数:5010
  你跟我说实话,是谁的?希睛说我自己的。
  某个早上,刘少伊被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接走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宿舍
  里的任何东西。她把双手从车窗伸出来,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投降。她说我会回来看
  你们的。面对远去的车影,有人说刘少伊不是嫁给人,而是嫁给钱。
  黎杏紧接着也搬了出去,她去跟她的恋人郁平同居。戚继光号召大家向刘少伊、
  黎杏学习,学习她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戚继光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然后
  撒到草地上。他说在王牌公司经理不出场的情况下,在集团军不能作战的情况下,
  我主张打游击,就像我丢出去的那把泥土,散落在民间里。必要的时候,大家再收
  拢来。只可惜培训了大家两年,却未能看到大家的汇报演出。戚继光说着说着,眼
  圈有些发红。
  俞兵和希睛最后离开艺术团。他们走的时候,是中午,太阳正烈,许多尘土在
  阳光里飞扬。俞兵的右脚缠着绷带,胳膊下夹着三角拐杖。希睛腆着腹部,与俞兵
  并肩同行。戚继光看着他们走出大门,想他们就像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伤兵,他们
  伤痕累累。戚继光突然听到俞兵的呼喊。俞兵喊团长——再见啦。呼喊使戚继光变
  得糊涂起来,他从“团长”的称呼里,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他有一种硝烟散尽的感
  觉。他想战争终于结束了,在明天的各大报纸的版面上,人们会看到这样的句子:
  战争终于结束了,人们奔走相告……                                                                                                                                                                                                                                              
  我们的感情
  火车站的入口处挤满人群,许许多多的行李坐在它们主人的头顶上。入口处的
  铁门尚未打开,离开车时间还有近五十分钟,但是许许多多的人和许许多多的行李,
  已经在那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了。
  那些原先坐满人的椅子,现在都空了出来,延安随势躺下紧闭双眼佯睡。延安
  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仿佛不是为了出差,而是为了睡觉才赶到火车站来似
  的。肖文看一眼拥挤的人群,再看延安满不在乎的姿态,心里一阵一阵地急。肖文
  扬起右掌,狠狠地打在延安的右腿上。延安哎哟地叫一声,眼皮快速弹开,身子随
  即坐了起来。延安看见肖文垂手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全是不满和愤恨。延安说别这
  样恨我,你刚才的表现很像我的妻子吗?延安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肖文说那要看我愿不愿意。
  进站的铃声拉响之后,延安和肖文开始往人堆里挤。似乎是为了惩罚延安,肖
  文把她的两个包挂到延安的脖子上,自己空着两只手跟在延安的后面。这样,延安
  的脖子上挂着两个包,右肩上挎着一个包,左右手各提一个小袋。延安像一位挂满
  炸药的勇士,在前面为肖文开路。
  延安跟肖文在办公室面对面坐了七年,他们开了七年的玩笑。其间,他们分别
  结婚,分别都有了孩子。但就他俩一起出差,这还是第一次。
  当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到他们应该坐的位置的时候,肖文突然一声惊叫。肖文指
  着她的提包说这里被划了一刀,我的钱包不见了。延安看见肖文的提包裂开一寸长
  的口子,肖文的食指从口子处进去,来回捅了三次。延安看着肖文那根纤细白皙的
  手指,心口激烈地跳了几下。延安发觉肖文的脸面,像一池平静的湖水。延安说钱
  被偷了不要紧,我带了很多钱。肖文说骗人,你带了多少?延安从衣兜掏出一沓钱
  来,在手掌上拍了两下。延安说六千元,不信你数一数。
  肖文想这次出差,每人有三千元就足够了,而延安却带了六千。延安看见肖文
  沉默不语,以为肖文还在惦念她那被窃的钱包。延安说一直想为你花钱,现在终于
  有了一个机会。肖文说可惜我的钱包没有掉。延安长叹一声,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延安说你的钱包为什么不掉呢?
