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5-03 16:30      字数:4729
  明鸾想起离开南京城时远远听见的那阵钟响,以及当时章寂等人满面是泪朝着京城方向叩拜的情形,便知道皇帝是真的死了,而且就死在他们一家离京的时候,心中不由得叹息不已。
  如果皇帝没死,还能指望他有朝一日病情好转,重掌朝政,把章家捞回去,但他居然死了,也就等于章家再没了指望。看越王与冯家居然对章家做得这么绝,好好的侯爷都象普通重犯一样刺了字,就知道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如果现在做皇帝的真是越王,那明鸾能祈祷的,就只有他新登基后有很多事要忙,没空来打击章家这个手下败将了。
  事实上,章家从来就算不上是他的手下败将,双方根本就没有交过手,只是因为有了个猪一样的队友,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处境的。
  想到这里,明鸾偷偷看了一眼沈氏,撇了撇嘴。
  沈氏压根儿就没发现明鸾的表情,她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为据言氏所说早就在前一天出发流放太原的沈家和李家,事实上都滞留在江宁的这处小小的驿站,尚未北行。她原以为要到太原后才能与亲人团聚,万没想到刚一离京,就能遇上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
  欢喜之余,坏消息也一个一个接着来了。因为病情沉重,沈老爷子在大理寺牢中就死了,沈老太太也没能熬过去,夫妻俩双双赴黄泉,如今沈家只剩下独子沈儒平和妻子杜氏,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沈君安、沈昭容,其中沈君安因为在狱中生了天花,病到今天还未完全痊愈,而且由于高烧多日,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哪里还有往日半分聪明伶俐?叫人看了都心酸不已。
  李家只有沈氏之妹一家是被判了流放,家族中其他人的刑罚要轻得多,而他们一家人里,两位老人只是清减了,倒还算康健,再加上李沈氏夫妻夫人及他们的三名儿女、两个小妾,人口也不少。
  沈李两家提前一天离京,却在江宁停了下来。原因是押送他们的官差职责只到这里,接下来就要换另一批差役兵丁,但后来的这批人听说犯人里有个天花病人,都不肯走了,坚持要等他好了或是死了才肯出发,生怕会被传染。无奈之下,官差只好滞留此地。
  沈氏得知消息后,赶去看望了侄儿一趟,回来找到洗砚说:“我侄儿病情已经好了,只是病后体弱,尚需调养,却是不会过人的。如今驿站里的人视他如猛虎,连饭菜食水都不愿提供,叫他一个孩子如何能撑过去?还请小哥帮着请一位大夫来瞧瞧,替他调养调养。”
  洗砚犹豫了,便去问陈氏的意思。他原是陈家奴仆,自然是听从陈家人号令行事的。陈氏知道后想了想:“这也是应该的。既是一场亲戚,便请了大夫来替他瞧瞧。”
  洗砚领命而去,真的寻了个大夫来,替沈君安诊治,结果是他确实已经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但一日未痊愈,就不该再移动,谁也没法担保他这时候就不会传染别人。至于他眼下痴痴呆呆的模样,却是无法医治了。
  听了大夫的话,沈家人都哭个半死,沈氏急得直跺脚:“哪里来的庸医!”又让洗砚再去请一位大夫来。
  洗砚向陈氏回话道:“这已经是小的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人了,城里的大夫一听说是天花,都不敢出诊,况且又不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子弟,还是个罪眷,便是愿意出高价诊金,那些大夫还要担心会惹事。请回来的这位大夫在城中有些名声,不是没本事的乡下大夫,说的话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陈氏叹道:“好好的孩子病成这样,别说是亲生父母,便是我们旁人见了,也不忍心。大嫂子的娘家人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你就再辛苦一趟吧。”
  洗砚无法,只好去了。明鸾小声拉过陈氏:“母亲,洗砚是奉了五舅舅之命来帮我们的,怎么好一直为沈家出力?你也别太为难他了。”
  陈氏瞪她一眼:“不许这么说!沈家如此可怜,你还是个孩子呢,难道就没半点测隐之心?安哥儿从前还教过你下棋呢!”
