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作者:卡车      更新:2021-05-09 17:58      字数:4966
  “呼,这病人还不是普通的坏脾气啊。你是他老婆吗?好好劝劝他,让他接受现实。”
  “什么叫接受现实?”
  “给他吃一个月的药,如果一个月后还是看不见,基本上就只能等出现奇迹了。”
  燎荧狠狠地拍桌子,桌子四分五裂地塌到地上:“你不是会魔法的魔医吗!你怎么不用魔法给他治!叫我等个鸟奇迹啊!”医生颤抖地看着盛怒的她:妈妈呀,居然比那男的还暴躁。
  “你……你逼我也没用啊,我只会个疗伤催眠什么的。你要找更好的魔医,得去大城市。不过现在大城市也乱得很,不一定寻访得着名医。”医生陪着笑脸,“他需要休息,你还是开点药回家让他吃吧。”
  把潋葵暂时安置在医生那里,燎荧走出医馆。她站在街道中央,人们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她看着陌生的景色感到一阵无所依靠的惶恐。
  为什么,神要这样对待他们?
  潋葵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感到身下的地面在颠簸。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你醒了。吃点东西,你一天没吃了。”燎荧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来。潋葵不理会她,也不张嘴吃她递过来的面包。
  “至少喝点水吧。”他依旧不理会她。
  突然地,他感到她的气息凑近了,随即两片温暖湿润的柔软嘴唇贴在他的嘴上,温柔地打开他的唇齿,把一口水送进他嘴里。他下意识地咽下了,带着她体温的水体贴地抚慰了他已经发痛的嗓子。她短暂地离开了他,然后又用相同的方法喂了他一口水,还舔润了他干裂的嘴唇。
  “还要喝吗?”
  “嗯……”
  “自己起来喝吧。”
  潋葵不满地皱起眉头:“不喝了。”
  她轻轻叹气,很无可奈何的感觉。隔了一会儿,她香甜的嘴唇又靠了过来。潋葵把水喝下后,抬起手臂环着她的脖子把她压下。她倒在他的胸膛上,浅尝而止的吻因此变得很深。他好好地索求了一番,才满足地允许她透口气,可他的手一直环着她的肩膀,不准她从他身上起来。
  “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马车上,是我租的。因为我们现在没有身份证明,不能住旅馆,但你又要养病,所以我想去更小的地方找个房子安置我们。”
  潋葵沉默了一会儿:“养病……养的好吗?”
  “你睡了之后我换了个医生给你看。他说只要吃药,休息得好,一个月内就能看见了。”
  “真的吗?”
  “真的。”她温驯地趴在他胸膛上,微微蹭着,“这几个月来,你为星王国操劳奔波,已经很累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已经帮你买了新的法器戴上了,等你好了,我们去和知会合,联合我们主宰者的力量把'拯救'打个落花流水。”
  潋葵沉默了一会儿:“拿点东西给我吃。”
  “好。”燎荧离开潋葵身边去拿食物时,脸上布满不安的神情。现在只能祈祷在一个月内,他能恢复视力了……
  燎荧带着潋葵不断换马车辗转了好几天,才在平原边缘与大山接壤的地带选定了一个小小的村子。那里远离政治与战争中心,周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地方,没人会知道潋葵的逃犯身份。
  燎荧去找了村长,自称他们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遗失了所有身份证明的夫妻,丈夫生了重病走投无路,想在这个村子里暂住。
  村长很和蔼,再加上最近这种事挺多的,他们村子里已经有一户跟燎荧描述情况相似的兄妹住下,所以他就为他们办了土户口,让他们住下,还给他们分了间已经荒废了挺久的石头屋子。
  燎荧打开歪倒在一边的屋门时,一阵酸臭的霉味扑鼻而来。屋里脏乱得可怕,恐怕连老鼠都不会住进来。她把潋葵扶到屋前的石头上让他坐下:“里头有点脏,你等我打扫一下。”
  “嗯。”
  燎荧面对这一室不知该从何开始整理的脏乱皱起眉头。最后她一咬牙,念动了咒文。
  潋葵闻到一股焦味:“怎么了,荧儿?”
