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4-30 17:13      字数:4856
  贺顿上完厕所回到被窝,看到柏万福看着自己。
  “她还在外头?”柏万福说。
  “在。”贺顿回答。
  “这可咋办?”柏万福抱着贺顿,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贺顿,愁眉不展。黑暗中,贺顿虽看不到柏万福的表情,还是伸出手指,抚平着柏万福的眉头。
  “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呢?”贺顿的手指刚一离开,柏万福的眉心又锁住了。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贺顿大声说。
  “你小声点。”柏万福急着捂住贺顿的嘴。
  贺顿依旧用同样的大声说:“我是你正儿八经的老婆,又不是街头的鸡,有什么害怕的!”
  柏万福说:“咱们太高兴了,就是对我妈的不孝。”
  贺顿说:“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你妈都说通了,从此,她不会再来咱们门口偷听了。”
  柏万福不信:“你还斗得过她?”
  贺顿说:“斗不过。我只是跟她说了实话。”
  柏万福说:“那她说从此后就再不来了?”
  贺顿说:“她是这么说了,可谁知当不当真啊?”
  柏万福拍拍瘪瘪的胸膛说:“要是我妈说了,她就一定说话算话。不过,我还得亲自检查一番。”
  贺顿说:“你刚把我暖和过来,自己就又要出去领受风寒。算了吧。听就听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柏万福说:“不行,我不放心,得亲自去查看。”
  柏万福转了一圈回来,贺顿已经睡着了。他有心要推醒自己的媳妇,又想媳妇实在是不容易,只好自己压抑住冲动,睁着眼睛想事,俯身看贺顿熟睡,嗨嗨独自乐。直到把贺顿骚扰醒,做成好事。
  第十章 中国女人在充满檀香味道的房间里哭泣
  中国女人在充满檀香味道的房间里哭泣
  装修开始。
  人家都说不能找马路装修队,贺顿却不得不上这个贼船。
  她先是去了正规的装修公司。设计师苍蝇见血似的扑了过来,先是不由分说在电脑上给你演示个三维动画的样板间,豪华得让你恍惚真的成了中产阶级。一听贺顿说是要装修个诊所,当下个个傻了眼,嗫嚅着说:“这您恐怕得让卫生局出个图纸。”
  贺顿说:“是心理所。”
  众人散去,一位最勇敢的设计师挺身而出,说:“我一直对心理学感兴趣,能亲手装出个诊所,很有挑战性。”说着拖来一把椅子,让贺顿坐下细细地谈构想,还给贺顿倒了一杯热水。水很热,纸杯太软,被水一泡,顿时东倒西歪。设计师又套上一个纸杯,双手端着捧给贺顿。贺顿受宠若惊,看出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一条大鱼,觉得受之有愧,赶紧拨乱反正:“小诊所,只是一个旧的单元楼房改建。我把要求说一说,您简单设计一下,东西都用最便宜的……”
  设计师面露不悦之色,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说:“那你打算用多少钱装这个诊所呢?”