  肖文把包塞到行李架上,然后拍拍双手,坐到延安的旁边。肖文说按照我们的
  一贯表现,下一步我们该说昨天晚上如何失眠了。延安说你怎么知道我失眠?肖文
  说因为今天我们要一起出差,所以昨晚我们都很激动,都无法睡眠。你看,我的眼
  睛里充满了血丝。延安说我也一样,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想我不会浪费掉。
  肖文说我也不会浪费,我已经作好了献身或者牺牲的准备。延安露出一脸得意之色,
  仿佛已经达到什么目的。
  列车轰隆轰隆地启动了,延安和肖文透过列车的窗口看见电信大楼、银河大厦
  朝身后退去。窗外是一片一片的树林、收割后的田野,在田野上走动的三两个行人。
  枯黄的树叶铺满铁轨的两旁,列车过处,树叶像一只只彩蝶腾空飞翔。清澈的河水、
  散乱的牛群、黄泥筑成的小屋、挂在墙上的农具、一张苍老的笑脸、路边撒尿的孩
  童、运煤的卡车、一辆飞奔的摩托、臭气熏天的垃圾、低矮的油毛毡房、站牌、镶
  满瓷砖的三层楼房、奔向列车的人群、装满食品的手推车、汽车喧闹的叫喊。列车
  嘎地一声停住,播音员说K市到了。
  K市是延安和肖文此行的目的地。K市和他们居住的城市一样,没有什么特点。
  如果不留神,他们还以为是走在他们居住的城市里。宾馆也大同小异,红色的电话、
  绿色的地毯、 乳白色的床头灯、仿皮沙发、席梦思床。延安和肖文分别在505号房
  和506号房住了下来,他们由同事一下变成了邻居。
  延安刚放下行李,就听到电话铃的的地响,那声音听起来很孤单,慢慢变得声
  势浩大,像一阵风又像一阵雨,笼罩整个房间。延安拿起话筒,听到一串柔和的声
  音。延安问有什么事?话简里说先生要不要小姐陪?延安说要呀。延安刚说到要字,
  那边便挂断了。 延安想糟啦,小姐一定奔我住的505号房来了。如果她真的来了怎
  么办?如果她真的来了,我不会开门。
  尽管满身尘土,延安还是不敢洗澡,他生怕洗澡的时候,小姐强行闯入,或者
  小姐跟服务员串通一气打开房门,那时即便全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何况隔壁还住
  着一位同事。 延安坐在沙发里,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中央电视2台,在重播一
  台文艺晚会,那些他平时挂在嘴上的歌垦,一个接一个地登台。
  延安恍恍惚惚,陷在沙发里看了大约二十分钟的电视。他的耳朵始终小心翼翼
  地竖着,但他听不到门外有任何动静。渐渐地他觉得那个电话可疑,他想一定是肖
  文玩的鬼把戏。延安拿起话简,拨了肖文房间的电话。电话响到第四声,那边才有
  人接。延安用手捏住鼻子,粗声粗气地问肖文要不要先生陪。延安听到电话里传来
  一阵格格格的笑声,肖文说干什么?你啦。我正在洗澡,门我给你留着。只要你一
  推开房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延安问真的?肖文说谁跟你开玩笑。
  放下电话,延安隐约有一点动心。他很想跑出去推一推肖文的门,看她是不是
  真的留着。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可笑之极。
  跟肖文同事那么多年,什么玩笑都开过,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延安很快被电视上
  的一个歌星吸引住了。那个歌星名叫宋祖英,长着一双动人的眼睛,一副甜甜的歌
  喉。现在她正在唱着她的成名曲《小背篓》。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们,背着大大小小
  的背篓,走在宋祖英家乡的石板路上,那些背篓一瞬间填满整个电视画面,最后简
  化成几个圆圈。延安想肖文和宋祖英比起来,差得太远了。于是延安仍然坐在沙发
  里,心安理得地看电视。
  当延安开始洗澡的时候,他房间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延安知道电话是肖文打
  过来的。延安说我正在洗澡,门我给你留着,只要你轻轻一推,我们七年的笑话,
  全都会变成现实。肖文说刚才为什么不过来?延安说我推了,你的门推不开。肖文
  说撒谎,门我一直留着。延安说现在我留着门,你过来吧。延安不等肖文解释,叭
  地放下话筒。他真地把门锁打开,然后钻进浴室里。
  延安泡在温水里,一下子显得精神饱满干劲十足,他听到自己的毛孔一个接一
