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17 11:05      字数: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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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下之意很明显,听的宁赐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么笨的女人,是怎么保住皇后之位的……
  施施然转身欲行,却被身后宇文凌叫住:“慢着!母后,此乃皇苏太子阁精英暗卫,有了她的保护,母后安全无虞!”
  李皇后抬起狭长双眸,再三打量宁赐,最终犹豫的点了点头,一瞬间恢复了国母的高傲气派:“罢了。既然凌儿这么说,那么就让她留下罢。”
  宇文凌略带歉意的朝宁赐看了一眼,随口岔开了话题:“母后,近日来太子如何?”
  “还能如何?”
  李皇后的语调略带刻薄:“没用的东西,随便按插个罪名就被容氏一族拖下了水,一点儿也不晓得申辩!倒是枉费了本宫这二十几年来的心思,没想到这么没用!怪不得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她指的自然是太子恪的生母,李卿相的小姨。此时宇文凌的目光闪了闪:“母后,我听闻太子被幽囚的诏书,上边盖得确实是父皇的宝印……”
  “那倒是不假。”提起老皇帝,皇后的预期中突然多了一丝急躁,“我说,皇儿,你若有了机会去向你父皇请安,得仔细留意着点——”她将声音压低,“我老是觉得,你父皇最近行为不太对。似乎受人控制似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外一阵喧哗,李卿相与容束侯的争吵声远远传来:
  “……容侯爷,此乃后宫内廷,你怎可擅进!……”
  “怎么,李将军身为外臣,怎的也进了内廷?!……”
  争吵愈演愈烈,看来容束侯是晓得不能硬闯李皇后宫,却来故意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谈话。眼见时间不多,李皇后加快了语速,声音却压得更低:
  “我儿,前些日子你舅舅悄悄送来消息,说是你小时候救过你性命的那个方士似乎又下山了……你这几日留心打探打探。那位方士道长法术高超,若能得他相助,我儿大事必成……”
  宇文凌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好。”
  李皇后站起了身:“你这就去罢。若有甚么要紧事,莫忘了随时与你舅舅商议。”
  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将宇文凌与宁赐送了出去。一月二十九日。天阴有雪。
  自皇帝缠绵病榻之后早朝久旷,今日开朝,第一件事居然是宣布废太子诏书,刹那间激起千层浪,宫廷内外人人惶恐。容氏家族人人暗地额首称庆,而李氏家族则哗然一片,李卿相当朝就忍耐不住了,大步向前逼视着正在宣读废太子诏书的内廷太监首领孙忠君:
  “慢着!——这诏书是何人下的?!”
  孙忠君慢慢抬起一双眯缝着的眼,满脸褶子堆起了谄媚的笑:
  “瞧将军这话说的……此等诏书,除了皇上亲自盖印,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卿相怒视着诏书上如假包换的皇帝玉印,哼了一声:“当真?!”
  “这个自然。老奴也就只有一条性命哇……”孙忠君久在朝廷,早已练就了油滑口舌,此刻满脸堆笑打了个千,压低了声音,仅周身能听清:
  “李将军恕罪……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这话说的含糊,李卿相自然不傻,听的出其中含义。他霍然转身,朝一旁捻须得意笑着的容束侯狠狠瞪了一眼,哼一声拂袖而去。
  人堆里,容琦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父亲,这老匹夫心有不甘呐——”
  容束侯眯着眼,望着李氏门客一拥而出的背影,片刻才得意地低笑出声:
  “无妨……挫一挫他的气焰,让他晓得我容氏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一去了太子称号,本就被幽囚的宇文恪很快被抄家入狱,被逼搬出了东宫,连带一干太子妃皇孙宫人奴婢等等全部投入了天牢。长信宫一片狼藉,侍女奴婢哭天喊地,加之侍卫呵斥与铁链锁拿声响成一片,其余诸宫奴婢们远远望着,心中害怕,躲躲闪闪不敢向前。
  谁晓得今日是太子,明日是不是自家主子?
