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1-04-30 17:16 字数:4883
想当年民国时期,那花露水横空出世,也是风靡中国的。哪个太太小姐不是人手一瓶,既然那会儿可以红成那样,那在这时的苏州,必定也同样可以。
“等我过两天先调出方子来,自己制好了试试味道,只不过其他都容易,就是铺子里人手大约不够了,咱们只怕要再招些人。”
云谨颔首,“确实要招些人来,前儿个还有几位嫂子去铺子里头问我,咱们收不收女工。我想着,这包香皂也是细致活儿,以后要弄那个花露水了,挨个瓶子装好就更要细心,小姐可愿意收些女工来试试?”
大殷民风开化,对女子的约束也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倘若夫家和自己愿意,女子是可以出外做工的。夕鸢听了这话,想也不想便点头道:“这当然好,我就是女子,开的铺子再能帮其他女子谋生养家,岂不是再好不过?这样罢,等我这两日试好了香味,初八铺子开张之后,你就在门外挂出一块牌子来,这一次转收女工。”
虽然女子做工不受拘束,只是大部分的店铺还是不愿用女子,想来也是,女子能做之事,男子大约都能够做,可反之则不然。但夕鸢却觉得,比起赚到手的利润和银子,能帮一帮这些女子,才更让人觉得高兴。
这样子为当地的女子做些实事,帮她们一把,她存活在这里的感觉,也就越发真实了起来。
花露水的制法并不算难,比香皂复杂不到哪儿去,从前在王府里头配原料,夕鸢还总要避讳着人,如今大大方方的在院子里做,更是得心应手。她只用半日工夫便将配方调好,这会儿薰衣草难得,她便用茶花做了香味的替代,又将薄荷叶碾碎揉进去少许。她将原液放在一个瓷瓶里头,两日之后一经打开,只觉得那股子气息扑鼻而来,香气甘甜,还可提神醒脑,可谓是大获成功。
原料不成问题,那接下来就只等着上架去卖了,这装花露水的瓶子夕鸢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去想。玻璃难得,琉璃又太过贵重,想来想去还是瓷瓶最适合不过。加上瓷瓶不透,从外头瞧不出色泽和模样来,更让人添几分好奇之意。
夕鸢打定主意便即刻下手去做,亲手将瓷瓶的形状模样绘制出来,也是一朵山茶花的模样,且上头要凹印上夕颜阁花露水这六个字。她
同云谨笑言,“从前弄山茶花做店里的标识,只是喜欢这花的模样罢了,如今茶花却四处可见,冬日里头提纯好了香精,一年都用不尽的。可见我当时有先见之明,早早的用上了这花,如今既有茶花在外,又有茶花味道在内,这样才算相得益彰呢。”
云谨掩唇笑道:“小姐这花露水一摆上去,必定又要让人疯抢一阵,小姐这生意越做越大,往后可要做成大殷头一号的女首富了。”
“女首富?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说别的,比起眼前的萧夫人,我就差了许多呢。”
“小姐还年轻,根基没有萧夫人扎实,眼前自然比不过她,咱们且看以后罢。”云谨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又低下头来扎花领子,“说起来,这萧夫人自那一回之后,倒再没找过小姐。”
夕鸢倒还巴不得她忘了自己,免得又要包办婚姻,“我记得她新岁时候送来了节礼,回礼都送过去了罢?”
