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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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1 字数:4707
妻言氏还上前拿帕子替她拭泪,缓声道:“不过是几句无缘无故的话,但凡是明理的人,都知道信不过,妹妹又何必放在心上?你瞧鸾姐儿担心得人都瘦了一圈,还再三请了我们过来劝你。有这么个孝顺的好闺女,你怎么忍心叫她日日为你担忧呢?”
陈氏哽咽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因此心里更难过。她没做错什么,都是我连累了她……”
“胡说!”陈宏斥道,“鸾姐儿都跟我们说了。原是你那妯娌胡言乱语,跟她娘家侄女儿说了许多荒唐话,她那侄女也不是个好的,自己行事不正,叫人拿了现形,却硬要往你们头上泼脏水,借此泄愤。你做得再好,也防不住别人算计,何必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陈氏默默垂泪不语。明鸾便道:“祖父已经让张爷爷出面,找那个地痞问清楚了。沈昭容确实是收买了他们散布谣言,不过他也不傻,见我们家知道是他干的,立刻就招了供,还写了份供词,打上手印。拿出沈昭容给他的财物做证。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能把东西送衙门里去,看不把沈昭容告个屁滚……咳,告个落花流水!如今那人乖乖听我们安排,已经去了城外的庄子,叫咱们家的人看守着呢。祖父都安排好了,现在外头虽然还有些传言,但都是老生常谈,过不了两天就没人提起了。母亲却总说自己当初做错了,连累了我。我就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
陈宏皱皱眉,问陈氏:“莫非妹妹是后悔当初不该跟章三爷和离么?但你要知道,以那时的情形,你们和离是最正确的,你又不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更不知道他会不幸身亡,离了他才能保住陈家。若你如今后悔,那是后悔不该为陈家舍了章三爷?!”
陈氏顿时哭出声来:“五哥说这话岂不是要戳我的心么?我怎会后悔当日之事?我只是心里难受,不为别的,就因为沈家姑娘要寻我的不是,反而连累了五哥的声名,陈家上下为我之故,受了几年苦,如今总算苦尽甘来,还不曾得到半点好处呢,反而又再次被我连累,五哥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陈宏闻言叹了口气:“我还道你是为了什么呢?若是为了这个,却是不必了。说我借章家的势出人头地?可我又做了什么?我本就是正经科举出身,进士功名,又做了多年的学官,资历够深了,不过是因仕途不顺,在家赋闲几年,如今再出仕,也只是比当初升了一级,哪个敢挑我的不是?我们部里的人听说了流言,还道如今人心败坏,连事实如何都不曾打听清楚,就敢胡乱编排人了,老尚书还特地安抚过我,让我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呢。我在部中兢兢业业,人人都看在眼里的,谁会因几句流言,就错认了我的为人?妹妹很不必为我担忧。”
言氏也附和道:“正是,妹妹不必在意外头人的混话。家中也只有你五哥一人在京中为官,其他人大都在广东做着辅官,这还是那年你们家帮着安排的呢。族中年轻子弟们,都打算今年恩科时再搏个功名,名正言顺地入仕,从不曾指望靠着好亲戚出人头地!我们家的家教如何,妹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何必理会外头人怎么说?”
陈氏听了兄嫂这番话,心里才好过了些,哽咽道:“终究是因我之故,一再连累了父母族人,若再有什么变故,我便是死了,也无脸去见你们!”言氏忙又劝了一番好话。
明鸾见陈氏的气色好了些,也暗暗放下了心,忙笑道:“今日是元宵佳节,我请五舅舅五舅母过来,是要请你们一道开心的,结果母亲只顾着跟舅舅舅母哭,真是好不晦气!快坐下来吃茶吃点心吧!今日的月色也好,咱们好好赏一赏?”
陈宏笑了:“你这丫头倒有兴致,好,就依你,咱们别只顾着哭了,快好生坐下庆佳节吧。你们虽要守孝,吃不得酒,但果品倒是可以多尝些。”
言氏笑着拉了陈氏在桌边坐下,又道:“方才我进来时,看见那边小园子里的红梅开得好,难为这样冷天,它还开得这么精神,映着月色,红彤彤的分外好看,香味也清雅怡人,不如让人折一支过来赏玩?今日既是过节,插一枝红梅,想来也不算违了礼。”
明鸾见她有兴致,提议又这样文雅,便笑说:“我亲自过去。其实我们花园里不但有红梅,白梅粉梅也有几株的。我就每样都折两枝回来插瓶,舅舅舅母和母亲慢慢欣赏,怎么样?”