  “没什么,我生火烧落叶呢。”燎荧一把火把屋里的东西全烧了,连屋顶都烧没了,整个屋子都在冒烟。可是,也彻底干净了。
  之后的一个月是燎荧出生以来过得最艰苦的日子。虽说她是从小村来的,可她的姐姐,姐夫一直把她当成宝贝来养,家里又不务农,她根本没干过多少家务活,更别说粗活了。
  现在她除了要修缮房子,添家具,还要做饭、洗衣,维持两个人的生活,忙得她焦头烂额。
  两个人的生活又带来许多尴尬。屋子十分地小,主屋只有一间。放上两张分开的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后什么地方都没了,这意味着两人必须睡一间屋子,连换衣服都无法避开他。燎荧第一次换衣服的时候,潋葵就坐在床上,望着她的方向。她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感到很窘迫。
  困难的日子,燎荧熬了过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她糟糕的厨艺突飞猛进,能够把潋葵照顾得妥妥贴贴了。
  随着日子过去,没有一点复明迹象的潋葵变得很沉默,脾气也变得很坏。他坚持要自己做事,不让燎荧帮助他。他时常走着走着就被东西绊倒,燎荧来扶他的时候,会被他分外粗暴地推开。燎荧一直很担心他,他洗澡、上厕所的时候她总会等在外面,生怕他发生意外,但只要被他察觉到了,少不得被他大吼一番。
  燎荧变聪明了。她不再在他跌倒的时候扶他,而是用木板把家里坑坑洼洼的泥地面铺平,在他在外面走路时悄无声息地把他跟前的东西全都推开;他吃饭的时候不再替他夹菜,而是迎着他的筷子把盆子推到他正好能夹到的地方;她不再等他洗澡,上厕所,而是自己闭着眼睛改造厕所与浴室,把它们造得完全能符合一个盲人的要求。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燎荧偶尔提起了微紫市,潋葵当场变了脸色,把饭碗都给摔了。
  曾经的他,是整个王都的希望,现在的他,却是一个什么事都做不成,躲在偏僻小村,没有燎荧就不能生活下去的瞎子,这让他的骄傲全部崩溃,苦闷得无以复加。他有时候甚至恨燎荧对他的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可是燎荧温柔得可怕,似乎以前那个火爆爆的假小子已经死去了似的。不管他怎么发脾气,她都会包容他,谅解他,然后,对他更好。
  潋葵心里逐渐产生一种可怕的念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燎荧,是在为她的惜亘恕罪。
  潋葵并不知道,他每晚睡着之后,燎荧都会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葵,如果我们不要牵扯进是是非非,永远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该多好。”
  第七回 绝望(下)
  这天早上,燎荧起得很早。她的心在乒乒跳着,来到潋葵床边坐下,紧张地注视着他。他感觉到了视线,慢慢地醒来,睁开眼睛。
  “葵……”
  他朝她看过来,微绿的眼睛中仍是没有任何焦距。
  燎荧的心狠狠地沉到肚子里。
  今天,离他失明满一个月了。医生说,若是在这一个月中他没有复明的话,就只能接受现实等待奇迹了。
  难道,他要一辈子看不见?
  怎么能……这么残忍……
  “……什么事?”潋葵久久不听见她的下文,问道。
  “没什么,我想告诉你我今天要出去添点东西。我会把饭做好放在桌子上。你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
  燎荧正要走,他突然问:“离我看不见过了多久了?”
  “才大半个月。”燎荧的声音很轻快,脸上的神情却很哀伤,“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复明的时候会赶上过年。你都没听到人家放爆竹吧,现在还没过年呢。”
  潋葵轻轻地嗯了一声:“你走吧。”
  其实,已经水月7日了,早在一周前年已过。燎荧买了一堆无声烟花,拍了每家每户的门,恳求他们不要放爆竹改为放无声烟花,也不要到他们家里来道贺。
  她不要他知道,已经没有希望。
  燎荧出门后便直奔村后的大山。她早已打听清楚周围有哪几位医生。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她要把他们都请到潋葵前面给他治疗。
  来回一趟大山不容易,燎荧早上出门,直到傍晚才把医生请到家里。
  可是家里气氛不对。院子里一片狼藉,柴都被推倒了,洗衣盆被踢翻了,水流了一地。
  “葵?”燎荧推开门的时候,突然一个脸盆朝她飞了过来,重重砸在墙上。燎荧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发现房间里也一团乱,桌子被掀翻了,没有动过的饭菜洒了一地。潋葵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地板上,凶狠地朝她咆哮:“滚!”
