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节
作者:上网找工作      更新:2021-05-04 18:32      字数:4822
  “皇上遣太医去看,说是老人家多日操劳,又骤闻噩耗,是以血不归经,伤了本里。”
  顾廷烨把儿子放在腿上颠来颠去,小肉团子乐得咯咯直笑,张着两条胖乎乎的胳膊去圈父亲的脖子,明兰举帕子抹去儿子脑门上的细汗。
  “皇上下朝就去了皇后寝宫,不过两个时辰,宫里就给国舅府下了懿旨,褫夺了那邹姨娘的敕封,还被两个宫里的嬷嬷掌嘴五十,勒令她以后安分守己,不得放肆。”
  明兰轻轻一叹:“我听郑大夫人说,其实国舅爷已将邹姨娘关起来了。”五十个巴掌打下来,估计脸也破了。
  顾廷烨道:“皇上最近欲用兵,正是用得着英国公的时候,偏沈兄此时出了纰漏。皇上焉能不恼?”他本就不赞成沈家对邹家的态度,恩情归恩情,道理归道理,抬举的一个妾室比正房太太还体面,是乱家之源。要报答大邹氏,有的是法子,走这条歪路,既害了小邹氏,又连累了自己,搞不好还会牵扯大邹氏的孩子。
  “宫里传出消息,皇上似是训斥了皇后一顿。”
  皇宫内外都长满了耳朵,大凡权贵人家都或多或少留了心眼,顾廷烨自也不例外。
  “前头那位邹夫人,真这么好?”明兰忍不住道。
  顾廷烨叹道:“是个贤德女子,待人至诚至真,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她过世时,沈兄险些没熬过来。”
  明兰挑起一边秀眉,轻嘲道:“不还是熬过来了嘛。如今位居高位,娇妻美妾。”
  ——有本事扛住了呀,别管什么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下半辈子别娶呀,切,装深情,谁不会呀!她就不信若沈从兴不肯讨老婆皇帝就会砍他脑袋。
  顾廷烨定定看着,她微微撅起小嘴,皱着眉心,不自觉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气。
  “情深缘浅,终是憾事……”他感慨道。
  “可情浅缘深,便是怨偶。”明兰一时口快。
  顾廷烨顿时怒目:“世间也有情深缘深,白头偕老!”
  明兰连忙道:“是是,这倒是。”光认错还不够,她还卖力举例,“好像余阁老夫妇,不就恩爱一生么。”
  顾廷烨气结,竖起浓眉瞪了她半天,倏然又泄了气,无奈的揉揉明兰的额发,然后将这不懂事的母子俩一齐揽在怀里——怨偶就怨偶吧,只要能一道活到老。
  ……
  此刻,需要开解的怨偶不止一对。
  威北侯府,正院侧厢,屋内还隐隐残留着生产过后的血腥气味,张夫人稳稳的坐在床前的一把太师椅上,脸上已无半分昨日的伤痛哀毁。
  “这回连你爹都病倒了,你若再不清楚明白些,也妄为张家的女儿了。”
  张氏刚换了一身干净里衣,听了适才一番话,嗫嚅道:“娘又何必……”
  “我又何必?!”张夫人勃然大怒,伸手一指床边一个妈妈怀里抱着的婴儿,大声道,“你是我们张家的女儿,侯府的正房太太,府里的奴才居然也敢动手,可见姓邹的已把手伸到哪里了?今日他们敢推搡你,明日就敢要了这孩儿的命!”
  看女儿低头不语,张夫人冷笑道:“你放明白些!你到底是嫁出去了,娘家能帮你多少,再怎么使力气,还得看你自己的。如今我和你爹尚在,倘将来我们去了,你哥哥嫂嫂当家,那又隔了一层。这孩儿的前程该如何?”
  张氏抬起头来,神色略有所动。
  张夫人苦口婆心:“女子虽弱,为母则强。你若只自己一个人,死了便死了,不过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伤心一场。可如今你有了孩儿,你忍心看他窝窝囊囊的活着么,因不受父亲待见,看他受兄姐欺负,被下人慢待么?!”
  那婴儿仿佛听懂了,发出小奶猫般的依呀声,张氏连忙把孩子抱过来,看着他红皱皱的小脸,她纵有万般清高千样心气也没了,统统化作一团母爱。
  她将婴儿小脸亲了又亲,垂泪道:“娘说的是。是我想左了,可如今……”
  原先抱着婴儿的妈妈连忙替她擦泪,又接过婴儿:“我的好姑娘,月子里可千万不能落泪。今儿宫里来人掌嘴,把那**的牙齿都打落了几枚。只要你有这个心,旁的都好说,就邹家那种破落门户,也敢跟咱家斗?哼,活腻味了!”