陈氏好笑地叹道:“你舅母那般清雅,怎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俗了三分?那几棵老梅树还是当初你祖母年轻的时候亲手种下的,因为开得好,这几年换了主人,也没把它们砍了,今冬又开得比往年更好些。你要赏玩,可千万别亲自折去,省得把那花树给弄坏了。”
明鸾郁闷地撇了撇嘴,陈宏笑了:“我随外甥女一道去好了,雪夜寻梅,也是件雅事。想来我这人还不至于太俗,折回来的梅花还可以一赏吧?”
明鸾又欢喜起来,忙忙叫丫头送了厚厚的斗篷过来,亲自侍候陈宏穿了,自己也穿上一件,便扶着后者往花园方向走来。
今日过节,明鸾管着家,她是个讲究人性化的主人,早就把那些不该班的下人都放了假,让他们各自回家团聚去,剩下的还在轮班的下人,等与后来的交接了,也能家去庆贺一番,因此从她住的院子到花园这一路,除了几个看门上夜的婆子,并无他人在,到了花园门口处,远远的就瞧见圆亭一带灯火通明,章寂带着小儿媳妇和两个孙子正在那里观灯猜谜取乐呢。梅林却离得近,就在园门右边不远处。
明鸾想着这时候要是过去跟祖父等人打招呼,因有陈宏在,光是叙礼就够麻烦的,反正舅舅舅母来时已经见过主人,倒不如悄悄折了梅花就回去省事,便引了陈宏往梅林方向去。
此时四处正无人,路上只听见舅甥俩的脚步声。明鸾心情正好地闻着空气中的梅香,冷不防听见陈宏问道:“鸾姐儿,你仍旧想让你母亲改嫁么?”(
☆、第七十八章 梅林
明鸾冷不防听到舅舅这一问,怔了怔,沉默了好久,方才道:“我想是想的,但母亲就是不肯改主意,我又不能硬逼着她去嫁人,没办法,只好慢慢想法子了。”
陈宏顿了顿,低下头看着脚下浅浅覆着一层残雪的地面:“实话说,你母亲的性子有些执拗,认定了的事,极难扭转。当年你们家流放南下,家里也曾多次劝她与你父亲和离,她死活不肯,家里人也就认了。后来熬了几年,日子好过了,也有了点奔头,她反而又要跟你父亲和离。和离便和离罢,我们早盼着她能回家团圆去了,谁知派了人接她,她又要跟着你们回来,守那没名没份的寡!若她果真不后悔也就算了,但我方才瞧她的模样,不是不悔的。倒不是后悔当年与你父亲和离,兴许是在后悔留下了那许多把柄,又轻易地叫你那位伯娘知道了,还不曾防备过,结果带累了你的名声。”
明鸾的心情略好过了些,苦笑道:“如果母亲只是后悔这个,那也没什么。我那大伯娘就是个搅家精,有她在,就休想有清静日子过!事实上她以前就算计过母亲了,母亲却浑然不觉,只当她是好人,遇事一味对她信服。我那时年纪小没看出来,但在流放南下的路上,听母亲说起往事,慢慢地想清楚了,劝母亲远着她些,母亲还犹豫,反要我多敬着长辈。若不是大伯娘后来做事不慎密,露了马脚,母亲还当她是好人呢!饶是如此,她还是对大伯娘再三照应,就算是好人也太过了些。如果母亲能认识到大伯娘的真面目,以后再不相信她,虽然有些晚,也比一味宽待人家强。”
陈宏叹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对你母亲再孝顺不过了。可怜你这一番苦心。她未必能够领会。她兴许是苦受得多了,自嫁进章家就没快活过,因此总是习惯了自怨自艾,一遇到事情。总是先揽了三分不是在身上,我见了她这样,心里难受得紧,却不好对她多加责怪。这些年让她受了这许多苦,说来也是我们这些娘家人无能之故。”
明鸾忙道:“五舅舅怎么这样说?章家这几年受苦受难,与母亲不相干,也与陈家不相干。都是大伯娘那边惹下来的,再有,就是建文帝冯家之流捣的鬼。相反,若不是陈家处处帮忙,我们家早死绝了,哪里还有今日?如果这样都算无能,天下也就没有能的人了!”
