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1-04-30 17:16 字数:4903
两人都下去之后,夕鸢让夕莺在桌边坐下,又碰了热奶茶和点心放在她面前,“染香做小菜的利落的很,一会儿就好,先吃些点心罢。”
夕莺手指死死的攥成拳头,声音低的微不可闻,“你为什么要救我?”
夕鸢微微一哂,摇头道:“我若是不救你,便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哪怕是路上素不相识的人,遇上这种困难,我也会伸手帮上一把的,更何况还是你呢。”
“就因为是我,你才更不该帮,不是么?”夕莺始终低垂着眸子,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神情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遇上了什么事,说起来也真是可笑的很,你我前后脚离开京城,如今的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你若是愿意说,那就说给我听听,若是现在还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也无妨,我不会强迫了你。”夕鸢淡淡道,“怎么,你也知道我在你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自然知道,是爹写信给我,说起家中情形的时候,提起了此事。”夕莺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我当时还想着,你夫君害的我家破人亡,可你的荣华富贵却也没能保住。谁知如今见你,却依旧活的红光满面……呵,怎么样,我不见你的时候,心里可从未盼过你好。听了这话,是不是应该将我扫地出门?”
“你我不睦也不是这一两日的光景了,你若是替我担忧,那我才觉得奇怪。更何况当时敦肃候被抄家流放,我也没去细想过你的死活,咱们算是扯平了罢。”
夕莺肩头仿佛微微一滞,又极快的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么,好啊,我就说给你听。那一日,家中被抄,老爷和夫君两人,都被朝廷的人带了去,家中就只剩下我与太太和几个姨娘。然后就有人告诉我们,说我们永世不得入京,即刻就被赶了出去。当时……只觉得如做梦一般,一夜之间,便什么都没了。”
夕鸢微微颔首,神情不变,“后来呢,你们要即刻离京,不得逗留,大约……是顾家的新宅院都不得去了罢。”
“自然了,皇上下的旨意,怎么会留有后路,没有赶尽杀绝,就应该感恩戴德了。那几个姨娘,一路南下,便都各自回了娘家去。我娘家……你也是知道的,此生都不能回去。太太的家在杭州,我便一路跟她到了杭州,谁知到了地方之后,她却让我给她当洗脚婢女,还说……还说如今这样,都是我早先做下的孽障,她还诅咒宝宝。我气极了,便带着宝宝从那儿出来,发誓再不去求她。本来我身上,是有些盘缠细软的,可是这一路走过来,住店、雇车,银子水一样的往外花,宝宝还生了场大病。到了苏州城后,我便走投无路了,反正我已经这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可宝宝还这么小,我怎么能让他受罪呢……”夕莺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拭泪,“然后,我就想找一份工来做,后来就遇到了你,就是这样了。”
她说完之后,恰好染香也将饭菜端了上来,摆在她的面前。染香虽然没说什么冷言冷语,但也不会像夕鸢那般,还肯和她说话,只同夕鸢屈了屈膝道,“奴婢先退下了,小姐若是有事儿,只管唤奴婢就是。”
“嗯,恰好你这会儿没事,去请个大夫来给那孩子瞧瞧,听说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场大病,这个岁数的孩子身体都娇贵的很,别再落下什么毛病。”夕鸢柔声说完,又压低了声音与她耳语道,“我知道你心里恨她,我对她也没法子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过,只不过稚子无辜,那孩子为何要受这种罪呢?再说你看她现在这样,也是受到了折磨惩罚,心里头能放宽些就放宽些罢。”
染香抿了抿唇,又不着痕迹的瞥了夕莺一眼,点点头轻声应了一下,转身便走了出去。
忽然听夕莺轻轻笑了一声,低低道:“你可还记得,那时候在太后寝殿外,我曾与你说过一句,看看谁能够笑到最后,结果……终究还是你赢了啊。我从生下来,便出身不如你,无论再怎么得意,终究是矮了一层。我以为爹对我是真心疼爱,谁知也不过是将我视作棋子,我以为进了敦肃候府便可无所顾忌,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罩子,闷闷的不通透,却带着几分痛意,“你可知道,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就因为你有个嫡女的身份,就能得到太后看重。哪怕被退过婚,你依旧能够嫁入端亲王府为正妃,连在爹的面前,你也能够扬眉吐气。而我呢?我从小要什么都有,可是到了后来,我却是要什么都没有。”