  张夫人见女儿转了心意,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也非歹毒之人,本来想着邹夫人死的早,你与她妹子好好处着,也不是不成。谁知这**居然敢拿姐姐的孩儿来来做戏,那时我便知这**心不好,非得收拾了……”
  张氏忽抬头道:“娘,当初我要告诉侯爷,你为何不叫我说?”
  “傻丫头,当时说顶什么用。到底是她是失了孩儿,没准国舅爷还心疼呢。这种把柄,就要留到要紧关头,方能一击即中!”
  望着母亲冰冷的面庞,张氏心头一凛。
  那妈妈见张氏满脸茫然,对张夫人恭敬道:“姑娘是我奶大的,生来是个淳厚性子,哪里知道这些,夫人您慢慢教。”
  她一边拍着着婴儿,一边道,“沈家也太欺负人了,给那**敕封不说,还处处抬举,姑娘非但不能动她,还得受她挟制,能不气么。这下可好了,以后看那**还敢不老实?!”
  张夫人肃穆道:“便是如此,你们以后谁也不许动她!”
  那妈妈奇道:“夫人,这是为何?”
  “真死绝了,国舅爷又该心疼了。”郑夫人连连冷笑,“我就要留着邹家,让那几个舅爷不停惹事,时时牵连侯府,一件件叫侯爷收拾烂摊子。你还得力劝姑爷相助,哼,我倒要看看,姑爷的深情厚意能被磨到几时?”
  那妈妈笑道:“奴婢明白了,咱们定不给夫人添乱。”顿了顿,又道,“哼,夫人和姑娘都是心慈的,姓邹的居然还敢踩到张家头上来,也不大打听打听?亏得夫人早有预备。”
  张氏低声道:“娘,我身子早没事了,叫大夫们都回去罢。”
  其实当初那一下撞得并不厉害,生产时也没有性命攸关,只疼痛难忍之际,觉得自己命苦,绝望到了极点,才大喊出来——如今才知都是母亲的安排。
  “姑娘,这可不成。”那妈妈忙道,“既做了戏,便得做十足。那位大夫是自己人,哪怕不治病,也该好好保养身子。回头姑娘再多生几个哥儿,老奴还给你带。”
  张氏看着乳母满面慈爱,心头酸涩。
  “你和姑爷这般冷着,也不是个法子。你又脸皮薄,不肯低身下气,我得给你寻个台阶,不是那日,也是别日。”郑夫人正色道,“这次是个极好的机缘,不但除了一半祸患。姑爷此刻必对你心存歉疚,这回他再来瞧你时,你可不许再给冷脸子瞧。为着孩子,你也得服软,该哭就哭,该说委屈就说委屈,该柔弱就柔弱,把人给我拢住了,听见没有!”
  张氏脸上发红,觉着十分难堪:“娘,女儿怕是不成……”
  “不成也得成!”张夫人提高嗓门怒道。
  张氏身子震了一震,婴儿也被吓哭了,妈妈赶紧连声哄着。
  张夫人缓下气势,低声道:“芬儿,你还记得永昌侯府的梁夫人么?”
  张氏点点头:“娘说过的。”
  张夫人想起往事,异常怅然:“唉,那是我打小要好的姊妹,真真跟你一个性子。当初,她也是嫁了不中意的人,便使起了小性子,三天连头冷着脸,夫妻生了嫌隙,叫通房钻了空子,赶在她前头生下儿子。唉……我去劝她也不听,闹到如今庶长子爬到他们母子头上。”
  其实大户人家里有庶长子并不稀奇,可既有了亲生儿子,正室就该早做打算,要么把庶长子拢到身边,养出亲情来,要么索性把他养废,以绝后患。似梁夫人这般冷眼清高,袖手旁观,结果养出个隐忍记恨,精明能干的庶长子,也算少见了。
  永昌侯府的事张氏自然有耳闻,如今听了内情,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张夫人站起身来,坐到女儿身旁,抚着她的背,慈爱道:“芬儿呀,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好日子要过,坏日子也得过下去,还得过好了。”
  张氏忍着泪,点点头。
  张夫人抱着女儿的肩,悠悠道:“娘当年觐见静安皇后时,她对我们几个小姑娘说了句话——不要总说都是命,你不压在命头上,命就要压到你头上。”
  张夫人素日的温文柔和全不见踪影,目光果断,沉声道:“静安皇后多好的人,可惜遭奸人暗算,天不假年。但她那句话,娘至今都还记得,一辈子都不忘!你,也要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位读者很有才,话说,那位老中医的确蛮像属麦兜的。
  那个……周末了,放偶一天假吧。
  189回 世间道 之 真心几何 爱人不如爱己
  短短数日;关于国舅夫人分娩遇险之事;明兰已听到四五种不同版本。或有说邹姨娘为扶正而谋害正室,或有说国舅冷落正室致使张氏积郁成病;还有说前头邹夫人留下的忠仆因怕张氏之子威胁小主子地位,便暗中动了手脚……零零总总;明兰直听得脸皮发绿。
  不过总体来说;舆论倾向张家。
  此时就能看出门第名望的作用了,半个京城都是张家的姻亲故旧。
  一方是屹立数代的开国功臣之家,军功卓著,素有贤名(每年定期布施舍粥);一方是靠后宫发家的暴发户;进京至今好事没做几件(张氏自闭,小邹氏资格不够);坏事倒没少做(邹家的贡献)。明兰扪心自问,乍闻这两家之间发生家务纠纷,寻常人会怎么想?
