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1-04-30 17:16 字数:4867
宇文昊放下手去,却挂着几分深深笑意,目光落在夕鸢脸上,低低道:“只是对你真正动心,我也着实不知是在何时,大抵是情生无痕,却一往而深罢。”
夕鸢听他说着说着,又将话引到了自己身上,便下意识的想再推开,“那……兰清的娘,是从前你身边的婢女?”
宇文昊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这话,我只同你一人说罢,兰清并非是我的亲生骨肉,她的娘也不是什么卑贱侍女。我未封亲王之时,曾奉旨去大同赈灾,没想到回程路上却遇到了窜匪。当时情况险迫,幸好有一人出手相救,我才能幸免于难。而这人便是当地灾民,只说那些流匪夺了他们的救济粮食,更杀了他父母,他定要报仇才行。只是他妻子当时已有身孕,我感念他救命之恩,便承诺帮他照顾妻儿。回京之后,我便将她安置在王府中,因着我是奉旨前去赈灾,却带了一女子回府,更有了身孕,父皇当时震怒不已,勒令我闭门思过,半月不得出门。母妃也因此,对兰清生母屡次迁怒,我虽有心回护,却总不能时时在府中。许是她挂念夫君,生兰清时便难产而亡,只留了兰清下来。母妃嫌这旧事太不光彩,便说是我醉酒之后糊涂宠幸了个婢女,搪塞了过去。”
夕鸢听得瞠目结舌,磕磕巴巴道:“那……那……那这事儿,兰清也不知道吧?”
宇文昊失笑摇头,“她怎么能够知道?这孩子也可怜的紧,刚一落地便失了父母,我在府中的日子算起来还是短暂,且大抵都在书房议事,对她关怀也少了些。如今幸好有你能够疼爱她,也算是弥补了这些年我的疏忽罢。”
没想到……自己这随口一问,居然问出来家庭伦理真相了!夕鸢半晌仍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却又听宇文昊道,“我这样说,并非是为了要哄骗你,只是我从前,当真没有对哪个女子生过什么好感,最多也不过是敬重而已。唯独有你,你性子直率,敢爱敢恨,却又偏偏心思缜密,所通所会更是让我意想不到。三哥许是早就明白了你的好,我没有他那个福气,只是我又比他幸运许多,因为最终娶到了你的,是我而不是他。”
车轴声吱嘎作响,外头仿佛又起了些风雪,莽莽的白雪仿佛能压下一切的烦恼忧愁,只是唯有情思,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夕鸢知晓了兰清身世后,倒也没对她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反而更加细致关怀。她固然不幸,一出生便没了父母双亲,连她名义上的祖母也嫌她阻碍了父亲的前程而对她厌弃。只是她既然能遇到自己,那便是一种缘分,且如今又有南宫云泽对她一见倾心,安知她的命途不是渐渐好转了呢?
她看到兰清,时常就会想起自己从前,由于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后对她就更加苛责。继母的时常打骂,同父异母弟弟的恶语刁难,再加上父亲喝醉后恶狠狠的咒骂她“赔钱货”这样的言语,夕鸢小时候便暗自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定要出人头地,彻底站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让他们再也没法去欺负她,辱骂她。
她倒也着实做到了,没有任何的背景与人脉,也一点点的爬到了银行高管的位置,虽然与那些所谓的亲人早就形同陌路,可谁知老天忽然又把她弄到了这里。
夕鸢有时候常想,老天对她实在不公,为什么不在她境况坎坷的时候让她离开呢?可现在又渐渐有些释然,许多事情大约都讲究机缘,宇文昊与兰清是机缘,自己与兰清也是机缘。既然老天让她历经坎坷,如今又让她遇见兰清,大概也是让她给兰清多些温暖,好不要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罢。
可对于舒慧太妃,夕鸢心里却生出另一种莫名感觉来,这宫里的女人,究竟心思放得多深?明知道是自己的侄女害死了自己的孙子,竟还能任由她在府中兴风作浪,还是说,只因为沈氏是太后赐下来的人,所以太妃就如此冷漠呢?
夕鸢相信宇文昊没什么做皇帝的意图,可舒慧太妃却未必就觉得自己儿子不行,当年先帝众位皇子,想来虽然明面上波澜不惊,台面下也是波涛暗涌的吧。
因为势单力薄,所以才会被皇上重用信任,也因此而要接受许多自己不爱的女人。夕鸢不禁叹了口气,这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觉得王侯之家无可奈何的很,可她除了长叹一声,却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云谨留意到她似有几分恹恹模样,不禁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乏了不成?”