  如今朝局混乱,还是各自安身立命为好。哪有闲心管人家。
  世事凉薄从来如此。只有锦上添花,那见雪中送炭。
  东齐刑部大牢,阴森恐怖,历来进去的犯人十之八九死于非命。老皇帝在位期间大肆任用酷吏,大兴冤狱,网织罪名,各种断手拔舌抽筋剥皮等等刑罚甚重,名声听起来叫人毛骨悚然。如今太子恪被送往的那处牢房,正是号称“鬼抽筋”的周仁典狱长掌管。
  周仁乃是东齐出名的酷吏,死在他手下的牢犯不计其数,平常犯人听到他的名号都要抖三抖。想必此次也是得了容派势力关照,见那太子恪一身素衣带着枷号蹒跚而来,周仁先朝他身后押送的官差打了声招呼,皮肉不笑:
  “劳烦二位了。回去禀报你家主子,就说周仁……自有分寸。”
  大咧咧当着太子恪的面,那两个官差一左一右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又塞了几张银票:“大人办事,我家主子自然是放心的……一切就全托付大人了。”
  太子恪瞅着心中一愣,以为是李氏家族派人来疏通关节的,却没想到周仁待官差背影离去,突然冷笑一声回过身来,一双老鼠眼上上下下打量太子恪,眼中精光四射,如同猫瞧耗子一般的申请。太子恪被他瞧得换身发毛,突然只听他一声厉喝:
  “来人呐!——把这犯人给我架起来,打它一百杀威棍!”
  左右一声暴喝,立刻便有官差前来架起太子恪。只吓得宇文恪顿时如遭雷劈,连挣扎都忘了,只是颤声道:“慢着——大人,我有甚么罪名?!”
  “混账!”
  周仁舌绽春雷,震得牢狱墙壁上的白烛光都黯了一黯:“你欺君罔上,蛊惑天子,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居然还不晓得自己有甚么罪名——来人!给我架起来狠狠地打!”
  群衙役兴奋地嗷一声一拥而上。今日居然能看到昔日威风八面的堂堂太子殿下在自己手下受刑哀嚎,实在是说不出的痛快。早就有人抬来刑具将宇文恪缚于其上,旁边有人拿来一条粗黑油浸的长鞭,鞭上隐约有暗黑色血块凝结,只看的宇文恪魂飞魄荡:“你——你——”
  “——唰!”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着鞭子抽打声响起:“啊——!”
  周围围观狱差爆发出雷霆般的欢呼:“好——!”
  周仁眼中闪动的兴奋的光芒,如同嗜血野兽见到鲜血淋漓的肉块一样兴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又握了握手中浸了辣椒油的长鞭,找准姿势,又是一鞭狠狠抽了下去!
  太子恪自幼虽不受宠,但毕竟是堂堂太子锦衣玉食,连磕伤都不曾有过,何曾受过这等残酷的鞭刑?两鞭下去登时皮开肉绽鲜血飞溅,连呼嚎声都惨不成音:“啊——救命啊!”
  他心想着这一百鞭挨下来必死无疑,倒不如此刻就咬舌自尽了罢,省得受这等折辱!
  “——周大人!”
  就在此刻,典狱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太子恪案犯人押到!”
  听到陌生这声音,周仁狐疑的竖起了耳朵,手中的鞭子也自然放了下来。众狱差见有新鲜犯人押到,当即一涌而来围观至前。只见两个身着典狱服的官差押解着一个瘦弱女子立在门口,正朝周仁行礼。周仁左右打量这两个官差,老鼠眼眯缝起来:
  “这二位看起来好生面生啊……不知道在哪处典狱供职?”
  左边那个瘦削官差笑道:“咱们不常来刑部,自然是无缘拜会周大人的……老爷吩咐了,这是太子恪大案中顶顶要紧的女钦犯,可千万不能出了甚么差错!”
  “老爷”是容氏一派私底下对容束侯的称呼。周仁听到后目光闪动,却是又朝那低垂着头的女钦犯多瞧了两眼,见那女子虽然神色委顿疲惫,却是一副清秀好相貌惹人疼爱,他不由得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么……”
  右侧那个差官悄悄迈前一步,将手中窝握成一团的银票塞到了周仁手里,陪笑道:“上边有吩咐,咱们兄弟就得照做……这女子在这儿,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些……保不齐过个三天两日,过了这阵风头,就有人来提人了……”那官差压低了声音,“您也晓得,就是这档子事儿么……嘿嘿,这女子跟咱们……容琦长公子似乎有些瓜葛,此次也是他吩咐的……要是能把她和废太子关近些,或许周大人还能得到甚么有用的情报也不一定……”
  说到这里,那官差自然住了口,退回去笑嘻嘻的瞧着周仁。周热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手中银票,心中了然,当即堆起一副笑脸,捋了捋八字胡须,神色满意:“这个,本官自然是有分寸的——回报公子去罢,就说周仁懂得了。”
  那两个官差打着哈哈退了出去。周仁挥了挥手,命人将那名女钦犯关押到了倒数第二间牢房里,解开枷锁,送上牢饭。待众人收拾完毕,他一瞥眼,又瞧见了缚在架子上的太子恪。他胸前血流不止,头委顿低垂,似乎已经疼昏了过去。
  “今日暂且饶了你。”
  周仁心里像老鼠挠似的,着急着想瞧瞧手中银票的面额,又看着太子恪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也索然无味。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把他押到最里头的那间牢房里去。等待何时三司会审过后再说罢!”