  明鸾心道不是我冷血无情,而是我对那家人本没有什么好感,加上他家孩子烧成了痴呆,也不是大夫能治好的,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又何必逼着洗砚为他家办事呢?她能看得出来,洗砚的神色已经很勉强了。五舅舅陈宏对沈氏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他手下的人会愿意抛下正职替沈家办事才有鬼!
  不过沈君安的情形确实可怜,正经陈家人陈氏都发了话,明鸾也就不多嘴了。她只是偷偷打量着差役们的情形,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找上了便宜祖父章寂:“祖父,差役们明明说了要在江宁坐船过江,北上凤阳的,可为什么他们只是在前院闲磕牙,却不见什么动静呢?”
  章寂还未发话,章三爷章敞便板着脸教训她了:“少来打搅你祖父!备船自然是要费些功夫的,那些是差役,又不是船夫,要有什么动静?况且沈李两家还滞留在这里呢。”
  这就是明鸾不解的地方:“我们与沈家、李家又不是一批的,他们在此滞留,是因为有个病人,我们为什么也要跟着滞留?”
  章敞斥道:“你知道什么?这些事官府自有安排,你安心听话就是!”
  章寂的反应却不同,他伸手制止儿子继续教训孙女,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神情肃然,细细听了一会儿差役们的说笑,他转过头来,脸色已经黑了:“不对,既然要北上太原,自然是先去凤阳,再转宿州、归德、开封,最后抵达山西,可他们议论的却是……一路走水路,不必靠两条腿,比别的差事轻省……”
  第二十九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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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鸾不懂这古代的流放路线是怎么走的,但听祖父的口风,似乎不大好,又看了看二伯父章放与父亲章敞的脸色,预感更不妙了,忙问:“那些差役是押送我们的吗?会不会认错了?”
  章敞迅速转向兄长,眼中露出希冀之色,章放却摇头道:“没有认错,确实是他们。刚来的时候,押送我们的官差与他们办过交接,因此洗砚小哥还特地去与他们搭话,塞了银子,不然我们一家也不可能得了这间屋子落脚。”
  流放出京的犯人,按惯例是要锁进当地衙门的牢房里的,因他们一行不知何故被带到这处驿站落脚,驿站中没有牢房,原该往柴房等地方安置,沈李两家就被塞进了这个小院子的柴房中,十几口人与十来垛柴挤在一处,连睡觉的位置都不够。但章家因为有了洗砚的打点,却能得到一间偏厢,虽然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却有一张破板床,一床旧被子,地方也宽敞些,还通风,比沈李两家可是强多了。
  听了章放的话,章敞立时露出了失望之色:“难道……越王与冯家还要再折腾我们不成?如今我们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体面?再受折辱,还不如死了干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章寂早年曾经在军中历练,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名将,但也见识过铁血,最是看不惯这个儿子的软弱,见状狠狠地骂了一句,又瞥见小孙女明鸾毫无惧怕之色,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三丫头,你在想什么?”
  明鸾惊醒,忙答道:“祖父,那些官差是不是打算把我们送到别的地方去?可我们是刑部下令流放出京的,要去什么地方不是定死的吗?”如果是有人私下行事,没经过官方准许的,是不是能找点空子钻钻?
  但章寂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念头:“刑部既然下了判书,自然有明文指示,顶多就是有心人事后篡改了,但公文却是做不了假的,多半是官差受命瞒着我们,实际上流放地已经不是太原了。”
  明鸾先是失望,闻言后连忙追问:“那会是什么地方?从南京出发……走水路的话,会是南方吗?”