“不是乏了,就是觉得有些累,大约是这两日忙多了罢。”夕鸢轻轻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玩笑道,“这深宅豪府里头的事情实在太多,还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些鸡鸭鱼鹅,种田养花来的自在快活。”
云谨想了一想,也忍不住笑道,“奴婢小时候住在乡下,虽谈不上山清水秀,却也是极好的地方。每个月都有市集可以去赶,单是卖鸡蛋的框子,数来数去的只怕都有几十担。那些个辣子、草烟、麻布,都是成捆的卖,更有姑娘家喜欢的胭脂香粉,日头下映着那盒子,明晃晃的好看极了。那会儿家里头虽穷,可能拿个铜板买一段红绒绳,便觉得知足了。说起来,也有许多年不曾回去,不知还是不是从前那副样子。”
夕鸢涌出几分向往之意,“听你这样说,果真是热闹的不得了,可惜我如今是去不了的,来日若有机会,真想去瞧瞧。”
云谨抿唇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市集月月都有,往后还有的是机会呢。莫说是那乡下地方,京中也有,奴婢赶上去瞧过一次,那摊子啊都多得怕人。”
越说夕鸢便觉得心里越痒,这阵子又是天气不好,又是忙活过年,连去庙里上香的放风活动都许久未曾进行了。她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寻个借口出去走走,却见长喜跑了进来。
长喜进屋后笑盈盈的跪下请安,而后又笑道:“给王妃贺喜了,王爷说了,正好这阵子无事,要带着王妃出门几日,请王妃赶紧收拾衣物罢。”
夕鸢一怔,“出门?往哪儿去?还是从前那处庄子?”
“不是那处,是南边的一处园子,也不算远,马车跑上半日就到。”长喜本就长得喜气,如今笑起来更是险些连眼睛都瞧不出了,“王爷可嘱咐了,谁也不带,就王妃与王爷两人,清清静静的住上几日。”
待长喜退下之后,夕鸢仍然有些怔忪,云谨笑吟吟轻声道:“王爷和王妃心灵相通呢,王妃刚说想出去走走,王爷这就派人都安排妥了。”
夕鸢轻笑一声,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欢欣又是假的,总算能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什么李氏夕莺都通通走开,到郊外去呼吸新鲜空气,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只是她又拿不准那庄子在哪儿,就让云谨还是捡了厚实的衣服带上,这会儿应少棠要留在府中,若要染香与自己同去,难免她心中会有些挂念不舍。反正出门带的人和东西都不必太多,夕鸢便索性留下了她,只带着云谨在身旁。
如今天气冷了,宇文昊反而不与她同乘马车,而是骑马在前方先行。夕鸢在车中掀起一点帷帐,看到宇文昊的湖青色斗篷衣角,啸风步子轻快稳健,兜起一阵阵风来,扬起的手执着马鞭,看起来俊朗精干。
“这儿是哪儿,你认不认得?”夕鸢扭过头去问车里的云谨。
云谨向外探着望了望,也摇头道:“并不认得,南边的路奴婢从前也没有走过,不过既然是王爷择的地方,必定错不了的。”
这会儿走的还是平坦小路,两旁的秃木成林,时不时还能看见些小兔子奔来跑去,初时瞧着觉得很是新鲜,可看久了便也觉得无趣起来。夕鸢靠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半眯着眸子,模糊中瞧见云谨在做针线活儿,这会儿忽然觉得车身一斜,两人又有些向后倒去。夕鸢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在这时车窗外传来宇文昊的声音,“车子拐上山道了,这一截子路难走些,你坐稳当了。”
夕鸢掀起帷帐向外瞧去,果真看到一片山体盘旋之势,这样斜斜向上望去,只觉得仿佛看不见尽头一般。她点了点头,又见宇文昊脸上有些发红,不由问了一句,“你骑着马吹风,不觉得冷么?”