  ☆、二十七、我信他
  是夜。
  三更已过,牢房四周寂静无声。铁栅栏外两个守门的士兵一左一右倚坐在墙角,已经睡熟。怀里亮银枪映着墙壁上幽邃昏黄火把,诡异而静谧。
  疼昏又转醒的宇文恪此刻正艰难地移动身躯靠近墙壁。黑漆斑驳脱落的墙面上,长满了潮湿环境中才有的青苔。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墙根下,把脸颊贴上冰冷的石墙,仰头,张嘴。
  一滴化冻的水顺着唇角流进了口中,冰冷刺骨,却仿佛给他火辣辣的伤口增添了些许难得的清凉。这让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头脑中突然划过一丝模模糊糊的画面——那时候他端坐金马玉堂,如花美眷捧着青花小盏鱼贯而入,在他面前恭敬而卑微的跪下,只为了太子爷赏脸,尝一尝她们亲手采摘泡成的清香花茶。而如今他却像一个肮脏将死之人一样,为了这一滴滴混合着青苔与泥灰的浑水而欣喜若狂。
  原来这就是皇家富贵。原来这就是天子恩宠。
  朝云暮雨,喜怒无常。
  还要甚么功名利禄,甚么仕途抱负?!昔日所读的圣贤书不过是个可笑的幌子,原来正义与权力从来都掌握在强者手中,自己的愤懑不甘委屈心酸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他们才是主导朝廷的人,只有他们的话会被当做圣旨一样供奉起来,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太子——在李氏家族荫蔽下尚且可以苟活偷生,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价值,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
  冰水继续一滴滴流进口里,宇文恪僵硬的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就在方才,他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临死前那一刻惶急绝望的眼神,以及十指痉挛的姿势,都在无声昭告着皇权覆灭下一个孤苦女子的无奈与不甘。昔日种种美好瞬间化作了碎片,宇文恪脑海中清清楚楚记着爱妻临死之前凄惶无助地痛哭:“夫君!……夫君!……他们抢走了政儿!他们抢走了政儿!……他们要杀咱们的孩子!”她挣扎在持枪侍卫中踉跄奔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求你们,饶过我的孩子,饶过孩子!……我给你们磕头,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高贵娴静的太子妃,在娘家没有迈出闺阁一步,在东宫门前给一群抄家的侍卫跪下连连磕头,痛哭失声。旁边站着戴枷的宇文恪,亲眼看着结发妻子最后惨死在众侍卫亮银枪下,尸体破碎。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夫妻远离几年几十年,而是天人永别阴阳相隔。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宇文恪就这么想着,嘴里喃喃念着她的名字,泪流满面。
  “殿下……”
  有细微声响从隔壁传来。沉思中的宇文恪霍然回头,正对上隔壁牢房一双清亮的眼眸。
  “殿下,您的伤口还疼吗?”
  那个一身麻布衣服的女子跪坐在地,双手平放于腹前,双眼略带羞怯瞧向宇文恪,连说话的声音都犹如蚊喃:“您……您若是不嫌弃,奴婢这里还有两粒偷偷藏下的伤药…。”边说着怯怯展开手掌,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安静躺在手心。那女子轻声道:“……同病相怜,看到殿下受伤,奴婢心里也不好过呐……”
  宇文恪凝视她半晌,缓缓开口,喉咙如火烧般疼痛:“你……也是……我……府中人?”
  “是。”那少女怯怯低下头,“奴婢唤作辉夜姬,先前是杂役房里的女仆……太子殿下没有见过奴婢也是应该的。”
  宇文恪沉默了,半晌不说话。辉夜姬下意识抿了抿嘴,片刻,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