  顾廷烨告诉明兰,皇帝这阵子颇冷落皇后,又以嬉戏怠学为由斥责大皇子与二皇子。
  明兰吃惊道:“英国公不是已病愈返朝了么?皇帝还不肯罢休,莫非张家……”
  虽说皇帝也纳了几个嫔妃,但念着患难夫妻,三不五时便去皇后寝宫,帝后感情始终不错。如今该罚的罚了,该贬的贬了,小邹氏还关着,张氏与沈国舅的关系缓和了,怎么还……
  顾廷烨道:“这倒不是。于此事,老公爷半句追究之意也无,反还谏言皇帝不必挂怀。”
  英国公病愈后上朝,皇帝一看老人家身躯伛偻,苍老了不止十岁,不免心中歉疚,便打算好好抚慰几句。谁知英国公却道:“陛下乃天下之主,便是要张家血战沙场,以命死搏,儿郎们哪个又会皱下眉头?!无论何时,陛下意之所向,老臣剑锋指向,本是臣子应尽的本份。何况区区儿女婚嫁之事,陛下莫要为妇人哭啼所扰。”
  这番话说的铁骨铮铮,皇帝十分感动,连连道:“爱卿乃国之磐石,寡人之幸。”
  感动完了回宫,皇帝慢慢回过味来。
  同样一桩婚事,人张家不乐意,但还是好好履行义务,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被个小妾骑在头上,居然张家也一声不来抱怨,强自忍耐,这是为何?人家这是在尽忠!
  而沈家恰恰相反。
  和张家结亲是皇帝的意思,报答邹家是沈家的意思,现在你们姐弟几个处处抬举小邹氏,慢待张氏,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对圣意不满,不能公然抗命,所以私下报复?!
  “……老国公,好本事……”过了半响,明兰才讷讷道。
  顾廷烨道:“姜是老的辣。”看英国公一副忠厚长者样,和蔼宽仁,居然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话;直接把儿女家事,上升为忠诚度问题。这样就不妙了。
  冷落皇后,斥责皇子,仿若一个信号,众御史闻风而动,参沈从兴‘私德不修,内闱不端,伤嫡庶规度,害人伦礼法’,更有那灵光的言官,跳过沈从兴,直接去捉国舅府亲家的小辫子,一气参了邹家十几道‘抢占民产,祸害百姓’之类。
  威北侯府上空再度乌云密布。
  顾廷烨眉头紧锁,他与沈段钟耿刘几个俱是皇帝旧臣,荣辱厉害相关不浅,此次群官参奏来势汹汹,说不得里面有些猫腻了……
  就在京城里热议沈张两家的话题之时,王舅父和海氏前后脚回京了,海氏手上抱着个胖嘟嘟的男婴,正是在任上出世的纯哥儿。
  “大哥哥怎么还不会来?”明兰左瞧右瞧,见不到长柏。
  海氏噙笑:“县里那条水渠这几日就快好了,你大哥不放心,非要亲眼看着封土。便叫我和你侄儿早几日回。”
  “为山九仞,就怕功亏一篑,好好,柏儿这般很好。”盛紘心中得意,却不肯露分毫。
  “舅兄这回政绩卓著,不但治下百姓安居,还修通了数十里长的水渠,我听闻吏部考绩已核定了‘上’。”顾廷烨道。
  明兰欣喜道:“大哥哥真了不起,那……会否有万民伞呢?”
  “诶,那都是虚名,不足挂心。”盛紘摇头笑道,“为官一任,最要紧的是能造福一方百姓,上为天子分忧,下为黎民解困,也不枉读圣贤书了。”
  明兰看了看自家老爹,默然;好久没听到这么冠冕堂皇又义正词严的话了。
  然后她的脑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