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0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1      字数:4706
  皇帝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您不要再说了……朕已无地自容……”他心中已经明白了,燕王没有什么阴谋,皇后只是因为误会李家害死了母亲,才会出言报复的。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想法这样做,自己受了叔叔大恩,却因为妇人几句挑拨,就生出疑心,日后怎么有脸去见叔叔呢?怪不得叔叔与弟弟常劝他要有主意些,连姨祖父章寂也再三苦劝,原来自己真是个耳根子软、不明事非的人,真真是不配坐在这把龙椅上!
  他赐了武陵伯几样财物,又独自在屋里哭了一场,才去见皇后,也不多说,只将武陵伯所说的李二太太死亡真相告诉了她。皇后听得呆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皇帝说:“皇后若有怨气,为了母亲不顾祖宗,抛开了往日的孝名,那只拿李家出气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挑拨朕叔侄不和?若没有燕王叔,你也做不成这中宫皇后,你实在不该忘恩负义的。当初朕听说你是个孝女,才觉得你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如今却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说罢就起身要离开。
  皇后慌得从床上滚下来,扑上前抱住他的腿:“皇上,皇上!臣妾句句都是实话呀!即便臣妾误会伯父害了母亲,可当初燕王与伯父嘱咐臣妾的话,却都是真的呀!”
  皇帝已认定她说谎,哪里肯信,只是道:“你不必再说了,朕是不会相信的。相反,朕听了你的话,反而有了个想法。朕这样无德无才,实在不该坐在这龙椅上,燕王叔智勇双全,又是忠义之人,待朕更有大恩,他才是最有资格做皇帝的人。况且朕的身体已经废了,无力为皇家延绵子嗣,燕王叔却早已生下嫡子,没了后顾之忧。既如此,朕就索性下旨昭告天下,将这皇位让给王叔吧!”
  皇后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全身都在抖个不停。皇帝见状,就掰开了她的手:“你好生养着吧,待李二太太出殡时,朕许你出宫去送她一程。”
  皇后猛地紧抱住他双腿,哭道:“皇上!臣妾错了,您只管罚臣妾,千万不要有那种荒唐的念头呀!”哭了半日,见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咬牙换一种说法:“您即便真有心要让位,也该让与亲兄弟,燕王是您隔房的堂叔叔,论血缘实在太远了,便是真的登上皇位,也难以服众!”
  皇帝不以为然:“弟弟若有此意,当初就不会拒绝过继之事了。他走了这大半年,朕月月有信去北平,提及此事,他总是拒绝的,说他寄情于山水之间,不希望一辈子被困在宫墙之内。朕心里愧对他,也就允了。如今既然要将皇位让给燕王叔,自然不会给弟弟,让他也经历朕受过的苦。至于王叔继位能否服众……”他低头看了皇后一眼,“朕从来不担心,相信王叔会有办法的。”
  他仿佛卸下了什么心头重担似的,撇开皇后的手,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只留皇后在后面泣不成声。但他连头也没回,只是一直向前走,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轻松了。
  回到乾清宫中,他扫视殿中熟悉的一切,却没有生出舍不得的想法,反而开始期盼起将来的生活来。
  胡四海含泪颤抖着走到他身后,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您不能啊……”
  “胡四海,没什么是不能的。”皇帝平静地答道,“当年皇爷爷和父亲都曾担忧过,我不是个明君的料子,做了这一年多的皇帝,竟没有一件事是能做成的,你对此是再清楚不过了。我这辈子最轻松最自在的日子,不是从前父亲还做太子时,也不是我登基之后,反而是在德庆象牙山上的小屋里……那几个月,我什么都不用理会,闲了只管看书,或是欣赏周围的山景,无忧无虑……哪怕是生活清苦些,也比如今要快活。”他回过头来,对胡四海露出一个微笑,“你也希望我能过得快活些,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胡四海的痛哭失声。
