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1      字数:4813
  “我不是担心这个!”陈氏欲言又止,无措地回头看看章寂。章寂沉声道:“外头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再说。”
  马掌柜连忙将他们迎进后院,瞥见罗吉、裘安堂等人神色肃穆,颇有几分官家气度,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也不敢多问,把一应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命侄儿马贵亲去泡茶,自己则一五一十地将明鸾到广州后的经历都说了出来,才道:“鸾姑娘听说燕王出击蒙古已有些时日了,担心章大爷被卷进去,会连累得家里人被朝廷为难,因此也不等年后了,恨不得立时便将你们一家子都接过来。可送了信回去,姑奶奶却回信说要等章三爷一道走,她才急了。如今时间不等人,她也是一片孝心,哪里想到,她前脚刚走,家里人就到了呢?”
  章寂叹了口气:“这也是造化弄人,只是她既是刚出发,这会子派人去追,不知可来得及?”
  “这······”马掌柜面露难色,马贵提了茶壶进来,顺口答道:“那船是我们相熟的一个船家所有,出了名快捷,他们是午后出发的,这会子都过了申时了,只怕已经来不及。就算骑快马追上去,也要等到入夜后才能追上。”
  陈大彪在旁忽然开口:“既如此就骑了快马去追吧。不知城里哪里有马市?”
  马掌柜与马贵齐齐一愣,后者笑说:“这么急么?虽说走岔了,但姑娘回到德庆后知道家里人走了,再折回来,也赶得上过年呀?”
  陈大彪无法向他解释详情,只转头去看罗吉,罗吉沉吟道:“确实,尽快把人找回来也好。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请掌柜的告知城中马市所在,让大彪买匹好马。小裘先去指挥使司问问北边的消息看情形再说吧。”
  陈氏一愣心里有些不安。她隐约明白罗吉话里的含义。若是北面局势不佳,为了争取时间脱离险境他们必须尽早离开,那就未必能停下来七八日等待明鸾了。但明鸾是她独生女儿又是为了家人才冒险返回德庆的,怎么把一个小姑娘孤零零丢在那里?再说,章家离开德庆,是靠着假造的赦令才能成功,万一事情败露,知州奈何不得章家,明鸾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就在陈氏心乱如麻之际,马掌柜已经叫人将文虎带来见章家人了,周姨娘抱着儿子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看得陈氏心里酸楚不已。
  没过多久,裘安堂沉着脸回来了,看他神情,似乎情势不妙。
  果然罗吉一问,他便说:“情形不大好。卞副使今早收到了他京中家人来信,言道京城里谣言满天飞,说燕王出击蒙古,是联合辽东、西北数位总兵一并出力的,已经将蒙古人打退,甚至活捉了对方的大将,已在阵前斩首。蒙古人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二十年内都休想南下侵袭。明明是盖世的大功,但奏章送到京城后,皇帝却大发雷霆,直指燕王擅自对蒙古出兵,破坏了朝廷的议和大计,又指责他瞒着朝廷与别处军将合谋,是意图不轨,已经下令将参与蒙古大战的数名将军革职查办,即日押解进京了。这里头,就有章敬将军与常家两位公爷!”
  屋内众人脸色齐齐刷白,章寂忙问:“广东的衙门可得到消息了?!”
  裘安堂迟疑地道:“官面上的消息肯定还没到,但是广东这么大,官员这么多,也不知里头有几个跟京里有联系,卞副使能知道的消息,别人也一样能知道。我们不能再拖延了,最迟明日清早就必须出发!”
  陈氏心下一痛,忙道:“我已不是章家人了,想必无碍。我要留下来等孩子。”
  裘安堂却对她说:“章三奶奶,事情没那么简单,您虽与章三爷和离了,但朝廷可不知道,别以为你就能得保平安,依我看来,只怕连您娘家这几位役使,也未必能保全呢。”
  马掌柜吓了一跳:“不至于吧?我们又不曾做过什么。再说,我们商号在广州也是经营多年了,对三司的大人们一向恭敬,他们待我们也还算客气呀。”
  裘安堂摇摇头,转向罗吉:“吉爷,方才我问过卞副使了。他说从前广州三司主官与一众辅官,在他多年潜移默化下,都对燕王北抗蒙古之事颇为赞赏,但此次出击蒙古的消息传来,按察使司那几位却改了口风,认为燕王此举有违逆皇命的嫌疑。又有指挥使司里的另一位副使,原是今上死忠,又在本地四卫中颇有威望。若是正式打出燕王的旗号,别人犹可,这几位只怕压制不住。因此,稳妥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在本地逗留的好,卞副使虽与我们一路,但也无法明着出面保章家人。”
  罗吉皱了皱眉:“那还是不要在本地停留了。卞副使还要留着日后有大用的,不可在这时候叫他为难。我们今晚在城中暂歇,明日一天亮,就即刻回船上,起程北上!”他看向章寂,面露愧色:“对不住了,我们实在无法等候三姑娘回来,要不……给她留个信,请她回来后,先到安全的地方暂避,等风波过去,派人去接她?”
