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空白协议书      更新:2021-05-09 17:44      字数:5046
  霍利亚瓦给沿线各站做肃反工作的朋友们打了电话,恳切地请求他们不要让乘客把柯察金弄下来,直到每个同志都回答“一定办到”之后,他才去睡觉。在一个铁路枢纽站的站台上,从一列客车的车厢里抬出来一个淡黄色头发的青年的尸体。 他是谁,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 站上的肃反工作人员想起霍利亚瓦的嘱托,赶忙跑到车厢跟前阻止,但是看到这个青年确实已经死了,就叫人把尸体抬到了停尸房。他们立刻打电话到博亚尔卡通知霍利亚瓦,说他让他们关照的那个同志已经去世了。博亚尔卡打了个简短的电报给省委,报告了保尔的死讯。阿廖沙。 科汉斯基把重病的柯察金送到了家,接着,他自己也得了伤寒,发高烧,病倒了。
  丽达在日记上写着:
  1月9日
  我为什么这样难过呢?
  还没有拿起笔来,就哭了一场。谁能想到丽达会失声痛哭,还哭得这样伤心!难道眼泪一定是意志薄弱的表现吗?
  今天流泪是因为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为什么悲痛会突然袭来呢?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可怕的严寒已经被战胜,铁路各站堆满了宝贵的木柴,我又刚从祝捷大会——市苏维埃为祝贺筑路英雄们而召开的扩大会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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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为什么悲痛恰恰在这个时刻降临呢?
  我们是取得了胜利,但是,有两个人为此献出了生命:克拉维切克和保尔。保尔的死揭示了我内心的真情:对我来说,他比我原先所想的更珍贵。日记就记到这里吧,不知道哪天再提起笔来接着写。 明天写信到哈尔科夫去,告诉他们我同意到乌克兰共青团中央委员会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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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章
  青春胜利了。 伤寒没有能夺走保尔的生命。 保尔已经是第四次跨过死亡的门槛,又回到了人间。卧床一个月之后,苍白瘦削的保尔终于站起来,迈着颤巍巍的双腿,扶着墙壁,在房间里试着走动。母亲搀着他走到窗口,他向路上望了很久。积雪融化了,小水洼闪闪发光。 外面已经是乍暖还寒的早春天气了。紧靠窗户的樱桃树枝上,神气十足地站着一只灰胸脯的麻雀,它不时用狡猾的小眼睛偷看保尔。“怎么样,冬天咱们总算熬过来了吧?”保尔用指头敲着窗户,低声说。母亲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你在那儿跟谁说话?”
  “跟麻雀……它飞走了,真狡猾。”他无力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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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盛开的春天到来了。保尔开始考虑回基辅的问题。他已经康复到能够走路了,不过体内还潜伏着别的什么病。 有一天,他在园子里散步,突然感到脊椎一阵剧痛,随即摔倒在地上。 他费了好大劲,才慢慢挪到屋里。 第二天,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摸到他脊椎上有一个深坑,惊讶地叫了一声,问:“这儿怎么有个坑?”
  “大夫,这是公路上的石头给崩的。 在罗夫诺城下,一颗三吋炮弹在我背后的公路上炸开了花……”
  “那你是怎么走路的?没什么影响吗?”
  “没有。 当时我躺了两个来钟头,接着又继续骑马了。 这是头一回发作。”
  医生皱着眉头,仔细地检查了那个坑。“亲爱的,这可是非常讨厌的事情。脊椎是不喜欢这种震动的。 但愿它以后别再发作了。 穿上衣服吧,柯察金同志。”
  医生掩饰不住自己的忧虑,同情地看着这个病人。
  阿尔焦姆住在他老婆斯捷莎的娘家,斯捷莎年纪不大,长得很丑。 她家是贫穷的农民。 有一天,保尔顺路去看阿尔焦姆。在肮脏的小院子里,有一个邋遢的斜眼小男孩在跑着玩。他一看见保尔,就毫不客气地用小眼睛瞪着他,一面专心致志地抠鼻子,一面问:“你要干什么?
  是来偷东西的吧?
  最好快走,我妈妈可厉害啦!“
  这时,破旧的矮木房的小窗户打开了,阿尔焦姆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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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吧,保夫鲁沙!”