  贺顿说:“少花钱多办事。”
  设计师穷追不舍,说:“花钱再少也总得有个数吧。”
  贺顿知道敷衍不过,只好透底:“一万块钱打住。”
  此话一出,设计师圆脸变长脸,说:“这个数连个卫生间都装不出来。”
  贺顿顿时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只好讪讪起身。人家也不挽留,马上迎向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妻。贺顿扭头走出几步,觉得口渴,又回过身去,看到设计师刚才给自己倒的那杯水还在袅袅冒着热气,就假装自言自语地说:“反正这杯水别人也不能喝了,留着也是浪费,我就喝了啊……”
  别人也不搭理她,贺顿就自说自话地喝干了双层水杯里的水,离开了正规装修公司。
  其实刚才说出的一万元,都鼓足了勇气。贺顿碰了钉子,转而到马路旁的小店寻求出路。贺顿出没于各种下里巴人聚集的场所,算是把省钱的门道摸了个清。可真应了便宜没好货的老话,价钱低廉的就俗不可耐,稍微上点档次的就贵得让你咋舌。
  “你说,咱们这个诊所装修成个什么风格呢?”贺顿问柏万福。说实话,柏万福绝不是一个好参谋,但眼前没有更好的伙伴,无奈中死马当活马医。
  “你就那么点钱,凑合着好歹装起来就是,哪配讲风格!”柏万福说。
  “瞧你说的!正是因为钱少,才要好好计划,要不然,原本就是杂七杂八拼凑而成,再没个统一风格,真就成了乌合之众。”贺顿争辩。
  柏万福一看娇妻生气,赶紧说:“好好,风格这事就归你了。大方向你把握着,琐碎的小事就交我来干。大主意拿不了,小地方我能出力。”
  看来风格这种高端问题,请教柏万福就是问道于盲。贺顿找沙茵,沙茵说:“我喜欢古典的中式的。”
  “为啥?”贺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大不以为然。理由很简单,中式装修太靡费了。古典的窗棂隔扇垂花门,哪一款不是钱堆起来的?还要配相应风格的家具,花费海了去。
  沙茵不知道贺顿想的是什么,一味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中国人都喜爱国粹,对东方的东西传统的东西,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我听一位讲课的女教授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是她本人的经历,绝对可靠。女教授早年在国外求学的时候,心理上压抑得实在受不了,就去看心理医生。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心理医生叽里咕噜地给她看了好多次,一点没效果。当时那国家也没有华裔的心理医生,后来有一个日本裔的心理医生说他可以治疗。这个女教授就半信半疑地去了……你猜怎么着?”
  贺顿摸不着头脑,说:“猜不出来,你就直说吧。”
  沙茵说:“这个中国女人一去,就被日本心理医生领到一个特殊的房间里,呵,地上是一水的中式家具:条案、太师椅、八仙桌,墙上是全套的中式布置:山水画、风筝、大红灯笼,连空气里都是檀香的味道……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贺顿说:“还是猜不出来。赶紧说吧。”
  沙茵说:“后来那个日本裔的心理医生什么话也没讲,就留下一句话——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静静地,想一想……如果你想哭,这里有杭州的丝手帕。说完,就走出去了。”
  沙茵说到这里不说了,贺顿急了,说:“后来怎样?”
  沙茵说:“没后来了。”
  贺顿说:“怎么能没有后来?这个中国女人总不能一直坐在那间中式屋子里吧?”
  沙茵说:“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我也没兴致说下去了。”
  贺顿连连作揖说:“我的好姐姐,我刚才是被装修的事急得乱了分寸,以为你说的是题外话,不料非常有用。”
  沙茵这才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那个中国女人就在这间充满了中国味道的房子里静静地坐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刚开始是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哭,后来就变成号啕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喉咙都哑了。把她出国以来独在异乡为异客受的委屈,对家人的思念,对自己的怜惜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只觉得把血里的水都哭光了,口渴得不行,再哭就得脱水了,才停歇下来……”
  “后来呢?”贺顿追问。她想象不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狂哭如何收场。
  “后来日本后裔的心理医生就走出来,说第一次治疗就到此为止。然后就是交费。因为超时很多,那次这位中国女人付出了一大笔咨询费。完了。”沙茵宣布结束。
  “疗效如何?”这是贺顿最关心的。
  “教授讲这个故事时,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说疗效好极了。教授后来还说,日本裔心理医生要那么多钱也事出有因。他有若干间按照不同国家和民族风俗布置出来的诊室,比如你是中东人,就有阿里巴巴类的装修,像波斯地毯阿拉丁神灯什么的。如果你是北欧人,那个诊室里就有驯鹿的角和皮、木制的小马还有海盗船模型什么的……东西绝对都是真的,四处搜集来很是昂贵,日本医生也煞费苦心。”沙茵说。
  贺顿若有所思道:“这种治疗方法自有道理,先在心理上创造出一个母体文化的氛围,让人浸染放松。要是有爱斯基摩人来做心理治疗,日裔的心理师还得准备北极熊呢。”
  沙茵说:“爱斯基摩人估计根本就用不着心理师,地老天荒心旷神怡,到处都是矿泉水。”
  “再后来呢?”贺顿问。
  沙茵两手一摊道:“这回的的确确没有后来了。后来教授就讲别的了,再后来就下课了。”
  贺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个女教授思乡心切,沉浸在故国的氛围里,心理压力就舒解了一大半。加上她号啕痛哭了一顿,也是极好的治疗。只是咱们也不是国外,要把诊所照这样装,一是花费太大,二来恐怕也难以收到在异国他乡以一当十的效果。”
  沙茵叹道:“我搜肠刮肚地说了,你又一下子就给否了,我跟没说一样。”
  贺顿说:“咱俩是诊所的股东,从此说话就和以前当朋友的时候不同了。股东开会,都是各说各的,有冲突有商量才能让事业有发展。”
  沙茵笑了,说:“忘了我还是股东。好吧,本股东的意见到此为止,我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股东大会是不是散会?”