夕鸢又将那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往夕莺跟前推了推,“从前你虽然做下过许多错事,不过好在,也没真正害到过我。我从前自然对你也极不喜欢,倒也从有过害你的心思,由此看来,我们对彼此倒也不算真的恨之入骨。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你这个时候让我遇到,怎么就知道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呢?既来之,则安之,我不会害你的。”
夕莺嘴唇轻轻抖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却拿起面前的勺子,轻轻舀起粥来。
夕鸢放下帕子道,“你先吃些东西,我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不止是孩子,我看你也该好好的诊治一下。”
说完,她便起身往屋外走去,身后的夕莺仿佛说了两个什么字,夕鸢听得并不太真切,不过却抿唇微微笑了一下,脚下不停的走了出去。
她不是爱心泛滥,只是觉得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有天意,否则这偌大的苏州城,怎么就偏偏让她遇到了夕莺呢。
正如她所言,夕莺终究也没真正害到过她,最多就是嘴皮子上讨些便宜罢了。今时今日她落得如此地步,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拿刀添一抹新伤。
她本想走到门外去瞧上一眼,看看染香出去了没有,谁知刚走到照壁,迎面就看到一抹颀长身影走上前来,面上神情甚是寡淡,开口便问道,“你收留了敦肃候的儿子?”
……坏了,她怎么给忘了,虽然自己是可以不计前嫌,但是眼前却还有个带着深仇大恨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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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妹子说没有分段,是排版出了问题,马上改过来!对不起了各位妹子,下次肯定不会这样的!
第九十九章 当然在乎你,变态给我死!
虽然说敦肃侯已经死了,可是按照楚离和他之间的血海深仇,会不会想要那孩子一并跟着偿命啊?
不过楚离也不是那种狠毒之人,大概最多就是不许自己收留他们母子吧。
或者说,他只是纯粹来表示一下关心慰问?
她看楚离面无表情,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些紧张,“师父怎么知道了,难不成有耳报神通风报信么?”
楚离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你身旁的那个婢女往门外去,说是要去找大夫。我还以为是你病了,谁知道一问却是如此,你打算往后就留他们住下?”
夕鸢想到与楚离必定要做上一番解释,此地又是最显眼不过的所在,万一夕莺一会儿吃过饭出来,两人再遇上了,情形似乎也怪怪的。她便请楚离随她去了一旁的偏厅,关上房门又为两人各斟了一杯热茶,推到楚离面前,“师父从外头过来,必定是受了些凉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一会儿……留下一起用饭罢?”
楚离执起茶盏,却没有喝,放到一旁望着她道:“说罢,是怎么一回事?”
真性急啊,连喝口茶的工夫也不肯缓给她。
且看他那副样子,就是“不说出实话绝不善罢甘休”的表情。
夕鸢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今日之事,说来也是凑巧,我和云谨在铺子里招些新的女工,谁想就遇到了她。我见她衣衫破旧,还带着孩子,在苏州城更是无家可归,就先将她带了回来。我看她和那孩子的模样,都不大康健,就让染香去请大夫来瞧瞧。我看染香也去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就出来走走,然后就遇上了师父你,也没想到你来的这样巧,事情便是如此。”
她虽然是挑了要紧的来说,但却是字字属实,楚离听完之后凝眸片刻,而后沉声道,“你这样收容了她,是对前尘往事既往不咎了?她从前如何对你,如何对你母亲,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师父怎么知道她和我从前不睦的?”