  章寂张张嘴,想要请他们将明鸾追回来,却又有些开不了口。若为了孙女一人,让所有人陷入险境,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但若就此将孙女儿留下,他又觉得不忍。
  陈氏红了眼圈道:“伯父,我留下来好了。只要我乔装改扮,隐性埋名,又有几人认得出我是谁?只要三丫头一回来,我就与她立刻动身回吉安去,静待你们的消息。”
  章寂正犹豫,一直沉默的沈氏却忽然开口了:“三弟妹,方才那位大人也说了,陈家自身尚不能自保,若叫官府知道你在吉安,岂不更加连累了你娘家人?你还是和我们一道走吧。三丫头自小就是个机灵的,从德庆到广州,几百里的路她都平安走过来了,如今又有人陪伴,你还怕她会出什么事?”
  陈氏猛地转头看她,眼中露出厉色:“章大奶奶,三丫头才多大年纪?换了是你家凤丫头,难不成你就不担心?将心比心,你就少说两句吧!”
  沈氏没想到陈氏居然会对自己怒言相向,不由得面露委屈之色:“我也是做母亲的,当年我将一对儿女送走时,何尝不担心?只是万没有为了三丫头一个便置全家人性命于不顾的道理。你仔细瞧瞧老爷,他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忍心让他身陷险境么?咱们做晚辈的,总要为长辈们多着想,才是尽孝之道啊!”
  “闭嘴!”章寂厌恶地喝斥长媳,“别以为如今要去见阿敬了,你就抖起来了。给我安份些,不然我叫人半路丢下你,回头只跟儿子说你病死了,看谁有异义!”
  沈氏脸色一变,顿时不敢多说。
  章寂又看向陈氏,陈氏满脸哀求之色,叫他实在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出门买马的陈大彪闯进门来:“不好了!外头有人传言,说燕王反了!辽东、西北等三处大军的统帅都公然声援他,章将军更是第一个出面的!”
  屋内众人顿时色变。沈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我们还在这里啊!”
  第六十章 廿八
  明鸾到达德庆那一天,已经是腊月廿八了。街上家家户都在大扫除,扬得满街都是灰尘,还有衙门的差役大声吆喝着走过,叫人们注意多洒水,把门前的地面清扫干净,垃圾也要堆放在一处,不可随处乱丢,又有扫街的苦役推着放有竹编大簸箕的木板车,拿着细竹枝扎的扫帚,慢慢地从街头扫到街尾。路边开商铺的人家已经在门面上贴春联了。
  明鸾见了官差,因顾忌到自己还在象牙山上“养病”,虽扮了男装,也不敢跟他们打招面,只是低低地带着半旧的毡帽,遮去眉眼,双手袖在袖子里,弯腰驼背,装成个再普通不过的乡村少年,与老松头、老松婶一边看着街边小摊子上的物件,一边低头走过。
  她既然回到了德庆城,自然是先往茂升元分号去的,到了那里,她可以借用马车返回九市,而且老松头夫妻的家也安在分号后头。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当他们三人来到茂升元店铺门口时,却发现店门紧闭,挂了个大锁头,门板上还贴了纸条,说东主有事,过年期间不开张,并没有提到归期。
  明鸾心中讶异,不由得与老松头夫妻面面相觑。茂升元在本地做的生意都以大量收货、批发为主,零售的店面不在这里,按照惯例,过年期间分号里的伙计是有春假的,但并非所有人一起放,而是分两批轮休,而且在伙计们休假期间,必然要有一个掌柜或是资深的伙计留守店内,预防万一。如此大门紧闭,一个人都不留,是从来没有过的。到底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明鸾有些不死心,特地上前研究了那把大锁,发现是真的锁死了,而不是装样子的,又重重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她只得回头对老松头夫妻道:“分号关门了,也许绸缎铺子那边有开?年前正是做生意的时候呢,咱们去看一看?”
