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节
作者:
击水三千 更新:2021-05-09 17:51 字数:4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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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期的严峻的斗争中,韦君宜结识了自己爱慕的男友孙世实,两个人志同道合,相亲相爱。本打算搭乘同一条船去重庆。待韦君宜挤上船找到自己的坐位后,未见其男友,只看到男友写的一张字条放在她的坐位上。上面写着:“我来送你,没看到你,我与钱大姐不能乘这条船走,过几天到了宜昌再去找你。”
到了宜昌以后,还不见男友的身影,韦君宜有些焦急。一天,她突然从《新华日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从武汉开往重庆的船被日本飞机轰炸,死伤多人。她的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催促她立即赶到《新华日报》办事处打听消息。果然不出所料,男友牺牲了。韦君宜沉浸在极度悲痛之中。第二天,钱大姐来看望韦君宜,并告诉她,组织上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决定要她去革命圣地——延安。
艺术是感情的升华。韦君宜含泪挥笔写下了悼念亡友的散文《牺牲者的自白》(发表在《抗战文艺》3卷4期)。
这是一幅具有真情实感的纯真的艺术品,它袒露了一颗炽烈而赤诚,坚贞而痛苦的纯洁女性的心。
在民族的献祭台前,有人走上来说:“我献出金钱”。有人说:
“我献出珠宝”。有人说:“我献出劳力”。我将上去大声宣布:“我
献出我的爱人!”我总算倾其所有,使同献者无话可说了。我想退
去,但是民族的神灵对我说:“不!你还有!”“我还有什么呢?”“你
还有自己的生命!”
多么无私而又坦荡的情感啊!像珍珠一样闪光,像水晶一样透明。文章中,韦君宜还以自己亲身的感受,告诫那些“高谈和平”的学者们和“抗战与己无关”的中、上层人们,不要侥幸,不要逃避,战争的灾难总有一天要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于是明白,为什么还以为我们现在可以讲和,可以不抗
战?为什么有人还在为自己的子孙XXX的私人生活打算?为
什么有人无论如何不肯把自己的所有完全交给抗战?是因为自
己还觉得可以跟日本人生活在一起,日本没有给自己损害,觉得
日本不至于刚好就把自己那一份抢了去吧?是罢?可是朋友们!
当我接到这一噩耗的前一天,前一时,前一分一秒,我也没梦想
到,这件事竟会掉在我的头上呵!这和我不相干,正如和现在街
上的每一个路人之不相干一样。
多么衷心而又亲切的言语呀!好像是面对面的促膝谈心。
文章的结尾,她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大声地呼喊:
亲爱的朋友!我活着只为了报仇!痛痛快快地报仇,直接地
报仇,报这血的仇,性命的仇,我的仇,中国的仇,我们一百年来
千万万里列祖列宗的深仇大恨呵!我要把子弹直接打进敌人的
胸口,要敌人的血在我手中的刀底下流。亲爱的朋友,你已经想
好了你的办法了吗?