  个地张开,某些部位愈来愈像英雄,愈来愈出色。他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等待肖文
  的到达。他想七年都熬过来了,现在务必耐心,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延安在等待中
  睡去,浴缸里的水渐渐变凉,最后把延安冷醒。延安从浴缸里跳出来,带起一片稀
  里哗啦的水声,肖文没有过来,延安一边擦身子一边不停地骂她。
  延安想今夜不能就这么打发了。延安穿好衣服,来到肖文的门外。延安静静地
  站着,认真谛听门里的动静。门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延安轻轻推门,门已经锁住。
  延安举手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延安再敲,狠狠地敲,仿佛要把整幢楼敲垮。
  延安终于听到里面有一丝响动,响声靠近门边,门裂开一丝缝。肖文站在门里,只
  露出一只眼睛半边鼻子半只嘴巴,肖文说我已经睡了,你敲什么,你?延安说你让
  我进去。肖文说我已经脱衣服了。延安说脱了更好,省得我再脱。肖文嘘了一声,
  说你他妈小声点。延安说我恨不得朝着整幢楼喊,看啊我跟肖文睡觉啦。
  肖文开始往外推门,肖文说刚才你敲门惊动了那么多人,明晚你再过来吧,他
  觉得肖文的口气简直让人恶心。“明晚你再来过吧——”,那个吧字拖得特别地长,
  像是在诓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她把我当成孩子了。
  第二天晚上,肖文的一位男同学宴请肖文和延安。延安拒绝了邀请。延安对肖
  文说他是请你,又不是请我。肖文说他请我们一家。
  他们一行三人进入K市一家豪华的酒楼, 然后再钻入一间名叫金满楼的包厢。
  延安觉得这个包厢的名称实在叫人倒胃口。什么金满楼?不如叫做贫下中农包厢更
  符合我的身份。
  落座之后,肖文向延安介绍她的同学蒋宏水。但是肖文没有向她的同学介绍延
  安。蒋宏水点了点头,问肖文这位是……肖文说差点忘了,这位是延安,我的丈夫。
  肖文说完,自己先哈哈地大笑起来。蒋宏水满脸疑惑,问肖文什么时候换的丈夫?
  肖文说什行时候想换就换,他是我挂在嘴巴上的丈夫。延安补充说实质上,我们只
  是同事。延安说这话时,脸微微有些发红。蒋宏水竖起他那根像蚕蛹一样的食指,
  朝延安点了点头。蒋宏水说你们逃不过我的眼睛。
  菜一碟接一碟地上来,延安尽量把目光收缩到盘子上而不去观察蒋宏水和肖文。
  蒋宏水也不在乎延安,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大谈他们大学时代的轶闻趣事。蒋宏
  水说他对肖文感兴趣,是从一次劳动之后开始的。记不清是做什么劳动了,反正是
  一个深秋的下午,天气已经很冷。劳动的时候,肖文还未引起蒋宏水的注意。蒋宏
  水注意肖文,是在劳动之后,班上的同学都提着桶到食堂的梯桶往水龙头靠近。那
  些刚刚劳动完的女同学,全都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她们还没有洗澡,便换上了漂
  亮的衣服,只有肖文一人还穿着劳动时的服装。蒋宏水说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花衣
  裳,右边的袖口处打了一块二指宽的补丁。看到肖文穿着那么朴素的一件衣裳,我
  就有点心痛,我就开始爱她了。破烂的衣裳穿到美丽的姑娘身上,会出现一种强烈
  的反差,这种反差使破烂的更破烂,美丽的更美丽。
  听完蒋宏水的叙述,肖文差一点惊叫起来。肖文不相信地摇头,说竟有这么回
  事?我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蒋宏水曾经爱过我。蒋宏水说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初我一直认为你是看不起我,所以不敢去爱你。肖文说绝对不知道,如果当初知
  道你有这么一份情感,我一定会嫁给你。蒋宏水像是被感动了,自己喝下一杯白酒。
  蒋宏水说还有一次,我们去北海会见习,你生病了住在医院里。出发之前,许多同
  学都去看你,说要给你带贝壳、海螺什么的回来。我混杂在同学中间,不敢单独跟
  你说话,我发誓要给你带一样最让你难忘的礼物回来。后来我真的带回来了,你记
  不记得是什么礼物?
  肖文继续摇头,说记不得了。蒋宏水说我知道你从来没到过海边,所以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