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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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儿 更新:2021-02-17 11:28 字数:4825
周意儿顿时白了她一眼:“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苏如绘嘻嘻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周意儿抿嘴笑了笑,这才将身后的东西取出来,却是一个锦绣木匣,大约手掌大小,颇为精巧细致。
“这个是什么?”苏如绘出身门阀,见惯了好东西,自是不会稀奇,只是奇怪的道,“莫不是给我的么?”
“不是给你的,巴巴的隔着几千里地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便宜哪个没良心的。”周意儿假意嗔道,“听说那个人还辛辛苦苦了小半年,才这么一点儿来着。”
苏如绘闻言,立刻眼睛一亮,喜道:“弃病!是弃病对么?她又送东西来了?是什么?快给我瞧瞧!”
“是胭脂。”周意儿不再为难她,笑着打开递了过去,只见锦匣之中,放着一个雨过天青瓷皿,皿中一泓浅绯色胭脂,凝如桃花初绽,馥似春风徐来,看着便暖洋洋的叫人心醉。
苏如绘极少用脂粉,然而一看这色泽也不禁有些试妆的意思,周意儿在旁笑道:“都说帝都是天子脚下,咱们眼下在宫里更是样样用着御制之物,可是大姐说江南那边别有雅致,这匣胭脂乃是用南方百年老店‘点绛唇’里秘制之法,由她自己亲手做成的,里面还加了益母草与珍珠粉,最是不伤肌肤,又细腻滑。润。”
“弃病给咱们的自然是好东西,嘻,明儿就是赏花会,正好拿来试个飞霞妆。”苏如绘合起锦匣笑道。
“你用飞霞妆?我倒觉得,你用梅妆最好看,就好像你刚进宫时候,眉心用朱砂点了一朵虚蕊红梅,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瞧着很是羡慕呢。”周意儿唧唧喳喳的和她商议起来。
“这会子点什么梅妆?要么去摘桃花来试个桃花妆。”苏如绘提议道。
周意儿左右无事,欣然道:“也好,上林苑东南角就是一大片桃花,咱们不如去摘几朵来。”
苏如绘坐言起行,便去屏风后换了一身装束,要与周意儿出去,谁知两人刚走到门口,新荷忽然匆匆忙忙的撞了过来,不及行礼就道:“小姐,未央宫来了一位姑姑,请您过去一下!”
周意儿所中意的宫女秀英,因长泰廿六年的坠湖之事,被掖庭屈打成重伤,后来太后亲自接管此案,尽管查出秀英无辜,但其时秀英已经受了重伤,无法再伺候下去,周意儿便替她求情,让她住进了慈济所。而这新荷就这么一路伺候下来。
六年下来,周意儿对她虽然总不及秀英那么中意,却也不咸不淡的处了下来,闻言皱眉道:“可有说什么?”
“那位姑姑说是皇后娘娘有事找您。”新荷道。
周意儿最不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太过木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问了才回答,不似秀英那般会揣测心意。
“既然皇后娘娘找你,那你快去罢,也许是明儿花会的事情,若有什么消息可不要忘记来告诉我。”苏如绘忙推着她道。
赏花会是太后一时兴起,叫皇后准备的,时间是明日,地点就定在了上林苑。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也正因这个缘故,苏如绘这几天苦练字,勤吟诗做画、填词写赋,生怕两年前的中秋宴会之事再演——这一次是宫中举行的花会,连命妇都不曾通传,若是她再被推出去露一手,可就没什么人会不遗余力的替她掩瞒了……就连顾贤妃,都以为薛女史的弟子,必定才高八斗。
“也好。”周意儿点了点头,带着新荷匆匆去了。
苏如绘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觉得反正已经换了出门的衣服,还不如先去上林苑转一转,提前将诗句之类想好,免得到时候怯了场。中秋夜宴那次留给她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了。
上林苑本就遍植花木,因着花会的缘故,更从御花园、花房中,都移了许多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来,越发显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主管这次花会的乃是未央宫的主事内监安平之,此刻正带着人到处巡视,苏如绘避开众人,沿着太液池而行。
有道是太液芙蓉未央柳,春日的太液池上浮满了尖尖嫩嫩的荷叶,时有蜻蜓蹁跹,岸旁却是一丛丛迎春恣意怒放,鹅黄新绿,煞是好看。
苏如绘看得暗暗叫苦,这季节处处可入画,步步成诗,若太后或皇后兴致极高……
她正盯着一片新圆苦思冥想着诗句,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苏如绘转过身来,却见一个蓝袍少年正穿过不远处的一垂凌霄花下。那少年剑眉星目,气度儒雅,身上宝蓝色长袍,越发衬托出他肌肤白皙,风仪出众。
苏如绘见他似乎并未看见自己,忙出声叫道:“师兄!”