多么坚强而有力的声音,像犀利的钢刀,像进军的号角,令人猛醒,催人上阵。全文没有修饰、造作,更没有虚假语言,字字血,声声泪。这是一篇悼文,也是一篇誓词,又是一篇号召书,但它实实在在是一篇抒情散文,思想、感情、政治、艺术完美有机地结合。文章发表时,受到当时编者的赞扬,并向人们推荐。《编后记》中写道:“这篇文章给了编者以很大的感动,我想一定也同样给读者以很大的感动的……这更证明了优秀的文艺作品,绝非单靠幻想所能织成的,而真正出色的艺术本领也只有在战斗的现实生活中才能锻炼出来。
就是这篇文章连同韦君宜本人,在文革中,遭到了无情的批判。
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
韦君宜在解放区经历了八九个春秋,战斗的硝烟,艰苦的生活,温暖的友谊,给她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使她增长了才干,锤炼了意志。如果说“一二·九”风暴使她成了一名革命者,那么解放区的生活,使她成了一名共产党的优秀干部。
进入解放区后,她的心情舒畅,怀念亲人的苦痛,很快被温暖的同志之情融化了。一到解放区,胡乔木就来到中央组织部招待所看望他们,并给他们分配了工作,韦君直被分配在青委会,编辑《中国青年》。1939年以后,她辗转于晋西北解放区和陕甘宁边区绥德分区,做过中学教师、地方小报编辑、记者、新华广播电台编辑等工作。晋绥解放区,地处山区,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人们经常过行军生活。这是韦君宜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她和男同志一样,打上绑腿,背上背包,一走就是上百里。晚上在老乡家里住宿,常常睡到半夜,吹起集合号,几分钟就要打好行李,连夜出发。韦君宜的眼睛高度近视,晚上走路更加困难,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面的人走,一脚踩在水泡里,浑身溅得湿漉漉的。
“百团大战”之后,晋绥解放区处于极端困难的阶段,粮食尤其困难,经常吃马料豆,有时吃料豆面做的黑窝。即使这样,也要经常挨饿,看见病号吃小米粥和倭瓜,会情不自禁地流下口水。后来连马料豆也吃光了,就把糠和枣核、枣皮磨成面,炒一炒混在一起用开水拌着吃,这对于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韦君宜来说,更为不容易。人民的苦难,敌人的残忍,磨练了她的革命意志,坚定了她的革命信念。
一个漆黑的夜晚,月亮升到河面上,满河如雪的月光,映照着冲天的大火——那是敌人烧老百姓的房子放的火。他们头一天刚刚离开这里,第二天再回来时,就看到了这幅凄惨的情景。韦君直看到这一片废墟和那山路上穿白带孝的人群,真是目不忍睹。战友们含泪写下的激愤诗句,正是韦君宜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今日残垣昨日楼,
几多鲜血几多头,
黑山悲怆风无语,
黄河呜咽水不流,
泪痕且自从心印,
血债还需用血酬。
抗战胜利时,韦君宜正在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工作。当时的新华广播电台只有四个人,后来与韦君宜结为终身伴侣的杨述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些人可算是电台的创始人吧!采访新闻、写通讯都是他们亲自干。为活跃电台节目,他们还增加了短讯节目,想方设法请人来表演。事先不能录音,就把乐队请到广播室来,边演奏,边播放。播音员如果生病了,他们就顶上去播音。从事这些工作久了,也容易产生一些思想问题。韦君宜觉得,解放区的人没有收音机,听不见广播,只能给国民党统治区的人听,如果那里的人听不到或者不听,那不就是一种无效的劳动吗?正当韦君宜的思想困惑时,传来了国民党飞行员刘善本驾机起义,投奔解放区的消息。他们访问了刘善本,刘善本说:听了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以后,才促使我弃暗投明。原来自己从事的工作,有如此重大的意义,这是韦君直没有想到的。从此,她更加热爱广播事业,全身心地开展解放区的宣传工作。
此期间,韦君宜也间或写些短篇小说。1979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女人集》中收录的《龙》、《三个朋友》,就是这时期的作品。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她也曾下过决心,把“一二·九”运动中的人和事,写成长篇小说,而且已经写成了半部,她把这半部稿子送给陈伯达看。过了很久,被陈伯达冷冷地退了回来,这瓢冷水把她写长篇小说的热情,一下子浇灭了。她在那值得怀念的近十年解放区生活中,为《中国青年》写了大量杂谈、杂论。
百花园中辛勤的“园丁”
解放前夕,韦君宜回到中央机关,在河北省平山县参加筹备《中国青年》复刊工作,并任该刊编辑。北平解放后,先后任《中国青年》编辑、总编辑,经常在刊物上发表一些谈青年思想的论文和散文,后辑为《前进的脚迹》,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这本集子所收的文章是她1949年至1953年五年间,根据青年读者所提的问题陆续写成的,作者称它是“青年们在前进的路上的几点脚迹。”这些文章“简直说不上一个名堂。在刊物上无以名之,名之曰‘青年修养’”。
五十年代初期,由于工作需要,韦君宜甩开了自己敏捷的文思;搁置了如火如茶的学运生活;放弃了成名成家的道路,全力扑在创办《中国青年》杂志上,她成了青年崇敬的师长和知心朋友。在《前进的脚迹》后记中写道:“只要针对他们的问题,登一篇小小的,哪怕是极不深刻的文章,也有成百的青年写信来表示那样真诚的感谢。那热情使我不能不想:青年既要这个,就不容许我们不搞。只要自己搞的一点点东西,多少帮助青年摧毁他们在革命道路上遇到的思想障碍,能帮助青年变得更好一点,更健全一点,那么自己就什么名堂都搞不出来也该安心。我成不了理论家或文学家,我爱青年们,愿意为青年们服这一点务”。多么真诚的愿望,无私的奉献!
