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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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水三千 更新:2021-05-09 17:51 字数:4790
罗洪是一位很有成就的作家,解放前后共发表、出版了九个短篇小说或散文、特写集和三部长篇小说,1980年又为香港文学研究社出版的“中国新文学丛书”自选了一本集子,取名《践踏的喜悦》;还有新编短篇小说集《倪胡子》(郑树森编;1982年,台湾远景出版社)、《群像》(“上海抗战时期文学丛书”;1983年,福建人民出版社)、宁夏人民出版社于1984年出版短篇小说《浮蚁集》,198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她的旧作选集《逝去的岁月》。罗洪在三四十年代,她的创作生活是一段峥嵘的难忘岁月。解放初,她也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积极深入生活,进行创作,但毕竟少多了。她曾对我说:“由于对工农群众的生活不够熟悉,生活底子薄,致使这时期的作品远不及过去那样灵活、自然,人物形象也不突出。除了‘生活’这个主要问题外,也深受当时文艺理论所提出的许多条条框框的限制和束缚。”文学刊物编辑部,好像文艺界的神经中枢,在那里工作的编辑,嗅觉也变得特别灵敏,姚文元手里那根根子打人的故事,她知道很得多。这些使罗洪和许多作家都感到一种威胁,使得那支进行创作的笔,彷徨、停顿下来
罗洪专写社会小说,这在过去的女作家中颇不多见,创作上,其成绩是可观的。但这位从三十年代起就活跃在文坛上的女作家,却曾长期受到冷落。
罗洪在创作上的主要成就是小说。她的小说,有壮烈的可歌可泣的抗战故事,有对丑恶势力的鞭挞,有对光明的追求,也有对解放后新人新事的歌颂。赵景深说:“罗洪的小说,似乎由拘谨到洒脱,由工笔到写意,由堆砌到白描。”一般说来,一个作家的成长总要经过幼稚时期,罗洪也不例外。曾经为她出书当过编辑的赵家壁说,罗洪与三十年代的那些女作家很有不同,“她不写自己,不写儿童妇女,不写家庭琐事,更不写工人、农民和士兵;她用这样的大手笔,以艺术形象,集中而生动地描绘了一幅三十年代初期,发生在上海附近一个古老城市的旧中国错综复杂的生活画卷。”(《写我故乡的一部长篇创作——罗洪旧作《春王正月》)他说的是罗洪的《春王正月》,但又可以说是对她作品的整体评论。台湾郑树森在《读罗洪小说札记》中说:“……她的短篇,虽然也有好些平庸之作,但总的来说,还是有点成绩的,和三十年代一些作品相比,罗洪比较成功的短篇,在经验剪裁上是要算干净的,作者并不罗嗦,也相当有控制。在题材和人物上,罗洪算得上是广阔和多样的。文字方面,罗洪不时都能避开滥情和‘新文艺院’的毛病,相当朴素简洁。……此外,和新文学时期不少女作家相比,罗洪的作品是能够突破所谓‘闺秀派’‘委婉纤柔’的作风,题材也不限于家庭生活、个人情绪等‘茶杯里风波’。这应该是她比较特出的地方。”这些论点,笔者亦有同感。
罗洪善写小说,尤其善写对话。她自己说她最感到困难的就是人物对话,很难写得精彩:“在什么时候应该插入对话,对话的分量,以及怎样使对话有力,都是很需要斟酌的事。”(《创作回顾》,1940年6月《宇宙风》百期纪念号)她的小说写得心平气和,少有轰轰烈烈气壮山河的氛围,但也不乏其感人的力量。罗洪的小说具有自己的艺术风格,多工笔、善白描,文笔流利、洒脱,一直延续到现在。但她的创作风格,是在民族的灾难中形成的。她的那些描摹世态人情的小说,如《践踏的喜悦》、《王伯炎与李四爷》及《友谊》等,都是成功之作,对人物的灵魂挖掘得既深又细。在写作中,罗洪十分注意文艺的特点,她说:“文艺不是正面的宣传和抨击,所以我要写得轻松一点,因为世界上有很多是含着泪的微笑。但文艺有它本身的作用和价值,轻松决不会削弱它的力量。”(《鬼影·序》)其实,解放前罗洪的那些作品,似乎没有多少“轻松”的地方,读者从中看到的是动荡的社会、垂危的祖国,其忧虑之情,不得不同作者一起,含着泪水,凝视社会、人生和前途
