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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剑（十三）
  藏剑山庄明明身在西湖湖畔，冬、春、秋时却积有薄雪，堪称一景。
  人道江南富贵，这江南的富贵人家自然也是富贵中的富贵。这西湖边上的山庄就占地方圆两百里，更遑论此外三百里内的土地俱是叶家名下。这样的财富足以令人咂舌。
  比之洛阳天策府金戈铁马的壮美，这山庄少了些庄严肃穆，多了些落拓幽雅，别有一番精致温润。就是边角偏院亦是较寻常富豪人家精巧百倍，雕梁画栋却不繁复，雅致精细却不矫作。就是皇家子弟来住都不会觉得委屈。
  经常为军饷头痛的李大统领对此无比的羡慕嫉妒恨，相较之下几个从不为军务操心的大小将军就玩得无比欢快毫无鸭梨。
  李菡茗看不过自家兄长比斗临近还是一副怨夫模样，狠狠的拍了拍李承恩的肩膀。
  李承恩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拍了出去，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回头一见是出落得落落大方的妹妹，不禁感叹一句不愧是天弓的统领——这手劲，妥妥的。
  “大哥你也不用老是发愁啊。虽然说咱们天策府的预算总是不够，朝廷发的军饷总是一拖再拖，但好歹这些年也挺过来了嘛！”李菡茗掰着手指道，“兵马，粮草，战甲，武器……说白了就是缺钱。大哥你要是有本事就把藏剑山庄的庄花搞定，那样我们就不用愁啦~你看烨骨都相中人家大师兄了，大哥你怎么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烨骨那是龙阳之好！”李承恩一张流氓脸此时浓眉倒竖却也是说不出的威严。“何况思慕之情怎么能存着如此功利之心？”
  可惜李菡茗这张脸见多了早就没了畏惧之心，无所谓的挥挥手。
  “哎呀，你要是真喜欢上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前提是你能搞定再说呀~指不定你看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呢！”李菡茗有些圆润可爱的小下巴一扬，说出的话却是让李承恩脚下一软，两眼发黑。“至于龙阳之好……得了吧，府里面全是些大老爷们，私底下好兄弟互打手枪的事情多了去了，谁在乎呀！”
  要不然就夏多烨骨那个禽兽个性，中原上换个地方都容不下他。
  李承恩此刻只恨不得以头抢地，是不是他的教育方式错了？为什么他原本聪慧可爱的表妹会变的这么……豪放？！至于夏多烨骨……用风涫的话说他这表弟就是一个神经病抖S，虐待狂。再想到自家姐姐知道这两人变成如此模样——李承恩悲催捂脸，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苦逼定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教坏了他妹妹？是谁！李承恩已经想着回去怎么狠狠操练那帮混蛋了，一定要榨他们半点精力都没有！
  李菡茗不在乎的掏掏耳朵，不就是这么点小事么？至于这么大声吼么，怕别人听不见不成？
  “大家都住在一个营地里，三更半夜的再小的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我武功内力又不差，也不是瞎子聋子当然会知道。”
  李承恩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妹妹毫不雅观的举止眉头皱的更深。年前姐姐还和自己商量着给菡茗找个好人家，起码要保证今后半生无忧。可看这样子，有哪个好人家的公子敢要这么一个女子？结果菡茗接下来的话更是突破了他原想的下限。
  只看着李菡茗一个一个的摆着手指头数。“一队的阿峰和大双早就是一对啦，还收养了两个小子做义子，虽然不是学武的料脑子却好使的紧，现在跟着城里的夫子学识字呢。三队的老王和六队的阿成快要退伍了，打算一起走，房子就在洛阳城边上，我去看过，种的桃树李树还挺闲适的。还有二队的阿冒阿括，七队的孜门陈成，五队和四队的……”
  “打住！”
  他李承恩跪了，真心的……
  “诶呀大哥你打断我做什么？”李菡茗大眼一翻，“这还是这两年勉强算是太平才能这样，再早几年队里有的是痛彻心扉的。”她又忍不住叹息，“说真的，我们这些人能有哪个敢说自己一定活到老死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啊大哥……几年前下旨全国迁徙戍边，凭添了多少妻离子散的家庭？能找个没有负累的伴侣已是不错，至于子嗣问题，大不了就抱养，反正我和大姐也不在乎这个，早就有准备了。”