“早就送回去了,且备的不薄,足能够和她送来的媲美了。”
夕鸢微微颔首,“这样就对了,别欠她什么人情,过两日等到了元宵的时候,你先将礼物送去,也显得咱们知道礼尚往来。”
云谨哎了一声,两人又合计起招工的事儿来,云谨的意思是招些本地人,家都在这儿,出了差错也不会找不着人。可夕鸢却觉得,只要是人品端庄的,那从哪儿来的都不打紧,外地来客,漂泊无依,也是可怜。
云谨却怕她到时候招来心术不正之人,夕鸢便笑着同她说,等招工的时候,自己与她同去,在一旁替她把关,如此才让云锦放下心来。
这两日忙起来后,时间便过的极快,烧陶做瓷瓶的人是楚离替她找的,那人手里有十来个徒弟,手脚极为利索,手工也十分精细。夕鸢对这瓷瓶甚是放心,而酒楼王富也拍着胸脯说会照看妥当,她便在初八这日与云谨一同去了铺子。
夕鸢本以为不会有太多的人来应招,谁知这牌子一挂出来,进来应招人数之多竟不亚于要买香皂的客人。初时她是看着觉得来人无碍,便一概收下,这会儿人渐渐多了,便不得不立些规矩和条目了。如年纪,经验等等,这样算是筛下去了一批,可来人却还是远远超出了夕鸢所预想的。
“小姐,要不奴婢去将那牌子撤了罢,这还没过午呢,都招了十来个了,虽说也有打法去酒楼里做厨娘的,但也是足富裕了。”云谨问着她的意思,皱眉看着名单上头那些个人,“再这样收下去,咱们也用不到啊,到时候还是要再辞回家去。”
夕鸢也留意到来人实在太多,便点了点头道:“你去摘下来罢,若再有人来问,就说人已经收购了。正好,我上楼去对对账目,还有咱们铺子里掌柜的和其他伙计的礼钱,也该一一备下。你弄好了之后,上楼来找我便是。”
说罢,便收拾了面前的纸张笔墨,转身要往楼上走去。这会儿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孩童啼哭之声。
女子仿佛是在于云谨说话,“这位姐姐,求求你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这四处又都不肯收女工,唯有你们这一家。你若是肯收留下我,我必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和东家,我……我吃的也不多,只要够我和这孩子一口饭,再有个能睡觉的地方,连工钱我都可以不要。”
夕鸢驻足凝眸,总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云谨也颇有些为难,“姑娘,我也不是不愿意帮你,只是我们当真已经收够了人,若是再多,也没有地方安置了。前头还有几家铺子,也是新开的,姑娘不妨去那儿瞧瞧罢。”
女子抱着孩子,衣衫凌乱,脸上颇多污秽,几乎分辨不清面容,可神情语气都分外凄楚,“哪里是没有去过呢,就是从那边儿过来的,只是……那几家老板,见了我孤苦一人,不是说不肯用我,就是……就是说好些污言秽语。我虽然走投无路,但好歹也想养大这孩子,姐姐若再不留我,我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她说着说着,又急切起来,指着那牌匾道,“这夕颜阁的招牌,从前是京里的铺子罢?我也是从京里来的,我听姐姐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士,咱们说不准还是同乡。看在这一层的份上,就请姐姐帮帮我罢。若姐姐真的不肯可怜我,那……那我也只有抱着这孩子一起去死了。”
说完,竟膝盖一软,跪在了云谨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啊。”云谨连忙将她扶起,好言劝道,“姑娘还年轻,天无绝人之路,千万别动轻生的念头。这样罢,我去问问我们东家,看看她那儿若是——”
“不必问我了,先将人扶进来再说罢。”夕鸢从屋里出来,也不嫌那女子身上不洁,拉着她往屋里走去,“虽说人已经招够了,可也不能见你们孤儿寡母饿死街头,大家都是女子,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艰辛不易。且我也是从京城来的,咱们真是遇上同乡了,往后你就在这儿留下,后院有空置的房子,也正好给你住着。”
那女子闻言甚是感激,眼眸中都流出泪来,刚抬眸望向夕鸢,想说出感谢之词来,谁知她却一怔,而后面容渐渐拉扯成一个有些怪异的角度,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
夕鸢和云谨见状不解,云谨轻轻推了她一把问道,“姑娘怎么了?这就是我们东家,她已经留下你了。”
女子闻言,似又回过神了一般,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去,用孩子挡着面庞,“不……不必了,我不想留在这儿了,打扰你们……告辞了!”
