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5-09 17:59      字数:4857
  很匀地从他嘴里跑出来,他说像你这样,为一个陌生人付款的举动,肯定是带有功
  利色彩的。你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富人,俯视一个被你救济的穷人。或者说你的举动,
  使你一下子有了强者的感觉,于是你就像一只猫调戏一只老鼠。你假装撒手不管,
  做得很洒脱,其实体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鼠。富人喜欢回过头去看穷人,猫最终
  还要把爪子搭到老鼠的背上。我猜想你一定来过北岛酒吧,并且看见我在这里等你,
  只不过你故意不走到我的面前来。希光兰说没有,我绝对没有看见你在这里等我,
  上周的事我早就忘了,也许是那时小姐找不出零钱,我就把你的款付了。那不过才
  十几块钱,想不到你这么在乎,况且那个男人不一定就是你。是我,那个男人指着
  胡须里的伤疤说,我这里有一块伤疤,我发觉你对它很感兴趣。希光兰突然有了一
  丝激动,她朝着那条虫子似的潜伏在胡须里的伤疤笑了笑。
  那个男人跟着希光兰走进卧室,他看见希光兰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精巧的铁架
  子,铁架子上挂着红黄绿三盏小灯。那三盏小灯和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一模一样,它
  们简直就是交通灯的缩影。她想这个女人一定是交通警察的家属。他说在你这里,
  是不是红灯受阻绿灯通行。希光兰说那不一定。希光兰漫不经心的说着,顺手关掉
  了卧室的灯光,只留铁架子上那盏小小的红灯亮着。
  红灯的光芒散落在卧室的那些衣架上,那些裙子和衣裳在灯光之下蠢蠢欲动。
  他看见衣袖莫名其妙地举起来,像是为自己梳头。希光兰发觉他被那些服装迷住了。
  希光兰叭地关掉电扇,服装们都平静下来。希光兰还调了调红灯的角度,他看见红
  色全都散落在床上。那是一张充满诱惑的床,灯光给了他暗示。他走到床边,躺到
  床上。希光兰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把,他变得异常兴奋,他把希光兰狠狠地摔到了
  他的下面。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想这是什么气味?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动作
  明显地慢了下来。希光兰的双手揽着他的身体协助他工作,试图加快步伐。但他显
  得有些迟疑,他仍然被那股刺鼻的气味纠缠不休。他想这是油漆的气味。他觉得她
  的全身上下充满了油漆的气味,他在油漆的气氛中兴奋、战栗、抽搐。渐渐地油漆
  的气味退远了,外部的世界已愈来愈虚无缥缈,他开始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他想
  呼喊。他不停地喊小希、小希……
  他被希光兰推了出来。那些随着喊声降临的液体,喷洒在希光兰洁净的腿部以
  及床单上。他像被拦腰切了一刀,突然松驰没劲。他说你为什么这样?希光兰说因
  为不公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却知道我叫小希了。你一叫我的名字,我就没
  有兴致.你那么不停地叫我。和那些熟悉我底细的人丝毫没有区别。我不喜欢重复。
  他说我叫丁松。
  滚!希光兰突然大叫一声,我并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松。希光兰把他推出卧室。
  他的衣服从门缝里一件一件地飞出来。他想现在我不是丁松,而像一只狗。他把头
  从门缝伸进去,他看见希光兰赤身裸体站在灯光里,那些雨水正在她身上的某些部
  位滑落,就像雨滴从阔大的树叶上滑落。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希光兰相信那个名叫丁松的男人,还会回来。她曾经这
  么大大方方地放走许多男人,最终他们都回到这个地方。但让她弄不明白的是丁松
  怎么知道希光兰这个名字。她最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跟男人们打交道,她常常
  用一个字母来代替自己,A、B或者K。现在许多男人只知道她叫B,而不知道她叫希
  光兰。
  她发现梳妆台上,压着一张保险公司开给她的人生保险单,那上面写着希光兰
  三个字。她想我总竭力简化自己,但有些时候怎么也不能简化。对保险公司来说,
  B绝对不等于希光兰。