  章寂苦笑:“江南闽浙湖广皆富庶,怎会是流放之地?恐怕不是西南就是岭南吧,前朝还有往崖州去的,本朝倒是少见。”
  崖州?是海南岛吗?从气候来看,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明鸾穿越前也是去过三亚旅游的,倒不觉得那里是个清苦所在,就是过海时危险一点,还有每年的台风比较麻烦,西南、岭南也各有各的好处,虽然西南少数民族多,民风可能比较彪悍,岭南还有瘴气什么的,但都是气候温暖的地区,土地应该也挺肥沃,适合种田。
  这么想着,明鸾便道:“这些都是暖和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家里众位长辈和弟弟妹妹们身体都不大好,如果去了南方,冬天也能好过些。”
  章寂听了,神情柔和下来:“傻孩子,你道天儿暖和的地方就一定好么?”他虽喜明鸾小小年纪就表现镇定,遇变不惊,但也只当她是个聪明些的孩子,没有多想,便转向两个儿子:“如今还不知是不是改了流放地,也不知是改到了哪里,但如果不是去太原,原先的布置就通通用不上了。”
  章放神色肃然,低声道:“父亲说得是,或许冯家就是因此才会在暗中做手脚。此事还需尽快确认,若果真如此,还当派人先行一步往北边送信才是。”
  章寂点点头,叹了口气:“虽不知新君是哪一位,但看朝中的局势,恐怕是越王无疑了,圣上虽久病,然一直以来都只是小恙而已,没想到……”
  父子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黯然。虽然章家从来没有涉足皇位之争,但因为与太子有亲,本就被视作太子一方的人马,如今太子以元后嫡出、稳坐十三年储位又深受皇帝信重的资历,居然在一夕之间被害身死,妻子相殉,嫡子失踪,臣属一败涂地,实在叫人措手不及,而得登大宝的又是幕后凶手,章家别说东山再起了,恐怕连苛延残喘都很艰难。
  三个大男人在为自己家族的前途而难过,明鸾倒是没在意,她本就认定了这次流放是要去过居家种田生活的,清苦些也没什么,只要努力,一样有好日子过,至于家族前程,那是什么?
  她眼尖瞥见洗砚进了院子,忙招手叫他:“洗砚大哥,这边!这边!”洗砚脸色有些不好看,闻声倒是笑了笑,换了笑脸凑过来:“表姑娘有什么吩咐?”
  明鸾摆摆手:“哪里有什么吩咐?只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就把先前那几个官差的议论说了一遍,道:“我祖父、伯父和父亲都担心会不会是换了流放地呢,你能帮忙打听一下吗?如果十分为难就算了。”
  洗砚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小的这就去找那些官差说话。”
  他朝章家父子三人行了一礼,便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到了驿站前院,站着打量了一阵,认准一个最容易说话的官差,走过去打了招呼,笑着引他说些家常话,又问:“大哥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日秋凉,穿衣没注意着了凉?可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那官差虽不耐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哪里是什么受凉啊,方才叫新来的上官骂了一顿,心里正不痛快呢!”
  “哦?”洗砚眼珠子一转,“原来是有新来的大人,怎么先前没听说?他为什么教训大哥呢?小弟瞧大哥当差勤勉,资历也最深,便是新来的上官,也该给大哥脸面才是。”
  那官差听得顺耳,态度也好了些:“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浑人,初来乍到,原是要接手押送朝廷钦犯的差事,本不与我们相干,偏要多管闲事。因他品级比我略高半等,我不好驳他的话,倒叫他训了半天去!”接着又颇有深意地看了洗砚一眼:“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错,这里是渡口边上的小驿站,一年也没几个官儿来,更没什么正经牢房——犯人一向是往衙门去的,既要在这里落脚,自然要给他们收拾间屋子出来,先前来的一批人已经占了柴房,再往柴房关,人都站不下了,只能往偏厢安排,偏这新来的上官脾气坏,非说我们对钦犯太过优容,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洗砚心中硌噔一声,脸上却还维持笑容:“大哥当这差事,也有不少难处,若小弟能为大哥分忧就好了。”手下悄悄儿地塞了两锭银子过去。
  那官差一掂量便知道重量,顿时笑了:“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是兄弟的好意,那大哥就生受了吧!”却是推也没推,就干脆利落地收了下来。
  洗砚又说了几句好话,接着便开始旁敲侧击:“不知船只几时能备妥?我们不好跟大哥一同上路,还要提前备好船只,跟着过江去呢。等到了下一处衙门,大哥交了差事,小弟再请大哥吃酒。”
  那官差原本正欢喜着,本要顺口答他,话到嘴边却忽然咽了回去,想起京城来的差役的嘱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说不准,你们比不得另外那批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