  “嗯……”嗯？等等！为什么话题有些不对？为什么忽然变得很沉重？为什么老子忽然觉得找个男的也没问题？！李承恩终于反应过来，看着菡茗，“这根本就是在误导我吧？再说了，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少开这种玩笑，让大姐知道了……”
  “姐姐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呀~”菡茗╭（╯v╰）╮“我早就和姐姐说了，若是你当真喜欢上男人我们也不会阻止。人生在世，还是要珍惜眼前，想得太多反倒多生苦恼。再说男人怎么就比不上女人了？等明天我就叫你见识一下藏剑山庄君子如风芝兰玉树一枝花！”简称庄花~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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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禽兽……咳，夏多烨骨此刻就凑在叶暮生身边，竟是难得的没有动手动脚？！=口=
  “夏多公子不知有何事指教？”叶暮生依旧温柔，目光温暖，“可是藏剑何处招待不周？”
  “怎么会。”夏多烨骨朗笑，便是如此平凡的举动由他做来也好似染上了醉人的光彩耀眼。“军中将士多是饱尝风沙，这次借故下江南来还受到如此盛情招待，若还觉得不满，未免就有些不知足了。”
  “将士征战沙场保卫大唐平安，确实令人敬佩。”叶暮生停下擦拭长剑的手，抬头向他微笑。“我虽然不知道戍守边疆之苦，却也明白这一隅的安稳太平是无数大唐将士以生命换来的。”
  夏多烨骨眼帘低垂，低头盯着叶暮生手中长剑一时沉默。叶暮生只当他想起了军中兄弟，也不多言继续擦拭手中之剑来。叶暮生的剑不似其他弟子一般华丽，剑身纹路简单古朴，造型也是朴素流畅，不见一丝一号的缀累。但观其剑光，明如秋水，挥动无声，却又是一等一的好剑。
  “此剑甚好，却不知是何人所铸？观其样貌却是和其他弟子大相径庭。”夏多烨骨问道。
  叶暮生依旧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的擦拭着纤尘不染的长剑。“这是师姐为我亲手铸造的剑。师姐不喜繁琐，以实用为主，是以此剑朴拙。”
  “……你师姐倒是有趣得很。”夏多烨骨嘴角抿起，看到路过的藏剑女弟子直勾勾的向这边看过来，笑弯了眼，桃花魅意令人心动血热。但这无往不利的笑容今日竟失利了。那藏剑女弟子不仅没有如一般女子脸红心跳，眼含春意，反倒是眉眼圆瞪，目光如刀，好似要将他一片片割裂。这倒是有趣。“暮生公子这些师妹也是有趣得紧呢，我倒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厌恶。不知我是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想来是没有的。”叶暮生侧着头认真思索回答。
  那般模样可爱的令夏多烨骨几乎按捺不住伸出手去。但四面八方皆射来恍如实质的锋利如刀般的视线，让他忍耐下来。回头看去却是不见人踪，夏多烨骨摸了摸脸，若是单有一两名弟子这般态度还可说是与他气场不和，可几乎所有女弟子连同那些年幼的女婢侍童都是这样目光的话，未免有些奇怪了。
  “说起来，在大会之前师妹们曾嘱咐过我和师弟们要离狼远一些，不知是何缘故。”
  狼？夏多烨骨勾魂的桃花眼闪过一丝明悟，随即微笑，这倒当真是个极形象的比喻。
  “你当真不知是何含义？”
  “先前确实不知，不过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叶暮生小心的收起那方价值十金的苏绣，收剑入鞘。抬眼左右仔细地打量他，“天策府的几位身上都有种收敛起来的凶狠呢。师妹说的，应当就是众位。”
  “那你也这么觉得？或者你觉得菡茗也很危险？”夏多烨骨觉得自家小妹别的不说，就那张脸真的很能骗人。
  “我从不曾有这种感觉……但师姐说了，长得越漂亮笑得越美丽无故献殷勤的人一定都是坏人。”叶暮生缓缓的笑了，“李姑娘和夏多公子都是很漂亮的人呢。”
  “你觉得我是坏人？你师姐未免太过无端。”又是师姐说？这个藏剑大师姐人不在还能给他制造障碍，真是可恨的紧。
  “我觉得……像！”哪想叶暮生半点也不迟疑，“师姐的话定然不会有错的，师姐没错，那有错的定然是将军你了。”
  “还真是……”　夏多烨骨顿觉很受伤。眼前之人却因为他的苦恼表情而开心的大笑，那是不同于他所见到的对同门的温和笑容，却同样有种柔软的动人心魄的感觉——令他心动。
  罢了！再多忍忍。
  暗暗咬牙，夏多烨骨不得不承认损友的劝诫是对的，叶暮生才十六岁，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还没有成熟。虽然他很想亲手毁灭这种纯白，看着他意乱情迷哭泣流泪，整个身体内外，沾满了他的气味、他的精‘液、他的血、他的汗。但还是不行！
