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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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1 字数:4798
明鸾拿定了主意,抬头看见马贵又去吩咐伙计安置华荣记送来的粮食了,有些讷闷地走过去问他:“华荣记为什么要送粮食来呢?他们不是应该支持知州的吗?咱们却一向是偏向柳同知的。”
“我也不明白。”马贵面露困惑,“方才送粮食来的人说,听说我们也为军粮出力,便助我们一把。可这事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他们的商号就在咱们隔壁,可咱们除了早上那车粮食外,几乎没露过痕迹,他们从何处得知我们也要筹军粮?”
明鸾想起方才的际遇,便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问:“会不会跟我与他们相遇有关?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马贵更不明白的是:“华荣记的管事我虽然不曾全部见过,但却从没听说有一位曹四爷,只听说过曹二爷与郭四爷,你说他是个年青的公子?”
明鸾点点头,描述了一遍那“曹二爷”的外表穿戴,道:“是他自己说他姓曹的,旁人叫他四爷。”
马贵低头苦想半天,还是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人。”
明鸾摆摆手:“管他是谁呢,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又不跟他们打交道,只当不认识就是。”她看了看那十来辆运粮车:“那些粮食……”
马贵笑道:“他们虽说是低价卖给我们,但我们没必要占他这个便宜,欠了人情,以后商场上见了面,也要矮他们一等。我已经叫人照市价算银子了,一会儿便亲自将钱送过去。”
明鸾忙道:“这样也好,虽然你们可能要吃些亏,但现在,粮食比钱重要,咱们别欠他们人情,省得日后说不清。”
告别了马贵,明鸾立刻回九市把事情告诉了家里人。章家上下都欢喜不已,章寂还对章敞道:“从前只想到你功名被革,咱们家又是以罪人身份被流放来的,只怕功名路断了,不曾想有此等机缘。这是亲家与柳大人的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好生将书本翻出来细细温习一番,明年童生试,你须得一考得中。”
章敞初时听到消息,也是满面喜色,不知怎的,此时倒有些惶恐起来:“儿子已经数年不曾摸过四书五经,从前也不擅八股,如今忽赂叫儿子去应试,这短短几个月,只怕不够的。”
章寂微微沉了脸:“你从前又不是没考过,那时你才弱冠,学问尚浅,都能考中,如今你怎的反而没把握了?虽说几年没摸课本了,但你教过三丫头与虎哥儿,平日里也是书本不离手的。你成日家说自己有学问,嫌你二哥给你谋的差事荒废了你的才学,如今却又说出这等话来!”
章敞呐呐地,只能低头乖乖认了错,答应一定会尽全力备考。
对于明鸾说的路遇“曹四”与华荣记赠粮之事,章寂则指出:“无论那人是什么身份,与咱们都不是一路人,你回绝得很好,虽然你说那几株奇花是高产的粮食,十分难得,但你只种过稻米,哪里会种它?与其欠了人家人情,还不如不收。至于华荣记赠粮,想必是那人听说你姓章,猜出你的来历,知道你与茂升元有亲,更猜到茂升元买粮的目的,才想借这点粮食示好。欧阳伦门下自然都不是笨蛋,如今他们吃了亏,也知道当年谁是谁非了,可惜大错已成,这会子他们想用点小恩小惠弥补我们,却是休想!若换了是我,宁可把粮食送回去,也不领他们的情!”
明鸾暗暗咋舌,但想到马贵筹粮不易,又已经付了粮钱,没必要再把粮食送回去,便索性装聋作哑,待回到房间,才小声对陈氏说:“祖父好象很生气呢,可是马贵已经买下那些粮食了,没必要送回去吧?”