“文化大革命”中,罗洪被迫退休。粉碎“四人帮”后,她也没有马上把早已束之高阁的笔取下来,心情是犹豫的。1977年到北京,看到那么多的文艺杂志如春天的百花竞相开放,她那颗“死”了的心,又跳动了。回去后,她检阅了自己的不少旧作,也陆续写了一些散文,又到她过去生活过的基地——上海青浦县农村去了。1980年6月30日她给我来信说:“这次到香花公社来,使我有一种无法名状的喜悦和激动。过去,我到农村生活过几次,只有土改感到农村起了变化,合作比中,总觉得变化不大,可爱的人物不多,所以没有写出什么东西。这次,农村真是起了或正在起着深刻的变化,我必须写出点像样的东西。今后,也一定会经常到这里来。”
八十年代以来,罗洪那支似乎已经抽涩了的笔,又滋润流利起来,在《福建文艺》、《上海文学》、《文汇报·笔会》、《人民日报·大地》、《女作家》等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和散文,写出了反映上海“孤岛”时期生活的中篇小说《夜深沉》(1981年《长江》文学丛刊第4期)。及当代爱情悲剧的《没有写完的生活答卷》(1986年《清明》第4期)。从1988年始,直到1993年,她一直在《新文学史料》上连载《创作杂忆》,这些关于她创作历程和作品的回忆文章,是对她进行研究的宝贵资料。她的作品选后被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1927—1937年“小说卷”、《中国新文学大系》1938—1947年“短篇小说卷”、《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第三编小说第3集及《20世纪中国女文学文库》“新女性的地平线’等重要选集之中。
太阳从东升到西落,每日都给人类留下光和热,泽被大地万物。罗洪“凭着一种对人类社会广博的爱,以及深厚的热诚”,为二十世纪中国的新文学留下了自己的无限赤诚。她曾说:“天下每一条成功的路,都崎岖不平,每一件成功的事,都无可幸致,各种艺术品的创制,都漫无止境;这里是累着不断的努力,一种默默的坚毅的努力。”这种努力和真诚,她已经持续了六十多年……
1994年11月19日修订
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萧红
萧红
肖凤
“没有风格的作家——等于没有命中的箭。”
——(俄)维亚席姆朗斯基
一
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虽然算不上是一位“大”作家,但却是一位独具风格的作家。
她本名张辶西莹,1911年6月2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的一个地主家庭里。幼年丧母,父亲张廷举是一个冷酷的官僚,只有祖父张维祯给她疼爱和温暖,并成了她的第一位启蒙教师。1920年,在祖父的支持下,得以进入本县南关小学读书。1925年,又进入本县第一女子高小读书。这一年,她参加了本校支持“五卅”受难工人的募捐义演,在一出名叫《傲霜枝》的话剧中,饰演一个抗拒包办婚姻的姑娘。1927年,离开故乡呼兰县,进入哈尔滨市东省特别区立第一女子中学读书,在此期间,对美术和文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1928年11月,参加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者修建吉敦铁路的示威游行。1930年,祖父去世,在家中失去了唯一的保护人,父亲即在继母的调唆之下,为萧红订下了一门亲事,并与第一女中的校长串通一气,取消了萧红在第一女中的学籍,被迫返回家里。
1930年,为了抗拒包办的婚姻及家族的迫害,毅然离家出走,先从呼兰县逃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逃至北京,开始过飘泊流浪的生活。1931年,家中为她包办的那个未婚夫追至北京,在此人的诱骗。下,萧红与他同居,并于1932年回到哈尔滨,住在道外正阳十六道待的东兴顺旅馆里。欠下了六百多元的食宿费之后,那个人借口回家取钱,从此一去不返,把即将临盆的萧红遗弃在旅馆里。旅馆老板为了挽回经济上的损失,准备把萧红卖到附近的妓院里去。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得到了萧军、舒群等人的帮助。在松花江发大水的一片混乱中,萧军将萧红接出东兴顺旅馆,送往市立第一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孩。由于萧红产后病重,经济困难,萧军遂将女孩送给了他人。萧红逃出这家旅馆后,与萧军同居,先住在道里十一道街一座白俄开设的欧罗巴旅馆里,继而迁至道里商市街二十五号大院的一间小房内,开始了贫穷但是相依为命的生活。