  没人能在叶暮生毫无虚假的信任的目光下做出任何亵渎的举动，没有人。
  夏多烨骨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在叶暮生全然信任毫无戒备的目光下做出任何不轨之举，但收些利息还是可以的吧？
  “夏多……唔？”
  灵动澄澈的双眼中充斥着不解，但他没有推开，他还太小，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毕竟没人敢冒着被大师姐目光凌迟的危险对纯白如纸的大师兄说这些……
  “闭上眼。”
  嗓音有些喑哑，这般触感比他预想的还要柔软，令人沉醉。犹如晶露，甘醇甜美。
  叶暮生听话的闭上眼，脑袋有点晕晕的？总觉得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好热啊……
  察觉到叶暮生将要清醒，夏多烨骨毫不犹豫的用唇舌将他拉入更深的迷乱之中——在他的唇，他的心上都打下属于他的烙印。
  “暮生，你是我的。”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第27章　侠（一）
  屋外的阳光透过纸窗变得柔和，洒满一室。在香炉散逸的迷雾中显得如珍珠般朦胧。
  柔软的丝缎床褥上静静沉睡的少年疲惫的，好似许久不曾直面着阳光一般，缓缓的抬起眼帘。身边不是冰冷的空气，鼻端是清雅馥郁的燃香，眼前是华贵的床幔，手中不是……
  下意识的握紧手，手中握着的不是冰冷的坚硬的粗造的剑柄，而是柔软的带着一点温度的手。试着坐起，不知是睡了多久，身子有些僵硬，但却不觉得多么难过，想来是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为他舒筋活血了吧？
  坐起身才注意到握住的手是一个女孩的，是的，女孩，少年想不出还能用什么词汇来描述这个仅有六七岁大的女孩子。但无可否认的，这个女孩子很可爱，很温暖，这样无忧无虑的睡颜令人心生羡慕，甚至不由自主的为之一笑。
  ……他笑了？
  少年怔忪的抬起没有被女孩捉住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触到一弯上扬的弧度，眼中是无法掩藏的惊愕。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笑了呢？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五年之前，自己也同她一般大，一般的无忧无虑。但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爹走了，娘也很快被病弱的身子害死，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再然后，似乎是再一次被人抢走了自己找到的食物，被打的头皮血流，血一直流一直流，流的身子都冷了。然后他遇到了师父，再然后——
  少年黯然的低下头，他还是太弱了，师父被那么多人追杀，自己不仅没有帮上忙还害得师父受了那么多的伤，所以师父是不要他了吧？所以才会把他交给那个陌生人的手上，所以才会在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感到手中的小小的软软的手动了动，少年才收起愁思，呆呆的看着女孩坐起来，抽回手去揉朦胧的睡眼。
  手中忽然空了下来，有点冷。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女孩的手真的很小，只有自己的一半大，女孩的手真的很软、很白，自己的手却是伤痕累累有些暗沉的黑。女孩儿一定是一直被宝贝着吧，所以才会如此的美好易碎？
  “咦？你什么时候醒的？”女孩儿这才注意到眼前坐着的少年，原本就像是幼兽一般灵动可爱的大眼睛睁得越发的大。随即又伸手要将少年按倒。“你昏睡了好多天啦，身子一定都僵了，别急着坐起来。先躺下活动一下手脚，转转身子，等上一会儿再慢慢坐起来。”
  少年沉默着躺下，按着女孩说得慢慢活动手脚。女孩儿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少年看着自己的专注视线。自顾自地说的开心。
  “持剑帖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都是竖着进来的，就你一个横着进来的，倒是好玩儿得紧~”女孩攥着小拳头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少年的四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