  一个脸黄得像羊皮纸的老太婆,手里拿着火叉子,在灶边忙着。 她冷冷地瞧了保尔一眼,让保尔走过去,接着把锅勺敲得丁当乱响。两个留短辫子的大女孩,急忙爬到炉炕上,像没有见过世面的野蛮人,好奇地探头打量着客人。阿尔焦姆坐在桌子旁,有点难为情。 他的婚事,母亲和保尔都不赞成。 他是个血统工人,不知道为什么竟跟相处了三年的石匠女儿、美丽的被服厂女工加莉娜断绝了关系,同难看的斯捷莎结了婚,入赘到这个没有男劳动力的五口之家。每天从机车库下工以后,他的全部精力都花在犁杖上,重整那份衰败的家业。
  阿尔焦姆知道,保尔不赞成他,曾说他投入了“小资产阶级自发势力”的怀抱,因此,他观察着弟弟,看他对这里的一切有什么反应。兄弟俩坐了一会儿,说了一阵见面时常说的那些没有什么意思的寒暄话,保尔就要起身告辞。 阿尔焦姆不让他走。“等一等,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斯捷莎这就拿牛奶来。这么说,你明天就要走?你身体还很弱呢,保尔。”
  斯捷莎走进房里,同保尔打过招呼,就叫阿尔焦姆到打谷场帮她搬东西。 屋子里就剩下保尔和那个不爱答理人的老太婆了。 窗外传来了教堂的钟声,老太婆放下火叉子,不满意地嘟哝着:“啊!
  我主耶稣,我成天忙这些鬼事情,连祷告都没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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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她摘下脖子上的披巾,斜眼看着客人,走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那里挂着年久发黑、面带愁容的圣像。 她捏着三个瘦骨嶙峋的手指,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她嚅动着干瘪的嘴唇,小声说。院子里,小男孩一下子骑到一只耷拉着大耳朵的黑猪身上。 他双手紧紧抓住猪鬃,两只赤脚拼命踢它,高声吆喝着,弄得那只猪团团打转,哼哼乱叫。”驾!驾!走啊,开步走!吁!别胡闹!“
  猪驮着孩子满院乱跑,想把他甩下来,可是那个斜眼的调皮鬼却骑得很稳当。老太婆停止了祈祷,把头探出窗外,喊道:“我叫你骑,摔不死你!快下来,你怎么不瘟死呢!给我滚开!你这小疯子。”
  那只猪到底把骑手甩下来了。 老太婆满意了,她又回到圣像跟前,做出满脸虔诚的样子,继续祈祷:“愿你的国降临……”
  男孩哭哭啼啼,满脸泪痕,走到门口,用袖子揩着摔伤的鼻子,疼得哼哼唧唧地喊:“妈妈呀——我要奶渣饺子!”
  老太婆转过身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斜眼鬼,连祷告也不让我做。 狗崽子,我这就让你吃个够!……”说着,就从凳子上抓起一根皮鞭。 男孩立刻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两个女孩子在炉灶后面扑哧一声,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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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婆又第三次去祈祷。保尔没有等哥哥回来,就站起身来走了。 他关栅栏门的时候,看见老太婆从靠边的小窗户探出头来。 她在监视他。“什么鬼迷住了哥哥的心窍,把他勾引到这儿来了?