“苏师妹?”顾连城停步一看,温和的笑了笑,招呼道。
苏如绘见周围无人,提起裙子三步两步跑了过去,嘻嘻笑道:“师兄怎么会从这里走?莫不是来寻觅诗意的?”她心里主意转的飞快,正琢磨着怎么说服顾连城替自己做上一回代笔,却听顾连城笑道:“说来惭愧,虽然常与太子入后。庭,不过却一直没记过路途,刚才陪太子去未央宫请安,前朝传来消息,说是师傅见召,我便向太子告辞,哪知出来没多久便迷了路,师妹若是方便,还请告诉一下该怎么走才是。”
苏如绘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上林苑……未央宫,这两个地方与去前朝的方向那是反得不能再反了……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师兄,莫不是个路盲?
“师兄,我替你带路吧!”苏如绘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师兄可知道师傅召见有何事?”
“来人没说。”顾连城摇头道,“师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师傅?”
“……有!”
“师妹请说。”
“若是我丢了师傅她老人家的脸,师傅会不会把我逐出门墙?”
“呃……师妹过谦了!”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走着,苏如绘这几年虽然也见过几次顾连城,不过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私下长时间交谈,顾连城此人恰如书中所言君子如玉,两人走在一处,过往宫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苏如绘忽然想起一事,道:“师兄最近可曾去我家做客?”
“两个月前蒙郑野郡夫人之召,去过一次,武德侯府中一切安好。”顾连城以为她想家了,道。
哪知苏如绘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可见到我堂姐?”
她一面问,一面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哪知顾连城处变不惊,神色泰然道:“席间蒙苏家小姐弹奏一曲,不胜荣幸,惜乎师兄琴艺有限,不能指点那位小姐。”
“喔……”苏如绘十分失望,苏如染并不擅长弹琴,没有一定水平,是不敢在薛紫暗入室弟子面前弹奏的,这么说,出场的应是苏如墨了。
自从顾连城当年作登临赋而成名,加上本人师出名门,相貌俊秀而又前程似锦,六年来不乏门阀贵女倾心于他,其中苏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苏如绘的两个堂姐,苏如墨、苏如染,更是争得连两人的长辈之间都硝烟弥漫。
偏偏顾连城一直气定神闲,无论赴多少次宴,苏家长辈明里暗里的话都说尽了,始终不温不火,目不斜视,苏如绘兄妹几次试探,他都滴水不漏,既似有情又似无情。苏如绘如今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只是她因郑野郡夫人的缘故不希望苏如墨如愿罢了。
苏如墨……苏如绘心底冷哼一声,顾连城是薛紫暗入室弟子,君子六艺那是信手拈来之事,尤其是操琴。什么琴艺有限不能指点,应该是不愿指点。嗯,这样就对了,曜国夫人当初没少给郑野郡夫人添堵,苏如绘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兄非常了不起,她可不希望苏如墨能嫁到这样的良人。
正闲谈时,通往前朝的宫门已在眼前,顾连城松了口气,对苏如绘拱了拱手道:“多谢师妹了。”
“师兄客气了……”苏如绘很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未央宫到前朝那是再容易没有,只需一直向南走便是,这位师兄居然能糊涂的走到未央宫之北的上林苑去,这份路痴倒也少见。
第八十六章 苏氏
待顾连城的身影消失之后,苏如绘才后知后觉的哎呀一声,后悔不迭——这么一路上,她居然都忘记请顾连城替自己写一篇出色的诗文,来应付明天的赏花会了!
苏如绘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独自返回仁寿宫。
“如绘姐姐!”
苏如绘刚刚进了仁寿宫的宫门内,便见一个上穿湖水绿缎半臂,下系藕色六幅褶裙,挽着彩蝶穿花披帛的豆蔻少女迎面走来,甜甜笑着招呼道。
“郡主!”