楚离轻轻扯了扯嘴角,似有些不屑之意,“我想知道的事,哪有什么不知道的?更何况,你们二人不睦,早已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只怕对顾府稍有熟悉的,都清楚的很。”
言下之意就是,像他这样还特意去盯过顾府的稍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夕鸢抿了抿嘴唇,总觉得喉咙干紧的厉害,又喝了口茶道,“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只是她如今已经很惨,我与她从前虽然没什么亲人的样子,可退一万步说,也算是认得的人啊。若是放任不管,要她饿死冻死在外头,我良心上如何能安?从前的事情,我不敢说心里能完全忘了,可不再去想就是了。我如今过的自由自在,想要的几乎都有了,她如今……却已经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师父,我知道你与敦肃侯有仇,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敦肃侯的儿子,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无关啊。”
楚离微微扬起些眉头,勾唇哂道,“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不成?不过说起来,他是敦肃侯和儿媳生下来的孩子,这样来路不明的出身,你倒也不在乎。”
夕鸢怔了怔,脱口道,“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那孩子……虽说是她和敦肃侯所生,只是毕竟是一条生命。众生平等,他在襁褓之中,又没什么错,不该因为出身而受到歧视啊。”
楚离微微颔首,摆手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儿毕竟是你的宅子,你想留什么人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只不过,你那妹子心术不正,从前便对你接二连三的出言不逊,心里头也难保没有什么恶念。我是怕你脑筋单纯,引狼入室还不自知。”
夕鸢听他话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恼怒的意思,不免松下一口气来道:“我哪里有引狼入室呢,她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且一心都牵系在那孩子身上。何况我也相信,善有善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对她没有恶意,她现在对我应该也没什么争逐的心思了,哪里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我想在香皂铺子里上个新物件,叫花露水的,已经都调配好了。只是铺子里头的男人总是不够心细,到底还是女子来封装仔细些,若是她愿意,我就让她去铺子里做工,工钱自然会给她。她若是不愿,我也可以看她自己有什么打算,若是需要用钱,借给她就是了。”
楚离向后靠了靠,半眯着眸子,颇带出几分慵懒之意来,“你倒是替她想的很周全,可不知她会不会领你的情。”
“她领不领在她,我做不做就在我了。”夕鸢笑眯眯的向楚离那儿凑得近了些,轻声道,“我收容了敦肃侯的儿子,师父不生气罢?”
“为何要生气,正如你所说,此事与他没有关系,我再怎么昏庸,也不至于糊涂至此,拿个小孩子出气。”
夕鸢弯着眉眼,此刻才觉得心里轻快起来,“那就好了,师父一进门的时候,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我方才还想着,倘若你要杀那孩子,以我的功夫又拦不住你,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楚离扫了她一眼,神情似乎温和了几分,“怎么,你很在乎我的想法念头?”
夕鸢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然在乎,你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且我在这苏州城里,除了云锦他们,最亲近的也就只有你了。我当你是亲人一样的,你的喜怒哀乐,我又岂会不往心里去呢?”
楚离听完此言,眉目间更舒展开几分,同夕鸢露出一个淡然闲适的笑意来,唇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魅惑而优雅。
也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了,楚离脸上的笑意似乎越来越多,虽然不会像自己那样开怀大笑,只是比开始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难道是他被自己现代女性的独立风采和人格魅力所感染,所以性格也越来越开朗了么?
夕鸢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想着,只是从楚离那含笑的唇角中,却不期然又听到了几个字,“又忘了喊师父了?没大没小。”
……自己果真不该想太多的!
中午楚离终究还是没留下用饭,只说他以后打算常留苏州,铺子里的买卖也打算自己经手,这会儿要回府去瞧瞧账目。夕鸢揣测他还是对夕莺有些芥蒂,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以后慢慢再说罢。
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