  大约过了十五天,希光兰没有看见丁松的影子。她想这只老猫看来是占惯了便
  宜,他不会再来了。希光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抱着希望。他怎么会不来呢?我
  和他就像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丁松其实来过两次。他敲希光兰的门时,他看见一颗陌生的人头夹在门缝里,
  把他从头到脚水洗一样地看了一遍,然后问他找谁?他说找希光兰。那颗头来回地
  摇,说没有这个人。丁松抬头像打量老熟人一样重新打量楼房。怎么会没有呢?丁
  松自言自语地说,那天晚上我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那颗人头从门缝里缩了进去,
  说没有就是没有。丁松抢先一步,推开屋门,说慢,她是不是不想见我?丁松话音
  未落,双脚已经踏进了客厅。他看见屋角还坐着一个女人,和给他开门的女人长得
  一模一样,她们像是母女又像是姐妹。
  两个女人四只眼睛奇怪地盯住丁松。丁松感到脊背一阵一阵地凉。他发觉这房
  屋的结构,和他的记忆是吻合的,只不过主人变了房间的家具摆设全变了,丁松说
  你们是不是刚搬进来住的?我们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那个开门的女人说。
  丁松从房间退出来。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打量这幢楼房。他相信他的记忆,
  但他弄不清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又过了两天,丁松再次来到这里,他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地敲门。里面没有任
  何反应,丁松仍然固执地敲着。一连敲了两分钟,门哗地一声拉开,丁松又看见了
  那四只不太友好的眼睛。丁松的记忆完全彻底地向现实投降,他想和希光兰的故事,
  就像一场梦,就是一场梦,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个人在大白天里,去找梦里
  的人物,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丁松用手不停地掐自己的胳膊和大腿,胳膊和大腿
  都有痛感。他想现在的丁松是真实的丁松,现在的想法是真实的想法。只可惜,那
  天晚上我为什么不掐一下我自己呢。
  丁松走进工地,他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问司机,这是什么气味?司机
  说没有什么气味。丁松说有,你跟我来。丁松很神秘地向司机招手。他们从一楼走
  到二楼,没有找到气味的来源。他们再上到三楼,仍然没有看见什么。走到四楼时,
  他们看见一大桶绿色的油漆泼洒在地板上,油漆工李四正在用刮刀,把泼出来的油
  漆一刀一刀地刮回铁桶里,刮刀在铁桶上,刮出一声声嚎叫。丁松说是谁碰倒了油
  漆?李四说不是我。丁松说不是你是谁?我要扣你这个月的奖金,楼房还没交付使
  用,就把地板全弄脏了,李四说真的不是我。
  油漆的气味使消失了几天的那个名字,又回到了丁松的脑子里。他突然变得狂
  躁不安,他从司机手里夺过钥匙,驱车一路狂奔,到达希光兰居住的那幢楼前。他
  告诫自己冷静,于是他不急着上楼,而是站在楼前仰望。他的目光,最先落在三楼
  的阳台上。三楼的阳台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四楼的阳台挂满了衣裳,在衣裳的
  中间夹杂着一条粉红色的裤衩。这条似曾相识的裤衩照亮了丁松的双眼。一直,他
  都把三楼当作希光兰的住所,其实希光兰的住所在四楼。
  丁松露出胜利的一笑,然后一口气冲上四楼。他先是敲门,门内没有动静,他
  就用脚踹。他的脚刚碰到门板,门便打开了,原来那门根本没锁。他看见希光兰穿
  着睡衣躺在床上,像是早有准备。他朝希光兰扑过去,希光兰就势一滚,他扑了一
  个空。但是,希光兰马上又滚了回来,正好滚在他的怀里。两张嘴不约而同地碰到
  一起,其它动作紧跟而来。丁松又闻到了油漆的味道。丁松和希光兰同时开始喊叫,
  丁松喊毛阿敏、刘晓庆、宋祖英、杨钰莹、倪萍、巩俐、杨澜……希光兰喊史泰隆、
  高仓健、姜文、张丰毅、申军谊……当他们把他们想喊的名字喊完之后,他们便撒
  手不管了。他们的气力在他们快速的运动中消失殆尽,激情正在脱离他们。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丁松才睁开眼睛。他看见希光兰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已