  现在他到死也摆脱不掉了。 斯捷莎每年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会像甲虫掉在粪堆里,越陷越深,弄不好连机车库的工作也会丢掉。可我原来还想吸引他参加政治活动呢。“保尔走在小城阒无人迹的街道上,悒悒不乐地想。但是,他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大城市去,那里有他的朋友和心爱的人们,他又高兴了。 那个大城市的雄伟的景象,蓬勃的生气,川流不息的人群,电车的轰隆声,汽车的喇叭声都使他为之神往。 然而最吸引他的,还是那些巨大的石头厂房和熏黑了的车间,机器,还有那滑轮的轻微的沙沙声。 他向往那巨轮飞速旋转、空气中散发着机油气味的地方,向往那已经习惯了的一切。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僻静的小城里,保尔漫步街头,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怅惘。 难怪保尔觉得这个小城变得陌生和无聊了。连白天出去散散步,都会惹得人心里不痛快。 比如说,当他从那些坐在台阶上闲扯的长舌妇跟前走过的时候,常常听到她们急促地这样议论:”瞧,姐妹们,哪儿来的这么个丑八怪?“
  “看样子,是个痨病鬼。”
  “那件皮上衣倒挺阔气,准是偷来的……”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令人厌恶的事情。他跟这些早就一刀两断,对他来说,那个大城市变得更亲切、更可爱了。那里有朝气蓬勃、意志坚强的阶级弟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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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动。保尔不知不觉走到松林跟前,在岔路口停住了。 右边是阴森森的老监狱,有一道高高的尖头木栅栏,把它和松林隔开。 监狱后面是医院的白色楼房。就是在这里,在这空旷的广场上,瓦莉亚和她的同志们被绞死了。保尔在原来设置绞架的地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陡坡,顺坡下去,到了埋葬烈士的墓地。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在坟墓周围摆上了用云杉枝编的花圈,像给这块小小的墓地修了一道绿色的围墙。 陡坡上挺拔的松树高高矗立,峡谷的斜坡上绿草如茵。这里是小城的边缘,寂静而冷清。 松林在低语,春天的大地在复苏,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同志们就是在这里英勇就义的。 他们为那些出生即贫贱、落地便为奴的人能过上美好的生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保尔慢慢地摘下了帽子。 悲痛,巨大的悲痛,充满了他的心。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要抓紧时间赶快生活,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疾病,或者一个意外的悲惨事件,都会使生命中断。保尔怀着这样的思想,离开了烈士墓。家里,母亲在给儿子收拾出门的行装,她很难过。 保尔看着妈妈,发现她在偷偷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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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夫鲁沙,你别走啦,行吗?我岁数大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日子多难受啊。不管养多少孩子,一长大就都飞了。那个城市有什么可留恋的呢?这儿一样可以过日子嘛。 是不是看中了哪个短尾巴的小鹌鹑了?唉!你们什么也不跟我这个老太婆说。 阿尔焦姆成亲,一句话也没说。 你呢,更不用说了。 总要等你们生病了,受伤了,我才能见到你们。”妈妈一面低声诉说着,一面把儿子的几件简单衣物装到一个干净的布袋里。保尔抱住母亲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好妈妈,那儿没有什么鹌鹑!
  你老人家不知道吗?
  只有鹌鹑才找鹌鹑做伴。 照你那么说,我不也成鹌鹑了吗?“
  他的话把母亲逗得笑起来。“妈妈,我发过誓,只要全世界的资产阶级还没消灭光,我就不找姑娘谈情说爱。什么,你说要等很久?
  不,妈妈,资产阶级的日子长不了啦……一个人民大众的共和国就要建立起来,将来你们这些劳动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都送到意大利去养老。 那个国家可暖和了,就在海边上。 那儿根本没有冬天,妈妈。 我们把你们安顿在资本家住过的宫殿里,让你们在温暖的阳光底下晒晒老骨头。 我们再到美洲去消灭资产阶级。“
  “孩子,你说的那种好日子,我是活不到了……你爷爷就是这个样子,脾气特别古怪。 他是个水兵,可是真像个土匪,愿上帝饶恕我这么说!那年他在塞瓦斯托波尔打仗,回到家里,只剩了一只胳膊一条腿。胸口倒是戴上了两个十字奖章,还有挂在丝带上的两个五十戈比银币,可是到后来老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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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死了。 他性格可倔强了。 有一回他用拐棍敲了一个官老爷的脑袋,为这事蹲了差不多一年大牢。十字奖章也没帮上忙,人家照样把他关了起来。 我看你呀,跟你爷爷一模一样……“
  “怎么啦?
  妈妈,咱们这回分别,干吗要弄得愁眉苦脸的呢?把手风琴给我,我已经好久没拉了。“
  他低下头,俯在那排珠母做的琴键上,奏出的新鲜音调使母亲感到惊奇。他的演奏和过去不一样了。 不再有那种轻飘大胆的旋律和豪放不羁的花腔,也不再有曾使这个青年手风琴手闻名全城的、令人如醉如痴的奔放情调。 现在他奏得更和谐,仍然有力量,比过去深沉多了。
  保尔独自到了车站。他劝母亲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