这装束清雅的少女正是东胶国小郡主丹朱,六年前随东胶王入觐后,本来在光奕长公主下降之前就要随东胶王归国的,但是她回去不久,东胶王后病故,嘉懿太后甚是怜恤,待她守孝期满,使人将她接至帝都,养在了仁寿宫里。
按照惯例,东胶国的王女被选入宫为后妃是常事,宫里谁都知道,苏如绘这些人且不去论,这位小郡主,以后迟早是正一品的贵淑贤德四妃之一。
丹朱郡主原本生得珠圆玉润,自东胶王后去后,许是哀伤过度,加上六年来长了不少,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当初娇憨模样,下颔却尖了许多,看起来别有一种楚楚动人。
苏如绘对她印象一直不错,笑着见了个礼道:“郡主往哪里去?”
“淑妃娘娘那里做了一种别致点心,让我去尝一尝,若是觉得好,让我带些给太后。”丹朱郡主如实道。
“淑妃娘娘的小厨房据说是宫里一绝呢,郡主好口福。”苏如绘笑意盈盈,心里却有些感慨,淑妃这几年来老是变着法子将丹朱郡主唤去永信宫,哪里是为了孝敬太后,还不是打着撮合丹朱郡主与三皇子甘棠的主意。
自从当初太后将丹朱与甘棠相提,宫里不敢明着议论,但心里都觉得太后怕是有这心思。但是东胶国王女,历代以来都是入后宫为妃,娶她们的,都是太子或皇帝。沈淑妃打这个主意,这些年来原本与周皇后之间的和睦已经逐渐开始变化了。
“如绘姐姐若是喜欢,一会我另外与淑妃娘娘讨些给姐姐送去。”丹朱很懂事的道。
苏如绘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娘娘是孝敬太后的,怎能给我?”
两人寒暄几句,丹朱便告辞而去。
苏如绘回了鹿鸣台,刚从屏风后换了家常衣服出来,便听外面珠帘被哗啦一下掀开,却是周意儿皱着眉头进来了。
“你来的倒巧,我刚回来,皇后娘娘寻你什么事?”苏如绘笑道。
周意儿神色似有些不大好,勉强笑了笑,半晌才道:“没什么,不过是说明天太后也许会让人作诗作画,让我早作准备,不要到时候丢了周家的脸。”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还有我么?”苏如绘笑着道,“再说瀣儿姐姐不清楚,不过那位张小姐嘛……说不定还不及我呢。”
长泰廿六年坠湖之事发生后,宋氏采蘩被赶回家族,未央宫就只有张眷一人陪侍皇后,张眷乃是太后侄孙女,父亲是威远伯张子仪,甚得圣意,只是张子仪乃是张氏旁支出身,少年时家贫,无力读书,所以虽然武功出色,却大字不认识几个,也是朝中少见了。
而昌阳郡夫人乃是张子仪的结发之妻,亦是贫家女儿出身,因此张眷的学识可想而知。苏如绘有时候想,太后没有将张眷放在仁寿宫里抚养,而是任由她养在号称才女的皇后身边,是不是指望皇后的书香之气能够感染张眷一二?
毕竟嘉懿太后更以政事见长,杀伐果决,这一点,张眷在家里时应该早就受多了张子仪的影响。
周意儿听了苏如绘的安慰,却只是勉强笑了笑,敷衍几句便走了。
苏如绘看着她离开,总觉得周意儿有一点欲言又止。
次日天朗气清,苏如绘被秀婉叫醒,正是东方晓色破远而开之时,她起身沐浴,换上织云绸制的亵衣亵裤,披上中衣出来,对秀婉道:“昨儿选好的衣服呢?”
秀婉连忙将衣盘托出,这身衣服是苏如绘昨天晚上挑选好的,乃是一件雪青色底绣迎春花缠枝状的半臂,里面束着月华裙,裙角缝着小金铃,行走之间声声脆响悦耳,披帛选的是一件纯雪青色只在边缘坠了一串串珍珠如流苏的。
苏如绘自己梳了一个垂髫分肖髻,对插一双玉步摇,当中簪着一朵山茶引蝶珠花,耳畔留着少许碎发,摇曳出碧色珠光,却是来自于耳下的碧玉坠子之上。
鬓发既妥,苏如绘打开昨日周意儿送来的周弃病亲制胭脂,取出少许化开,对着铜镜嫣然一笑,趁机在笑颊上各轻扫而过,又取唇纸一抿,便是飞霞上颊、朱唇皓齿了。接着以炭笔轻描眉眼,略施薄粉,便是妆成。
秀婉不谙梳妆,在旁替她递递拿拿,托过装着花黄的小盒子道:“小姐可要用这个?还是点朱砂?”
“就用这个吧。”苏如绘随手捡了一片攒千叶花形的花黄,沾了水贴在眉心。
秀婉左右端详着苏如绘,苏如绘是一张白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