  经吃饱喝足正甜甜地睡去。丁松用手撩她的眼睫毛,她的眼皮动了动。丁松说原来
  你没有睡着,你的卧室里怎么尽是油漆的气味?希光兰说这房子,刚装修。丁松说
  三楼的那两姐妹,怎么不知道你住在四楼?希光兰说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就像
  我只知道她们一个叫甲一个叫乙一样,她们只知道我叫B。如果你说找B的话,她们
  就会用手往楼上指。丁松说一群怪物。希光兰说你才是怪物。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丁松把自己完全彻底地交给了希光兰。他们不断地变换
  手法和场地,施工队正在施工的楼顶、脚手架,以及李四泼洒油漆的四楼,都成了
  他们的战场。丁松清楚地记得希光兰倒在油漆地板上时的神态。那时,他们刚从脚
  手架上下来,丁松在脚手架上的表现令希光兰失望。所以当希光兰倒在油漆地板上
  时,她先撇了撇嘴。丁松知道希光兰在藐视他。
  十多年前,丁松还是一名施工队员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次在脚手架上作爱的
  经历。当时队员们都收工了,他和一名女工默默地坐在脚手架上,什么也不说。他
  看见队员们戴着黄帽子,分散在楼下的平地上吃饭。那些帽子都很刺眼,但他已分
  不清帽子底下的面孔。白天已经从高楼的背后消失,黑夜正把他们和大楼、脚手架
  捏成黑糊糊的一团。他知道他一下去,他就会变成一顶黄帽子,他和她都得住进集
  体宿舍里。于是,他抓住这个夜晚,在远离地面和人群的地方,跟那位女工作爱。
  那时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完事后他还朝底下撒了一泡尿,他听到他的尿滴在
  风中左右摇晃,嘀嘀嗒嗒地降落下去。
  可是丁松与希光兰的这个夜晚,丁松失败了。自从做了老板之后,丁松已很少
  到脚手架上去,他甚至丧失了朝黑糊糊的楼下看一眼的勇气。站在脚手架上,他的
  双腿开始颤抖,尿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他想我为什么害怕?我有那么多钱。他闭
  上眼睛,用他最敏感的部位去碰希光兰最敏感的部位,碰了好久都没有反应,他感
  到自己快要掉下去了。
  从脚手架上下来,他默默地跟在希光兰的身后,慢慢地一层楼一层楼地往下走。
  希光兰的脚不时碰到那些钢筋、玻璃碎片等,每一丁点响声都吓得他一个大跳。好
  不容易到了四楼,他明显地感到他那不中用的东西中用了,他把希光兰摔到油漆泼
  洒的地板上。
  在希光兰白皙的皮肤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绿色似乎已渗人希光兰的体内,
  发出幽蓝的光。丁松向那堆白色的山丘扑过去,山丘开始晃动,希光兰藐视的表情
  渐渐变为焦急、渴望。就像草原上发生了一次强烈地震,希光兰在地震中泪流满面。
  丁松看见绿色的草地上积聚了两潭水洼,溪水缓慢任意流淌,雪山死一般沉寂。丁
  松的脑海里突然塞满了歌声:戈壁滩上的一股清泉——青海的草原一眼望不完,喜
  马拉雅山,峰峰相连到天边——雪山、青草、美丽的布达拉庙——咱们工人有力量,
  嗨,咱们工人有力量。
  四楼静悄悄地,就连周围的声音也都退远了,丁松听到了希光兰均匀的呼吸声。
  希光兰试图翻身站起来,但身子刚一动,她就发出了一声尖叫。丁松拉了她一把。
  希光兰说痛,背上。丁松看见希光兰洁白的脊背,窜出一股鲜血,一块细小的玻璃
  扎在她的背部。丁松小心地拔出玻璃,说四楼是我最理想的高度,我家住在四楼,
  你也正在住在四楼。希光兰说你把我的背弄出血了,你要负责。丁松似乎是很得意,
  他一边吹口哨一边看希光兰穿衣服。
  有一天,希光兰突然问丁松,你还有什么花招?你好像已经山穷水尽了。丁松
  把他的头埋在他的手掌里,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觉得他的头在他的手里愈变
  愈大,愈变愈重,愈来愈糊涂。他还是头一次被这个问题难住,他也从来没有想过
  这个问题。如果问他如何能赚到钱?他几分钟就会想出一个点子来。但是希光兰问
  他如何作爱,他却一时难于对答。他想这就像花钱,要花出点档次花出点水平,确
  实不容易。在过去,只要换一个女人,一切都重新开始,问题也迎刃而解。可现在
  他不愿意放弃希光兰,他说我有钱,我可以养你。
  钱,希光兰说,你有多少钱?丁松说你要多少?你说个数吧。希光兰举起她的
  食指。丁松说十万?希光兰摇头。丁松说一百万?希光兰点了点头,说怎么样?你
  为难了吧。希光兰说这话时,两眼露出挑衅的光芒。丁松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