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取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卷好递上去：“把它咬在嘴里。”
  手停在铁环上，将它缓缓抬高，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让杨过呼吸乍停，浑身颤抖，直到铁环离开身体，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般软倒下来。胡斐整理好他的衣服，起身道：“我去帮你取药。”
  杨过拉住他，虚弱地摇头：“不……不必了，已经不重要了，我……我……”
  他剧烈地咳起来，胡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拍他后背助他顺气：“你先休息一会吧，我留在这里陪你。”
  杨过苦涩一笑：“也许我睡着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胡斐低低地说道：“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等天亮之后，我再叫醒你，好吗？”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划在心口般，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杨过眼里泛起泪光，可他已不再说话，静静闭起眼睛。
  他真的累了，只想要在这个人身边好好睡一觉……
  白素雪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他们，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落了满颊的泪。
  胡斐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杨过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待轻掩上房门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突然像失去了支撑般，手扶住柱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还可以活多久？”他的声音干涩嘶哑，这个问题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白素雪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也许只有一个时辰……”
  胡斐身体一颤。
  这岂不是说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解毒的方法，当真只有凌若霜的血吗？”即使这个问题已经心知肚明，可他仍然期待白素雪能给予否定的答案，但她微微点头的动作，粉碎了这最后的希望。
  凌若霜已经死了，她不但杀死了自己，更杀死了杨过！
  为什么要让他经受这种痛苦？
  难道他受的磨难还不够多吗？
  悲痛与愤怒交织的绝望填满了胡斐身体，手紧紧抓着柱子，竟在那厚实的柱体上留下血痕。
  白素雪咬紧牙，她怕自己一松口便会痛哭出声。
  一直以为，杨过与生死的抗争已是世上最难熬的折磨，可胡斐所承受的痛苦，又何止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一章比较长，所以我分成上下两章来发了。
  大家想要的见面终于发生了，这次更新之后，下次就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了，因为最近实在很忙，连碰电脑的时间也严重缩水，更别说写文了，约莫还得持续一星期左右，叹气。
  不过他们已经见面了，我想下面的情节大家应该不会太着急了，嘿嘿。
  第　63　章
  63、
  苗家庄。
  方无羽搬了张椅子横在门口，将文泰来等人尽数堵在里面，不开口则罢，一开口便是将他们臭骂一顿。方家虽然没落，但终归与红花会交情菲浅，冲着这个，也万不可与她动手，眼看着天色渐暗，骆冰好言劝道：“方姑娘，你与我们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让我们去见见斐儿跟杨兄弟，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他们。”
  方无羽不屑地哼了一声：“别给我来这套！想要我让路很简单啊，你们个个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块上来三两下就把我打趴下，到时候再找个惩奸除恶的理由，多么名正言顺啊。”
  她有意出言讽刺，骆冰被驳得哑得无言，只得悻悻退下去。方无羽把脚往椅子上一翘，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动手吧你们拉不下脸，不动手吧又在这里唧唧歪歪个没完，其实这做人何必这么迂腐呢，豁达一点，看开一点，该放手的放手，该成全的成全，两边都省心，何必弄得大家都没好日过？”
  “这话听上去倒真有几分道理。”
  “那是！说穿了你们就是太迂腐，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杀人放火，值是你们这么劳师动众吗？再说了，至死不渝的感情又不只发生在男女之间，你们要是知道杨过……”想起他日日以毒物为食，饱受穿骨之辱、虫噬之痛，方无羽神情一凝，喃喃说道，“你们不会明白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有多深……”
  她兀自沉浸在悲伤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文泰来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身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原来视钱如命的方堂主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啊。”方才附合她的声音又再响起，方无羽一愣，终于反应过来，眼角瞄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我的妈呀！”
  莫冥倚在门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怎么，看见鬼了不成？”
  我宁可看见鬼啊！
  方无羽在心里哀嚎，这可怎么办呢，早知道就不堵在门口了，现在连逃都没地方逃，就是让他知道自己叛教，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正想怎么应付过去，文泰来已经叫起来：“妖人，总舵主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莫冥斜了他一眼：“嚷什么嚷，自己没眼睛看么。”
  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他身后，长衫而立，风采卓然，不是陈家洛是谁？文泰来等三人大喜过望，齐声唤道：“总舵主！”
  陈家洛举步走进屋里，微笑着道：“原本只是路过此地想来祭拜下苗大侠，没想到会遇上你们，三哥四哥四嫂，真是许久不见了。”
  赵半山握住他的手激动道：“总舵主，你平安无事便好，咱们兄弟终于能放心了。”
  方无羽正想趁这个机会开溜，突然一愣，唰一声冲到莫冥跟前，拉住他叫道：“教主、教主，你救救杨过，你救救他吧！”
  莫冥不悦地皱起眉：“那个害死青舟的杨过？他怎么了？”
  方无羽道：“他中了血焚花的毒，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莫冥皮笑肉不笑道：“这关我什么事，谁给他下的毒，就让他去喝谁的血，要是死了，正好可以给青舟陪葬。”