  贺顿说:“好吧,就开到这里吧。我回去后再做个记录。”
  沙茵吃惊:“这么复杂?从此你我聊天都要记录在案?”
  贺顿说:“我是学了公司法的,那上边就是这样要求的。咱们今天做个决议,装修的事,就定下让我负责。你看如何?”
  沙茵说:“这种苦活儿,躲还躲不及呢,我没意见。只是心疼你跳到了油锅里。”
  贺顿说:“不用客气。前期工作我多做点。”
  沙茵说:“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沙茵走了之后,贺顿想想那个故事还是挺有意思的,可对自己的装修方案并无帮助。到底怎么办?她拨了钱开逸的电话。
  “哪位?”钱开逸浑厚的男中音传了过来。
  “我贺顿。你好。”贺顿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在为难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准是钱开逸。
  “哦,想我了?”钱开逸开玩笑。
  “我想见你。”贺顿很严肃。
  钱开逸才不管她严肃不严肃,说:“到我家里来吧。”
  贺顿说:“我要找你商量个事,咱们坐一坐就成。”
  “那哪儿成?再说,什么地方商量事也不如在家里啊。今天下午,我等着你啊。”钱开逸说着就把电话挂了。贺顿只好到他家去。
  两人见了面,当然就要亲热一番。贺顿对这样的事情,是无可无不可,半身冷半身热,既感不到快乐,也并不拒绝。她现在无论法律上和实际上,都是那个叫做柏万福的人的妻子了,但贺顿也不觉得对不起柏万福。她有时也对自己诧异,不明白为什么在性的方面如此无动于衷。
  钱开逸的窗帘把下午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好像煤矿的巷道。
  “说吧,什么事?”钱开逸心满意足之后,要给贺顿以切实有效的帮助。
  贺顿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关于风格的问题。
  钱开逸说:“你这么急着穿衣服干什么?”
  贺顿说:“不穿上衣服,我心里不踏实。”
  钱开逸说:“不会有人到我这里来。你放心好了。就算有人来,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贺顿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钱开逸讥笑贺顿“身子换房子”计划,说:“不要跟我讲那个下岗工人的事,我看不起他。”
  贺顿说:“你用不着看不起别人,只说看不起我就是了。”
  钱开逸说:“我只有佩服你。一个女人破釜沉舟到这个分上,别人无话可说。”
  贺顿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问你风格的事。”
  钱开逸思忖了一下道:“洋气。主要是洋气。”
  贺顿说:“这也不是时装,和洋气搭得上界吗?”
  钱开逸说:“你说心理师从哪儿来的?”
  贺顿说:“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问,满打满算,在全世界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当然先从外国来的。”
  钱开逸说:“这不就找到根源了?既然是舶来品,人们就有一种期待,希望它带有异域色彩,而且要尽可能地华美。如果你弄得很简陋,跟干打垒似的,人们一进你的诊所,就有老少边穷的寒酸感。当然了,也不能华而不实,要有学术氛围,要有一种先声夺人的震慑感……”钱开逸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倦意袭上眼皮。
  贺顿悄悄起身离去。
  方针就是灯塔。贺顿牢记“洋气”两个字,开始了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其实单纯寻觅“洋气”风格的装修材料,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比如罗马柱,比如西班牙的仿古地砖系列,比如繁复的雕花板和小天使,千姿百态。但那价格,单是地砖一项,就能把预算洗劫一空。
  功夫不负苦心人,贺顿终于在奢华密林里找到一条勤俭小道。高档品牌常常会有一些尾货,质量没问题,只是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