1955年,她调任《文艺学习》编辑,与黄秋耘共同耕耘这块培养青年作者的文艺园地。她潜心致志,不遗余力。到了1957年,祸从天降。因为刊物上讨论了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发表了邓友梅的小说《在悬崖上》,又因黄秋耘写了赞扬刘宾雁的文章,被横加罪名,遭到批判,也株连了韦君宜。恰在此时,子冈主办的《旅行家》杂志,又发表了她的《乘公共汽车旅行记》,只因文章说了几句真话,描写了一点艳阳天下的阴暗面,恰好成为韦君宜错误的补充材料。
之后,她被打发到农村去锻炼一年,又下放到二七机车车辆厂生活了一年。二年多的基层生活,为她的创作提供了源泉和素材。在农村,她写感到新鲜的人和事,写下放生活的感受和体会,后与人合编了反映农村新气象的散文特写集《故乡与亲人》,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工厂,她和工人结合在一起,写就了当时颇有影响的《北方的红星》。在写工厂史的过程中,她访问了当年参加“二七”罢工的老工人,情感的交融和精神的鼓舞,重新点燃了蕴藏在她心底的创作欲望,她忘记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闷着头写作。1960年,她调任作家出版社总编辑。此后,她比较多地写一些东西,“更重要的是,在那两年文艺界的波涛汹涌中,自己经受了点风雨,觉得除去干什么写什么之外,好像开始对社会生活有了一点看法,一点自己的感受了。”
韦君宜真正的写作刚刚开始,“文化大革命”的先兆已经早两年来到了文艺界。从1965年起,她就搁笔不写了。“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一切写作都变为罪行,一切与写作有关的人,都变成了“黑作家”、“黑笔杆”,韦君宜当然也不例外,她被关进了“牛棚”,后来又同大家一道去了湖北咸宁干校,整天大会批,小会斗。这段难得的机会和特殊的身分,使韦君宜细腻地观察了社会,剖析了人生,她在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上大大地向前跨越了一步。她说:“这段生活简直奇妙到难以令人理解……我简直成了欧洲中世纪供人扔石子娱乐的小丑。起初,我心里恨极了,我简直是初次发现人类会如此之野蛮残酷和翻脸无情。在干校当贱民,一直到1971年,我才获得了‘解放’。这以后不久,我却又成了连队指导员兼支部书记……这一段人生难得的机会,迅速变化的经历,‘阶下囚’和‘座上客’的反复互相转换,使我看清了好多人的内心。”
在干校,她的创作欲望虽十分强烈,但却无权写作。1973年,她被调回北京,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工作很繁忙。每天要处理成堆的稿件,她利用工作之余,一点一滴地把生活中错综复杂的矛盾和斗争记录下来,以完成她多年的夙愿。从此,她一发而不可收,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创作的高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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