  他从来不屑杀人，更不屑救人，不相干之人就算在他面前死上百个千个，他也不愿搭理一眼。方无羽当然非常清楚，但她更清楚，如果这世上有人能解去血焚花之毒，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莫冥。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她咬咬牙，扑嗵一声跪下：“教主，我求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求求你……”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清晰的咚咚声，屋里数人皆动容地看着她。
  莫冥奇怪道：“那杨过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低三下四么？”
  方无羽喃喃道：“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们吧。”
  陈家洛心中不忍，对莫冥劝道：“杨兄弟曾对我红花会有大恩，你便去看一看吧，好吗？”
  莫冥对他嘻嘻一笑，说道：“你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一定会救他。”
  一行数人噼里啪啦走进院子时，白素雪正在准备药草，见他们个个面生又神情古怪，皱眉不悦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几个是红花甲乙丙，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方无羽先是没好气的白了陈家洛等人一眼，紧接着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但是这位就不同了，他就是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无所不能再加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冥教莫大教主！”
  白素雪对她卖力的介绍毫不感兴趣：“你觉得自己太闲的话，就去厨房帮忙升火煎药。”
  莫冥摸摸下巴说道：“怪不得那杨过能活到现在，原来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方法，就你手中这把药草，一片叶子就足以毒药咱们这些人了。不过按时间推算，他现在就算再吃比这个重十倍的毒药，也无济于事了。”
  白素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跟我来。”
  见他们进了门，方无羽啪一声挡在门口，对陈家洛等人嚷道：“你们当是看戏呢，这么多人挤进去干嘛，都给我在外头蹲着！”
  赵半山是见识过她的口舌之利，不想多作争辩，好言道：“那就麻烦姑娘帮我们把斐儿叫出来。”
  方无羽翻翻白眼，摊出手道：“行啊，喊一声五十两，喊两声一百两，先钱后喊，童叟无欺。”
  赵半山尴尬道：“姑娘莫要再为难我们了，斐儿与我们情同手足，便是出来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方无羽怪笑两声：“老爷子外号是叫千臂如来吧，啧啧，还真是一幅从容淡定的慈悲心肠啊，人家正在生死未卜的紧要关头，您呢倒是清闲的很，还有心情叙旧，小女子实在佩服，佩服啊。”
  赵半山那话本是随口一说，并无恶意，旁人若听了方无羽这番嘲弄，必然大怒，但他处事一向宽容礼让，加之心里又记挂着胡斐，反而慈笑道：“姑娘处处都为斐儿着想，他能有你这么一个红颜知己，真乃人生幸事。看姑娘也是个是非分明之人，心里定然清楚我等用意，我也不在多说，只是希望姑娘能明白，错一步毁一生，斐儿他赌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而已。
  第　64　章
  64、
  赵半山若是恶语相加还好对付，这般和言悦色倒更让方无羽措手不及，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现在这当口，她也管不了这许多，心里虽然虚，但说出口的话仍然理直气壮：“得了吧，别在我跟前说大道理，错也好对也好，都是他的事，用的着你们替他决定吗？照我说，你们就是怕自己名声受损，被连累，怕被人耻笑，怕……”
  她骂得正在兴头上，那房门却突然开了。
  “方姑娘，别再说了，”胡斐脸色疲惫，力不从心道，“几位哥哥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他这副模样出乎众人意料，赵半山讶异道：“斐儿，你怎么累成这样？”
  胡斐冲他一笑，目光停在陈家洛身上：“总舵主，你回来了。”
  陈家洛方才已听文泰来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见他这般憔悴，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反而道：“三哥四哥，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赵半山指指屋里，又指指胡斐：“可是……这他……他们……”
  陈家洛一笑道：“你们若信得过我，便将斐儿的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赵半山与文泰来互望一眼，他们也非不明事理之人，眼下这当口的确不宜多说什么，既然总舵主应承下了，他们又哪有不放心的道理，便道：“也好，咱们就先回苗家庄，若有差遣总舵主派人来通知我们便是。”说罢又回头看了眼胡斐，摇头叹息着离去。
  胡斐轻舒了口气，勉强笑道：“多谢你，总舵主。”
  陈家洛拍拍他的肩，问道：“杨兄弟伤势如何？”
  胡斐默默摇头。
  陈家洛安慰他道：“放心吧，莫冥会有方法救他的，倒是你这么疲倦，该去休息一下了，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只有养好精神，才能照顾好他。”
  胡斐诧异地看向他：“总舵主，你……”
  陈家洛叹道：“三哥那番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他所说的虽是人之常理，但世上许多事本就在常理之外，谁又能控制得了呢。”
  胡斐一愣，听出他话中若有所指，但心不在此，无意深究，只紧锁着眉头出神。陈家洛知道此刻任何事都不能让他放开心怀，便也不再劝慰，与他一同静心等待。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那房门才打开，莫冥与白素雪相继从里面走出。胡斐神情急切道：“白姑娘，他怎么样了？”
  白素雪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莫冥，那少年却好像存心要让人着急似的，慢条斯理道：“那人的内力可真是浑厚，难怪他能撑到现在，只是那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的折磨也够他受了，常人怕是宁愿一死了之吧。”
  陈家洛惊道：“当真这么严重？可有法子救他？”
  莫冥居然还很有心情的得意道：“血焚花可是我们冥教的至宝，单是一朵就得花上好几年时间培育，具有培本固元、起死回生的神效，但一经人血浇灌，它便会成为至毒至阴的毒物，这或许就是天下万物皆有正反两面之理吧。”
  陈家洛见他神情轻松，便猜道：“你这么有把握，看来这毒并非无药可解。”
  莫冥笑道：“药的确是没有，但解毒的法子倒是有一个。”
  胡斐眼晴一亮，惊喜问道：“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任何事我都愿意做！”
  莫冥一字一句道：“一命换一命。”
  众人皆是一怔，白素雪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冥道：“血焚花的盅虫在沾过人血后，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个味道，虽然无法逼出体外，却可以将它过渡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此一来，杨过自然就能康复，不过另一个人最多活不过两年，而且还很可能会带来其他病症。”
  他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转过，又停在胡斐身上，道：“这就是唯一的方法。”
  胡斐毫不犹豫道：“用我来换他！”
  莫冥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