  老松婶点了头,老松头却道:“不急,我到隔壁问问。”转身去了斜对面的一家铺子,与一个正在熬浆糊的小伙计攀谈几句,便回来道:“旁边铺子的人都说,前日王伙计就把年下的账都给清了,然后放了伙计们年假,自己也收拾了行李,说是要回乡探亲。若有人来寻,就留下信给左邻的铺子。”
  明鸾吃了一惊:“什么?王伙计回乡探亲去了?这怎么回事?!”
  老松头抿抿唇:“方才那伙计年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待我再上别的铺子里打听打听。”
  明鸾却拉住他,皱眉道:“马大哥既然将铺子托给了王伙计,可见他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断不会无缘无故关了铺子走人,必然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要是这样的话,松叔贸然去打听,未免太过冒险。”
  老松头却道:“不要紧,我在这里日子长了,也认得几个老友,只找他们打听就是。老婆,你陪着鸾姑娘到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老松婶忙道:“前头有个茶馆,咱们去那儿要个雅室好了,省得叫人看见了鸾姑娘,会认出她的身份。”
  明鸾想了想,答应了,扶着老松婶来到附近的一家茶楼,假装是祖孙俩,要了一间静室,点了一壶茶、两碟子点心,便在那里耐住性子等候。
  过了半个多时辰,老松头回来了。他面上露出喜色:“是好事儿!原来朝廷下旨赦免了章家,京里还有人来接走了鸾姑娘的家人!”
  明鸾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章家被特赦了!”老松头重复道,“是章家一个姓石的姻亲帮的忙,听说好象是什么国公府,再加上章大爷在辽东立了许多军功,朝廷才开恩赦免的。国公府派了人来接,已经把老爷子、我们姑奶奶、章大奶奶、章二姑娘和周姨娘都接走了。据说国公府的人也派了人去安南报信,让章二爷、章三爷直接回京城去呢。德庆本地的几位大人都知道的,正好柳同知高升,要坐船去广州,便跟国公府与章家的人一道走了。”
  明鸾张大了嘴,好半天才长吁一口气:“临国公府?他们不是一向不管我们家死活的吗?怎么会忽然帮这么大的忙?还有,朝廷居然会因为我大伯父的军功下旨赦免我们家?现在燕王正打蒙古呢,我大伯父肯定……”她顿了顿,百思不得其解,“朝廷这是想干什么?用怀柔政策?还是打算借机把我们家的人接去京城,好拿我们当人质?”她抬头又问:“王伙计把铺子关了走人,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急着去向总号报告?那也没必要关铺走人呀,只要送封信去就行了。”
  老松头摸摸脑袋:“这个么……我倒是打听了一下,先前姑奶奶不是……”他看了看明鸾,有些迟疑,“不是跟章三爷和离了么?”
  明鸾怔了怔:“啊?是啊。”这又有什么关系?
  “听人说,是因为章三爷没跟分号那边打招呼,就擅自向知州许诺,将分号收的一批粮食献上去,可那批粮食早已定好了主顾,自然不可能毁约。姑奶奶为这件事与章三爷翻了脸,方才和离的。”
  明鸾抿抿嘴:“这个事……我大概听说过。”
  “和离之后,章三爷领了差事就离开了,但知州那边得不到粮食,就有些迁怒茂升元的意思,好有柳大人帮着说了些好话,知州方才没做什么。但柳大既然高升离开了,这里没了可以牵制知州的人,若是他想要算后账,咱们小生意人又哪里经得起?王伙计大概是避风头去了吧?”
  明鸾问:“这是左右商铺里的人给的答案?”见老松头点头,便皱眉道:“那个知州真是蠢材加三级,柳大人已经说过情了,他当面应了,转身就忘记,究竟是有心巴结还是跟人结仇啊?”想了想,她便挥手道:“算了,就算真是这样,王伙计也不可能真的回乡去了,大概是去广州报告了吧?避一避风头也好,横竖茂升元过年期间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