陈氏有些心不在焉:“他老人家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茂升元要如何行事,他是不会干预的。”接着又对明鸾犹豫了一下,道:“鸾儿,让你父亲考生员,固然是好机会,可是我担心……你父亲未必能考中。”
第二十八章 文章
明鸾愣了愣,不解地问:“为什么?父亲以前不是考过秀吗?就算放下功课几年了,温习温习,总能捡起来的。”
陈氏苦笑着摇头道:“你以为科举这么容易么?当年南乡侯府仍在,你父亲与你二伯父均请了名师来家教导,从小儿用功,足足准备了十多年功夫,临考前,又请你石家姑祖母出面,想法子打听得那一科的考官是谁,她长子又请了两位博学的翰林帮忙,依据那几位考官的喜好拟了几十个题目,让你父亲兄弟二人事先作了几篇文,再请来大儒指点,然后将改好的文章熟加诵读。如此这般,方才去应考。幸好那两位翰林拟得的题目里头,有两篇都与考题有些许相似之处,你伯父与父亲也就靠着事先准备的文章过了这一关,只是你伯父知道变通,文章便作得好些,名次也高一点,你父亲的文章稍嫌生硬了,名次就低一些。你细想想,当年准备得如此妥当,你父亲也不过是勉强考中,如今他都几年没认真温习过功课了,既无翰林拟题,又无大儒指点,考中的机会能有几何?”
明鸾哑然,她倒是不知道自家便宜老爹当年原来是这样考中的,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声“靠”。章敞成天说自己才学好,偶尔也作点歪诗,自己只当老爹真有才学,只不过是酸腐气重一点,没想到当年的科举是这样过关的。这不是事先捉题吗?又请了大儒帮忙修改,根本就是作弊嘛!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绡些不好看了:“不管怎么说,机会已经争取到了,父亲能考中也罢,不能考中也罢,都要尽全力去考!他也许没有太高的天赋学问,但也曾经熟读四书五经,还有过童生试的经验基本的东西总是知道的。这小地方的考试,考官学问未必会很高,崾们也没听说德庆有什么名家,只要他老老实实地作出四平八稳的文章哪怕是得最后一名呢,能通过就行了。母亲,这几个月,我们可得督促他用功,绝不能留下遗憾!”
陈氏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事情本是我们自己去求的柳同知既然已经发了话,若不试上一试,便自行退缩,只怕要得罪了他。茂升元献粮,本来是件好事,只盼着能为陈家带来一丝转机,不曾想生出这等枝节,你父亲承了柳同知的情,陈家反倒不好再求更多了。”
明鸾一听,便知道她定是有了心结。江千户写家信回来,让紫兰通过明鸾母女暗示茂升元献粮原本就是为了帮助陈家的,没想到如今陈家还未受益,章家便先得了好处,极有可能还会影响到陈家的利益,对于近年来已经不再对丈夫抱有期望的陈氏来说,自然不是个好消息。明鸾只得劝她:“母亲想开些吧,父亲若能考中,咱们家就能离了这里,您也能过上轻松些的日子。外祖父与外祖母知道了,也就不会再担心你了。广东与江西相邻广州离吉安其实也就是十几天的水路,咱们在广州住着,说不定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还能坐船来看你呢。”
陈氏眼中一亮,她还从没想过这种事。本来父母年迈,路程太远,他们受不住路上颠簸她实在不忍心让父母受苦,才苦忍思亲之情,但如果她搬到广州,广州与吉安之间有官道相通,水路也平顺,父母未必就不能前来。陈家本有产业在粤中,她父亲就是家族中主管之人,前来巡视一番,也是合情合理的,带上家眷子孙,也让人无可置喙。即便朝中有忌惮章家之人,也没理由为此惩罚陈家。她与父母兄弟就有机会再见面了!