“也没有多久了,过了这个山头,再跑一段路,就能到了。”宇文昊抬起手腕,指了指日头,“太阳落山之前,应该是能够到园子的,久不骑马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那园子里头也有口温泉,晚上泡一泡便不觉得凉了,也好就寝。”
夕鸢想到云谨就在身后,宇文昊声音虽不算高,可毕竟在说温泉、就寝这样的字眼。她偏过眼眸去,点了点头,“那便快些赶路罢,若是等天色暗了还没到,那可就麻烦了。”
宇文昊笑着用手握了握她攥着帷帐的手指,夕鸢感到一股温温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抬眸又对上他眸中的温存笑意,而后宇文昊便敛了笑容,一扬马鞭向前跑去。
好在云谨也没取笑什么,仍是一心一意做着绣活,夕鸢佯作凑上前去看她的手法,心里却有些不大平静。
然而宇文昊说的不假,果真是越过了这个山头,剩下的路便是一马平川了。方才爬坡的时候山势太陡,连帷帐都不敢掀开,这会儿却尽可以卷起帷帐,向远处眺望了。渐渐的夕鸢便能看到个宅院的轮廓了,建在一个半坡之上,等到了跟前的时候,太阳刚刚好落下山头。
马车停稳后,宇文昊前来扶她下车,云谨将披风替她搭上,下车后夕鸢才发觉,这儿却是不似京城中的那般寒冷。大约是因为地势高些,四下又没遮拦,所以并没有什么风势。
“顺着那边儿下去,还有个小镇子,听说过两日有市集庙会,你大约从前也没有见过,这回难得出来,可以好好过去转转。”宇文昊同她往里边走边道,“饭菜现在还没做得,你先回房去梳洗一下,今晚用过饭咱们早些歇息,明儿个若是天气好,可以到四下去转转。”
赶了半天的路,虽说天冷,却也免不了要出些汗,脂粉贴在脸上黏腻腻的很不舒福。夕鸢点了点头,宇文昊又喊来个管事的女人,说是姓薛,夕鸢便称呼她薛嫂子。薛嫂子手脚利落的命人将行李先挪进去,又笑盈盈领着夕鸢和云谨往里走,边走边将这四下的情形说与夕鸢知道。
原来这儿算是宇文昊其中的一处封地,因着离京城不远,地方又开阔,所以宇文昊到了冬日倒是常过来小住几日。
“这可是王爷头一次带女眷前来呢。”薛嫂子边笑边道,“王妃看着便是有福之人,和王爷更是般配,难怪王爷这般费心。”
夕鸢微微一哂,心思却都放在了宇文昊方才所说的庙会市集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没想到自己也能心想事成一把。
嘿,这样看来,老天对她,也还是挺眷顾的。
第七十九章 遇险、生病、花灯会
夕鸢这次出来,身旁只带了云谨,薛嫂子连忙又拨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在院外伺候。夕鸢随意抬眸扫去,发现都是些其貌不扬的小丫头,心想这薛嫂子真是伶俐,难怪被抬举到这个位置。
太阳落山之后天色便暗的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要掌灯,这儿虽不比王府的灯火通明,却在静谧中独显出几分生气来。再加上空气清新,景色也好,夕鸢沐浴之后心情大好,拉着薛嫂子坐下闲话。
“这点子产业不算什么,王爷在大江南北都有宅院和营生,只不过咱们这园子虽不算大,却不吵闹,王爷倒是很爱过来的。”薛嫂子说话时候分寸极好,脸上又总是挂着笑意,让人忍不住便生出几分亲近心思来,“奴婢在这儿管事也快四年了,王妃住在这儿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一应都打发下人来告诉奴婢就是。”说话时,她见云谨要去拾掇床铺,也忙拦了道,“王妃身边的人,到了这儿哪里还能做这些活计,环儿、翠儿,去替王妃铺床。”
话音落下,便又两个使唤丫头应声入内,麻利的走入内室里去。夕鸢见状不由笑道,“薛嫂子真是个爽利人,咱们住在这儿也不知要留上多久,许多的日常琐事,只怕都要劳烦你去打点了。”
“哎呀,奴婢哪里敢受王妃的谢,这都是奴婢的本分事。”
夕鸢又问了些这镇上的事情,尤其是庙会和市集,薛嫂子讲起这些热闹事来,更是绘声绘色,说的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听得夕鸢笑声连连。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头丫头来道,饭菜都已经摆在了前厅,请王妃过去用膳。
夕鸢到的时候饭菜都摆上了圆桌,宇文昊已经坐在了桌旁,见她来了便随手指道:“坐罢,折腾了半天也该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