1933年,在东北进步作家的带动和影响下,萧红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活动,陆续在《大同报》的“大同俱乐部”及“夜哨”副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和诗,如短篇小说《弃儿》,《两个青蛙》、《小黑狗》、《哑人》、《夜风》、《叶子》,散文《腿上的绷带》、《太太与西瓜》,诗《八月天》等。从创作技巧方面看,由于萧红还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初学写作者,这些作品在性格的塑造上,在情节的安排上,都流露出了作者在艺术上非常幼稚的地方,但是,从作家着眼的题材上,却可看出她的创态度是十分严肃的,由于接受的是左翼作家的影响,她一开始创作涯,就把目光投向了广大被奴役、被剥削的劳动人民。在《王阿嫂的死》里,她写了一对雇农夫妻的遭遇。在《看风筝》里,她又写了一个穷苦老雇工的遭遇。她深深地同情劳动人民遭受的苦难,她也兴奋地看到了他们的觉醒和斗争。在《夜风》里,她就写了牧童长青和他的妈妈,被地主逼迫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起来参加暴动的故事。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初学写作的女作家,在这些作品里表现出了她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对劳苦大众的同情。1934年10月,萧红将自己的五篇短篇小说(《王阿嫂的死》、《广告副手》、《小黑狗》、《看风筝》、《夜风》),与萧军的六篇短篇小说合编成小说集《跋涉》,在舒群等友人帮助下,自费由哈尔滨五画印刷社出版。
1934年6月,由于受到日本帝国主义势力的威协,萧红与萧军离开哈尔滨,经大连,至青岛,住在观象山下观象1路1号的一座两层小楼房里,与舒群为邻。9月,在这里,写完了长篇小说《生死场》。
这部小说的构思开始于哈尔滨时期,前半部的片断曾于1934的4月至6月,在哈尔滨《国际协报》的《文艺》周刊连载。全书共有十七节,在第一节《麦场》至第十节《十年》里,作者用充满感情的笔调,描写了东北农民贫苦无告的生活。他们身受地主阶级的残酷压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背向蓝天,脸朝黄土,辛勤操劳,累弯了腰,累跛了腿,还是得不到温饱,受着饥饿和疾病的煎熬,在这种牛马不如的生活中,有的妇女生下来的孩子也是畸形的。萧红用女性作者细致的观察,生动地写出了几个农妇的悲惨命运。女主人公贫农王婆,是一个饱受磨难的老妇人,她的第一个丈夫虐待她,后来干脆抛弃了她和孩子,独自跑进关内去了。她为了生存,不得不嫁给第二个丈夫,这个丈夫却贫病而死。她又不得不嫁给第三个丈夫老赵三。在她老年的时候,儿子因为反抗官府,被反动政权枪毙了,她觉得生活无望,愤而自杀,可是在将要埋葬的时候,又活转过来了。另一个贫农家的少女金枝,她只有十七岁,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梦想着青春和幸福。但生活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呢?情人是一个粗暴的人,她还没有过门就怀了孕,受到母亲和同村妇女们冷言冷语的嘲讽。嫁过去之后,丈夫嫌她和刚出生的女儿拖累自己,竟把不满一个月的小金枝活活摔死了。还有一个贫农家的少妇月英,本来是村里最美丽、性情最温和的妇女,因为患了瘫病,成了丈夫的累赘,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下身腐烂了、生了蛆虫,整天不停地呻吟、哭叫,就这样活活地烂死了。作者通过对她笔下三个人物的命运的描写,把北方贫苦妇女的悲惨遭遇展现在读者的面前,启发读者去憎恨黑暗的现实社会。第十一节“年盘转动了”至第十七节“不健全的腿”,写的是“九一八”事变后,宣称“王道”的日本军队的铁蹄,踏进了这个小小的村庄。受着地主阶级残酷压榨的广大农民身上,又直接地压上了一座帝国主义的大山。是驯眼地作亡国奴,被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