  “葵,你这是干什么?”
  “你骗我!早就过年了!我根本没有在一个月里好,我已经瞎了!”
  燎荧心口突突一跳: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她出去的这一段时间他跑出去了?
  “葵,你听我说,并不是没有希望。我带医生来了,你让他帮你看看……”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他盛怒之下房子周围的植物全部疯狂地耸立起来。燎荧拉着惊呆的医生逃出院外,绝望地看着房子被杂草整个罩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医生惊诧地问燎荧。
  “没事,他发脾气时就会这样……不好意思,我送你回去。”现在勉强潋葵看病只会适得其反,还是先缓一下吧。
  那个医生是上了点年纪的,看起来也见过不少人,并没有责怪燎荧。在燎荧送他回去的路上,他详细问了潋葵的情况,又问了他以前服用的药方。他斟酌了一下,回家后给燎荧抓了点晒干的山中草药,让燎荧回去给潋葵喝了试试。
  燎荧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他们家依旧被杂草覆盖着,看起来已经荒芜了百年。趁时间还早,路上没有人,燎荧一把火把那些草烧了。屋里还保持着原来的混乱样子,潋葵倒在原先坐着的地方睡着了。燎荧把他撑到床上,然后把屋子打扫了。
  她熬好药端进屋的时候发现潋葵已经坐了起来。他对她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对她的问话也不理睬,看起来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葵,把药喝了。”她把调羹伸到他的面前,药碗却被他一巴掌打翻。药大半倒在她身上,她被烫得轻轻叫唤了一声。可她没有管自己,立刻拿了布巾帮他擦倒在他身上的那些药。
  “走开,不要管我。”他再度把她的手推开。
  燎荧突然颤抖着抓着他的手:“葵,你是不是有些看得见了?”否则怎么会两次都那么准地把她的手推开呢?
  潋葵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早就'有些'看得见了,但那可怜的'有些'就只有该死的'一丝'!而且时有时无,和瞎了根本没两样!”
  “那说明还有希望啊!”
  “有希望什么,有希望为你念念不忘的男人赎罪吗!”
  燎荧惊呆了:“葵……”
  “滚开!!”
  自那天开始,潋葵再不理睬燎荧,甚至不理睬自己。他好几天没有洗澡,胡渣也长出来了,看起来非常颓废。若不是燎荧每顿按时努力喂他吃饭,估计他早死了。
  终于有一天燎荧端着一盆清水到他前面:“葵,我帮你擦擦身吧。”
  潋葵依旧不理她。她轻叹一口气,把水放下,动手帮他把脏衣服脱下来,并仔细地帮他把身子用暖水擦了好几遍。
  “下面……你自己擦好不好?”
  潋葵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冷冷地说:“你不是很在乎我的死活吗?那你帮我擦。”
  燎荧迟疑了一下。最终她伸出手,微颤着打开他的皮带扣,拉下拉链……
  潋葵猛地站起来,一把把她推倒到床上,翻身压在她身上。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你是在同情我这个疯子吗?还是你如我猜测的那样,是在为你的惜赎罪?”
  燎荧微有些痛苦地望着他:“我也不知道。”她是同情他的遭遇,也想赎罪,但她总觉得她心里有一种更深刻,更汹涌的东西让她不但不能抛开他,反而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燎荧不知道这是什么。
  燎荧的回答让潋葵的心猛地扭紧了。
  原来在她心里,惜亘首位的位置从来没变过,她为了他,什么都能做……
  他低头绝望地吻她。她就在他的身边,真实的。但是他却感到一阵将要被抛弃的惶恐,无法遏止的胆战心惊。
  “为什么你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为什么!”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潋葵用力地掐住了燎荧的脖子:“你说过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所以,和我一起去死。”
  燎荧没有挣扎,只是痛苦地望着潋葵。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因为他,她才得到了梦寐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