一时间,陈氏犹豫不决。
明鸾见状只能再劝:“母亲就放宽心吧,考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咱们紧张是没有用的,还是好好督促父亲用功吧。”
陈氏抿了抿嘴,重重点头。
章敞从此开始了苦读的日子。
首先,章家并没有充足的书本,连四书五经都不全,只有文虎平时学习用的《三字经》、《百家姓》与《千字文》,还有章敞教明鸾时用过的《论语》和《女诫》、《列女传》等书,为了重新熟悉科举知识,章敞跑到城里搜刮了所有能搜刮到的典籍与参考书。马贵又送来了笔墨纸砚与几本好不容易搜罗到的本地举子文集,里头的文章全都是曾经考中举人的德庆本地学子当初通过童生试时写的文章,给章敞做参考。有了这些,章敞总算有了些底气,开始用功。
其次,在章敞用功期间,章家其他人也没闲着,不但特地将原本文虎住的小屋收拾出来,辟为静室,专供章敞读书起居,文虎则跟章寂睡去了,还让全家上下齐齐费心,在经济条件许可的前提下为他弄来许多营养丰富的食物,三天两头炖汤进补,而且全家人无论白天黑夜都不许发出噪音,说话必须低声,走动必须轻手轻脚,连砍柴、舂米等事都要转移到远处去做。周姨娘每天都坐在院子里看门,但凡有人经过时高声说笑,就要上前去请人家降低音量。这样一来,没两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章敞要考科举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章敞将四书五经重头通读一番,再看看人家的文章,心里便有了底气。这德庆原是小地方,论文教还真是不如京城多矣,光是那些举子的文章,便远不如京城小小童生做得华美。要是这些人都能考中,没理由他一肚子才学,还会考不中的。
章敞心下美滋滋地,又依着前几年童生试的题目,自己试着写了几篇文章,自以为得意,笃定自己今科必然高中,说不定还能搏个案首呢。父亲成日骂自己无用,二哥临出征前还把自己当是蠢货般嘱咐了又嘱咐,如今他总算能给他们看看自己的本事了。一旦自己成了生员,便能转入民籍,带着家人迁往广州那样的大城,那时候的生活可跟现在不能比。二哥便是立一百次军功,也没法做到这一点。
这般想着他立时便将自己所作的文章里自认为最好的两篇挑了出来,工工整整用馆阁体抄写好,打算送去给柳同知瞧瞧。柳同知发了话,要亲自过问他备考的事以确保他今科必中,他也该给柳同知吃个定心丸,好教对方得知,给他这个参考的机会,也是对方的荣耀,别总想着对章家有恩,便挟恩以报。
柳同知收到他送来的文章粗略看了一遍,并没说什么,便命人送去给一位相熟的老教谕。那位老教谕在德庆学宫内可说是德高望重,桃李满德庆,几乎所有通过童生试的德庆学子,都曾经受过他的教导,而每年中举的德庆学子,也以他所教的学生最多连学官大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老人家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了,只专心教几个看好的学生不再上大课,平日里深居简出。因柳同知之子柳璋如今就在他名下求学,因此柳同知特地请动了对方为章敞看文章。
老教谕收下了文章,第二天叫人送回了柳家,没有多说什么,只叫柳同知转告作文者,重新写一篇过来。
这就意味着章敞写的两篇自以为上佳的文章都不行。
章敞从柳家仆人处听到这件事,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文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若不是章寂在场几乎要就发作出来了。
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好文,即便比不得他当年在京城时的水平,也比本地那些童生所作的强多了,那老教谕凭什么打回来叫他重作?!
章寂微笑着送走了柳家仆人,回头便沉下脸问儿子:“你都写了些什么?!好歹也是做过生员的人,居然叫人直接把文打回来了?!你还有脸在这里委屈?!”
章敞当然委屈:“这两篇文章是儿子好不容易才写成的自问并无不妥之处,那老先生自己学问不足,倒说是儿子的文章不好。”
“放屁!”章寂啐了他一口,“人家当教谕当老了的,不知教出了多少秀才、举人,进士也有,他学问不足,你的学问就好了?那怎么不见你从前考中个举人回来给我瞧瞧?!”
章敞涨红了脸,嚅嚅的不知该如何回答。章敞便踢他一脚:“给我回去,重新写!”
章敞只得照做。这一回,他格外用心,将两篇文章作得是花团锦簇,自问再无可挑剔处,才自个儿换了新做的直裰,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十足一个读书人摸样,亲自将文章送到城中柳同知处。
柳同知因军粮的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剩下没几天功夫了,可德庆要上交的军粮还差两三千石,正焦头烂额呢,也顾不上章敞,随手指了个长随,命他带着章敞的文章去找那老教谕,然后留下章敞在偏厢用茶。
章敞在偏厢里呆坐了整整四个时辰,只见到外头官差、书办跑来跑去,忙得脚不沾地,柳同知也同样不得闲,进进出出了无数次,知州大人那里时不时传他过去,又有许多本地富户上门拜访,等到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以为能寻出时间来跟他说句话,又有人来敲鼓升堂,听衙差们说,是某家人丢了鸡,却发现贫困的邻居家今天饭桌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