说完,就好似遇了鬼一般,匆匆忙忙的要往门外跑去。
夕鸢尚且还没明白过来,这女子究竟因为什么才如此这般,便听“哎呀”一声,也不知她是太久没有用饭,还是心理太过慌张,竟没有看清门上的门槛,绊倒在了那儿,连孩子也从手中跌到了地上。
夕鸢和云谨见状赶忙跑上前去,云谨抱起孩子,夕鸢将她扶了起来,皱眉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与我们说说。你自己的身子就算不顾了,这孩子你也不管了么?看你的模样,大约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罢,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总要替孩子考虑才行啊。”
女子肩头不住打颤,似乎想极力躲开夕鸢,可奈何身上却当真没有力气。她将头扭向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我不会饿死他的,就算我自己没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他死的。我……我不想在这儿做工了,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放开我罢。”
夕鸢越听,就越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仿佛在从前已经听过了千百回似的。这女子在见她之前,千方百计的想留下来,可一看见她的脸,就如丢了魂一般,若说这里头没有特别的缘故,她也实在不信。
她又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难不成,是从前的什么故人么?
夕鸢蹙眉,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女子却仍旧用力躲闪。只是她这样孱弱,如何能有力气反抗,终于还是被夕鸢将身子扶正,额前散乱的碎发,也被夕鸢轻轻拂开。
女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全身都在不停的发抖,而在她面容曝露在夕鸢眼前的那一霎那,她脸上更加满是绝望,紧紧的阖上眼眸,咬紧了下唇。
夕鸢在那一瞬间,也是愣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眸子低声道,“夕莺?是你?”
这……实在不能怪她认不出夕莺,只是眼前这个女子,若不是这样近的看清她的容貌,实在是半点都不像夕莺。
她怎么会在这儿?敦肃侯虽然被处流放,可他的家眷却没有跟着一起获罪啊,虽说是永世不许入京,可她也不该沦落到这步田地。
夕莺或许是看她久久不语,唇角便漫出一抹自嘲笑意,“我如今这幅模样,本是最不愿让你见到的,谁知却偏偏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命啊……好了,现在你风光得意,我孤苦无依,从前我对你做下的那些事情,如今你都可以一一还来了。”
夕鸢抿了抿嘴唇,又抬眸忘望了那孩子一眼,终究也只是叹了口气,扶着夕莺起来道,“先随我回家去罢,你衣裳这样单薄,家里头有更换的衣物。你这阵子遇到了什么,为何会弄成这样,都等回去以后再慢慢的说。”
夕莺别过脸去,声音低哑,“你不要可怜我,你越是可怜我,我心里头只会越发难过。我从前对你和大娘那副样子,你必定是恨我入骨罢?现在是上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的羞辱我,嘲弄我一番?”
“我为什么要嘲弄你?从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我是不会对你锦上添花,可落井下石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夕鸢走进屋去,拿了放在铺子里头一件备用替换的斗篷,先给她系上了,“我已经说了,有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去再说,便不为你自己,也要替孩子想想。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在外头这样一直受冻,怎么受得住呢?”
夕莺闻言脸上微微动容,伸手从云谨那儿接过孩子,看着他通红的小脸,眸中神情愈发痛楚,死死的咬着下唇,手指还无法抑制的不断发抖。
夕鸢与云谨相视一眼,轻叹道:“去备车罢,先回家去再做打算。”
这一路上,夕莺都沉默不语,夕鸢也并不开口去问她什么。她心中清楚,自己倘若对夕莺展露出越多的怜悯,夕莺只会愈发难受而已,如今不同往日,看她这幅模样,夕鸢实在不忍再去追究过往。
云谨与夕莺几乎没怎么打过照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染香却不同,她自小跟着夕鸢在府中,不知受了夕莺多少冷落白眼,如今这情形是大大不同,倒也不知她会不会忍不住说出什么诛心之言来。
谁知回了宅院之后,染香也只是如夕鸢开始那般讶异了片刻,而后便跑进屋里拿了干净的衣裳给夕莺换了,又同夕鸢说了一声,“这会儿不是正经用饭的钟点,做饭的满嫂子又出去买菜了,奴婢先去做些小菜罢。”
“去罢,再弄些牛乳汤来,我看那孩子也是饥寒交迫的样子,云谨进去照顾着。”夕鸢知道夕莺清楚她与染香的过节,故而特意点了云谨,也让夕莺心里能够放心些。
两人都下去之后,夕鸢让夕莺在桌边坐下,又碰了热奶茶和点心放在她面前,“染香做小菜的利落的很,一会儿就好,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