  ☆、第九十七章 纷争
  皇帝要让位给燕王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无论朝野,无论文臣武将,勋贵世爵,宗室皇亲,人人都想尽了办法进宫见皇帝,劝他打消念头,就连当事人之一的燕王,也含泪跪在廷上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见状,反而更确定燕王是真忠臣,皇后那些话完全是在造谣中伤,而自己居然因为她的中伤就对燕王起了疑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也含泪与燕王对跪,请对方接受自己的好意,两人你求我推了半日,皇帝甚至连“君命不可违”的话都说出来了。燕王仍是不答应,还哭得十分伤心,身体摇摇欲坠,最后因为长跪不起,腿上的旧伤犯了,只能被人扶着下了朝,当晚就请了太医去,第二天就宣告卧病在床,只是每天都要上一本奏折,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心中已经下了决定,认为燕王迟早会被自己打动的,对他的奏折一律视若无睹。至于其他反对的人,他则拼尽全力说服对方。
  对于承兴朝老臣为首的一众文臣,他把燕王这几年在藩地与京城的施政一条条列出来,向他们证明燕王的执政能力,又把燕王对自己的大恩一再重复地说明,甚至还说,以建文朝的乱相,若不是燕王,大明江山只怕已经保不住了,蒙古大军也早就南下中原,自己身为帝王,什么都没做,拯救江山社稷的事都是燕王在办,以燕王的大功,原该登基为帝的。面对他的理由,文臣们都默然无语。谁不知道燕王做皇帝比今上靠谱?可名份两字大过天,建文被认定是暴君,一开始就是因为他不守名份篡位为帝所致。
  对于亲近燕王的武将与勋贵们。皇帝倒不用费什么力气,只不过他们当面还是要劝几句的,都声称燕王本无此意,皇帝这么做,倒让燕王处境尴尬了。怕这么一位贤德王的名声要受了连累。皇帝心中更加愧疚。却没打消念头,反而认为以燕王的贤德与威望。做了皇帝一定比自己更称职。
  最麻烦的要数宗室皇亲们,他们当中也有人自诩身份与皇帝相若,要是皇帝不坐龙椅了。理当先轮到他们。燕王是太祖皇帝的孙子。却只是先帝的侄孙,饶他再能干,功劳再大,也轮不到他坐上那个位子。大不了看在他功绩的份上,日后立了新君。多重用他就是了。对于这些人,皇帝心里也有几分忌讳,并不理会他们的话,只命宗正管束宗室子弟,免得他们闹出承兴末年的惨剧来。
  宗正原是宗室长辈,算起辈份来,跟先帝是一辈儿的,正经是位老王爷,宗室里谁的资格都没他老,却一向与燕王来往颇为密切。他心里早就看皇帝不顺眼了,也更倾向燕王登上大位,见皇帝主动下了旨,便真的使手段将宗室里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年青们压制住了,旁人要怪,也只会把账算到皇帝头上去。
  不过,宗室中除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士外,还有更多的是希望维持现状的人。皇帝虽然无能,但胜在性情宽厚,即使知道这些宗室叔伯兄长们在悼仁太子遇难时,一句好话也没为他们一家说过,甚至还有一部分人落井下石,但皇帝登基后,大手一挥,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除了藩地的大权回不来,其他的尊荣依旧,他们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渐渐地也习惯了没有大权的日子。
  可燕王上了位,情况就不一样了。燕王是个武将,杀伐决断,想要对付什么人,从不手软!更要紧的是,当初老燕王一家出事时,其他藩王们没少算计他这个遗孤,有人还私下侵吞了他的产业,若不是悼仁太子护着,他还未必能活到这么大呢。当日建文帝纵容冯家残害宗室,谁也没胆子反抗,只有他带兵杀入了京城,将建文与冯家连根拔起,可见他的厉害。如今他只是藩王还好,一旦手握大权,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还有活路吗?
  至于建文旧臣,他们在这种事上没有发言权,不过他们私心里跟宗室那些期盼维持现状的人也是一样的态度。皇帝宽仁,会接纳他们继续在朝为官,他们仍旧过得风风光光,可燕王上位却是未必。再说,燕王手下也有不少能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换了,朝臣们肯定也要换。那些好的官职就这么些,要安插新人,就必得有旧人被淘汰,什么人是最容易被换下的,还用问吗?