陈宏微微一笑,道:“方才我问你是否还执着于你母亲改嫁之事。就是因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就生出一个想法来。你且好好想一想,你想你母亲改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是因为生你父亲的气,所以要出口气,还是真心盼着你母亲好?”
明鸾睁大了眼:“当然是为了母亲好!父亲对我再糟,他人都死了,我还跟他较什么劲儿?!”
“那你想让你母亲改嫁,是盼着她能真正有个好归宿,不至于孤独终老了?但你要知道,你母亲当年生产时,身体受损,加上这几年劳苦。兴许不能再有子嗣了,即便改嫁了个好人家,也未必能安生度日。”
明鸾默了一默。她原想到江达生江千户对陈氏是一往情深的,如果能如愿以偿与她结为夫妻,未必会在乎这一点,但她马上又想到。江达生不曾娶过妻,生过子,身边唯一一个算是有名份的女人紫兰,听陈氏平日的口风与她本人说话行事的态度,多半是个幌子,有名无实的。如果陈氏不能生孩子,他就要绝后了,他本就是江家独子,会甘心接受这一点吗?就算他对陈氏再情深,三年五载就算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会改变想法吗?如果他另外纳妾生子,那陈氏岂不是又要难受?也许还要再度被卷入后院的妻妾争斗中去。
换了别的男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如果是嫁人做填房,做现成的后妈,又要担心那前妻的儿女对她不贴心,日后对她不孝,那还不如留在章家算了。
因此明鸾思索再三,却是越思越头痛,索性道:“如果真不能找个十分稳当的人让母亲改嫁,母亲又坚决不肯答应,那我也不会逼她。说到底,我就是担心她日后过得不好。我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她在章家是个没有名份的寡妇,就算祖父承认她,大房那边的态度却很难说,即使是与我们交好的二房,一旦二姐姐出了嫁,二伯父再续弦,娶回来的填房是什么品性,也说不准。母亲没有自己的儿子,只能靠着侄儿们奉养,如果照大伯父的建议,从族里过继个嗣子来,又要操心那嗣子的为人品性。就算样样都顺遂,母亲一个人留在章家,也难免寂寞。所以我才觉得,如果有个能真心接纳母亲,能让她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的人,那就一定要劝母亲嫁了。她还不满三十岁呢,人生还很长,我怎么忍心让她苦熬上大半辈子?可如果母亲改嫁后心里也不快活,那我又何必劝她?”
陈宏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你也不必十分固执地一定要劝她嫁给何人,只要她心里乐意,过得又快活,改嫁不改嫁,都是次要的。你能这么想,舅舅心里也高兴。”
明鸾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五舅舅,您方才说,您有个主意,是什么主意?是跟母亲有关的吗?说来听听。”
陈宏道:“我问过茂升元诸人,都说你母亲在岭南时尚好,虽与你父亲不睦,但每日里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精神也不错。不象如今这样,连门都懒得出了,虽有物议之故,到底出乎寻常。”
明鸾细细一想,果然如此:“她以前就算自怨自艾,也没这么严重。不过也许是因为大伯娘跟沈昭容做的事让她太伤心了。”
陈宏摇摇头:“你且细想,你从前过的日子是怎样的?如今过的日子又怎样?你虽从小儿是在这公侯府第里长大,但足有四五年在乡下放养,哪里有什么忌讳?说的话,做的事,连一样年纪的男孩儿都比不上你,你外祖父知道了。还再三可惜你不是个小子呢。如今又怎样?我瞧你方才行动做派,还有说话行事,虽比不得那些从小儿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明鸾听了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变了很多。但母亲每天督促着我,祖父也劝我多学学礼仪规矩,我有什么法子?这里跟德庆不同,我说话略大声些,底下的丫头婆子都要大惊小怪起来,要是给大姐姐听到了,她还要说我半天呢。我哪里耐烦天天听她们教训?加上满孝后我就……”顿了顿。手中搅起了手帕,“心里再不愿意,我至少在明面上做出个样子来,免得人家挑剔我……”
“就是这个了。”陈宏道,“你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尚且觉得束缚,你母亲难道就不会?只是她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