  时间一长,众人开始分裂为三派,一派以老臣与部分宗室为主,仍旧拥护昭宣帝朱文至,认为他虽然能力平庸些,但性情宽厚,又能接纳大臣意见,是个合适的君主人选,至于子嗣,未来他也许会生下皇子的,就算不能,过继宗室子也行;另一派则各类人都有,赞成燕王继位,毕竟昭宣帝太无能了,本来就是大乱之后需要大治的时期,再被他乱搞几年,百姓还能活吗?再说,他要是生不出儿子,将来的皇位由谁来继承?倒不如选一个有能力又有子嗣的君主代替;最后一派同样成分复杂,宗旨则是两不相帮,认为皇帝没必要退位,但也不能再继续亲政了,可以让燕王做个摄政王,主持朝政,这样既保证了皇帝是出身最正统的人选,也能避免朝局因今上的无能而出现混乱,日后再把燕王嫡孙过继给皇帝为嗣,皇储的人选也就有了。这三派各有支持者,彼此闹得不可开交,一时间也看不出哪一派占了上风,朝中的局面就僵持住了。
  京城里如此热闹,章家远在常熟,自然也收到了风声。章寂听说是皇帝主动提出要让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文龙一再重复这个事实,他还无法接受,忍不住起身道:“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去!我要向皇上问个清楚,这真是皇上的想法吗?!”
  明鸾却相信这是事实,忙劝道:“祖父您先别着急,这事儿朝里闹得不可开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下来的。您先稳住了,派人把事情打听清楚,咱们即便要赶回去,也不急于一时。您的身体要紧!”
  因为她不是劝祖父别回去,章寂倒是能听进去她的劝:“听说了这样的事。我哪里还坐得住?皇上好好的。怎会下这样的旨意?必有缘故!到底是皇上自己起了念头,还是有什么人故意诱导皇上这么想?!”
  文龙欲言又止。章寂眼尖看见了,喝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快讲!”
  文龙忙跪下道:“孙儿不敢隐瞒,其实是……皇上身体欠佳的事如今已经传开了。朝野俱知皇上子嗣艰难。这事儿……都是小沈氏闹出来的!”
  “小沈氏?”章寂此前并不知道京中发生的闹剧详情。只是听大孙子略提过一提,知道石家长孙昏迷不醒,石家人厌弃了沈昭容之类的,哪里知道里头还有这么多内情?此时自然是一头雾水的。
  文龙只得缓缓将事情尽可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最后还强调他本来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皇帝身上,因此就没向祖父报告。然后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了沈昭容与皇后那位表妹的所作所为。
  章寂没有起疑,只是气愤于沈昭容的厚颜无耻,声音都在发抖:“她还有脸说这种话?!皇上欠了她什么?一再宽容到了过分的地步,她居然还敢将污水泼到皇上头上去!”对于宫中妃嫔曝出皇帝不能人道的内幕,他则将责任算在皇后身上:“皇上又不是没有嫔妃,况且有这样的难处,本该尽可能瞒着生人才是,皇后为何坚持要他纳自家表妹?若果真是个好的也就罢了,才进宫几日,居然就敢将宫闱秘事私自宣扬出去,这哪里象是个有家教的女孩儿?!皇后先是没能把好关,让这样不堪的女子进了皇上的后宫,后来又没能堵住她的嘴,以致皇上的病情外泄,最后还未能劝阻皇上生出退位的念头,真是太不象话了!如今最该退位让贤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才对!”
  骂完了,章寂又盯上了文龙,拿他出气:“会教出这样女儿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你们却只是认定李家前程不可限量,便将大丫头许过去,如今好了,李家要守孝,大丫头的终身都给耽误了!”
  文龙低头不敢顶嘴,章寂发过火,也渐渐冷静下来了,指示明鸾:“去叫人收拾行李,你四婶体弱,就叫她带着两个孩子留在这里,不必回去了。你们兄妹二人随我回京,要打听消息,常熟哪里比得上京城方便?!”忽然又想起了朱翰之,“也跟怀安侯说一声,最好让他也回去。我看皇上对他这个兄弟倒是看重得很,若是他能劝几句,比所有人都强。”
  明鸾心中暗暗叫苦,忙道:“祖父忘了么?他上回来时,就说过这几日要往苏杭去的,我们上哪儿找他去?不如留封信给他,等他看了信,再回京不迟。”
  章寂面露疑惑:“他是这几日去的么?我怎么没听他说起?”
  明鸾干笑:“您忘了?他原就是打算往那边去的,只是在常熟遇见我们,才拌住了脚,因此前儿才说,趁着这几日没雨,天气晴朗,先过去逛几日,看有什么新鲜土产,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