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17 11:05 字数:4767
云北凌望着她:“那么容姨,轻侯的毒应当怎么解?”
“放血。”
容繁一言惊起四座:“每日割腕放血,如此七日,待毒血流尽……”
落羽苦笑一声:“那我也就死了。”
容繁不理会他的打岔,却瞧向一旁静默的桑落英:“桑大人,您来自南疆,可曾听说过一种毒草叫做‘风合三酥’?”
桑落英依旧垂着眉,声音不急不缓:“贫尼在《奇经注》中见过这个名字。”
容繁轻轻应了一声:“正是。南越第二代君后极喜欢吃的草药,一旦中了毒,越施法解救毒发越快。唯一的方法,就是放血。这种方法虽然没被记载,但我年幼时曾在师傅的行医札记中见到过。”
云北凌皱了皱眉:“连续七天放血,怎能受得住?”
容繁道:“请公子放心,属下定然保得洛公子无恙。”
大厅中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南宫亭轻咳一声:“公子,如此,那女子是否……”
“暂时留着,以待发落。”
云北凌眉头紧皱,心思不定。随口道:“先以宾客之礼待之,派人守住,莫要让她乱走。”
言罢,顿了顿足,拂袖出了大厅,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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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心情不好,加更一章。
另,第一卷《陌上年少:当时只道是寻常》即将结束。
☆、二十八 皇苏女子是妖孽
就这样,宁赐在凌宸宫中住了下来。
一连三天,她始终规规矩矩坐在阁中桌前,提笔临摹着王羲之的字帖。临完一张,即就近烛火付之一炬。前来窥测的凌宸宫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将之报告给南宫亭,后者却只是轻轻一笑,眉间忧色一闪而过。而云北凌左右闲来无事,常常去见宁赐,自称是凌宸宫少主挚友,前来探望。宁赐初始尚不加理睬,后来也渐渐假以辞色。两人暗地里都是各怀心思,倒是相安无事。
是夜。冷月无声。
夜已三更,玉绳低转。宁赐悄悄披衣起身,推开阁门走了出去。
这是她第二次走出阁门。前一次被人强行抱来,尚处于昏迷之中,对四周景象打量不清。此刻月色清冷如水,四周人迹全无,晚风微凉,拂过阁前绿池夏水,月影微荡。宁赐披衣静静站在池塘前的八角亭子中,凝视着远处苍茫山岭,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衣角,面色却是丝毫未变。
七年来的苛刻培养,足以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忘记童真天性,变得冷静沉着,深思熟虑。她的眼眸中有超乎常人的冷静,可是毕竟年龄尚幼,当她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时,刹那间身躯一震——
“宁赐?夜半不睡,为何?”
宁赐霍然转身,正对上一双清冷眼眸。
月华如水,金波浅淡。少年披一件浅蓝长袍,袍下睡衣雪白宛若白莲。精致锁骨一抹成字,肌肤莹莹,手腕一点朱红。愈发衬得整个人如一朵玉雕白莲,月下蒙了轻纱,看不清触不到,他却无处不在的风骨宛然。
宁赐怔怔瞧了他良久,渐渐地,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刚才,她仿佛看到了……温亦儒。
“临水的阁子月色正好。倘若不趁此机会品味一番,日后不见得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自二人相识以来,宁赐说的话最多的一次。云北凌欣然一笑:“如此,倒是我打扰宁赐了。”
宁赐微微一笑,后退一步,在清冷的长石凳上坐下,随意拂拂衣袖,语调宛然雅致:“无妨。多一个人,也是可以看得。”
云北凌听了也不与她客气,在她身旁坐下,吩咐暗处弟子摆上酒杯,亲自提起酒壶为宁赐斟上一杯酒:“听闻大越皇宫中多藏美酒,前两日我向少宫主要来这瓶‘春竹叶’,赐儿尝尝如何?”
宁赐一动不动坐着,静静看着他月下斟酒,动作行云流水。将酒杯端起,宁赐微微嗅了嗅,怔然片刻:“国藏‘春竹叶’?”
宁赐记得小时候被提去参加祭祀大典,国宴上的贡酒就是国藏“春竹叶”。原产于吴中杜家的窖藏美酒,入口清香甘冽,绵韵悠长,是不可多得的佳酿,与东齐“桃夭”美酒并称于世。宁赐好酒却不贪杯,然而此刻见到美酒在前,黑亮的眸子却也不禁放出光芒。伸手端起酒杯,细细品来,唇齿间甘冽芳泉四散溢开,一丝笑容慢慢浮上了面颊。
而一旁的云北凌,早就移不开眼了。
人说皇苏女子是妖孽。自开国皇帝苏渊一下,历代皇苏公主出阁前极少露面,大多被送往各国后宫成了皇后。世人对她们的相貌并不了解,可是对皇苏太女以及历代女帝的相貌描述,确实不折不扣的惊为天人。自苏渊女帝之下的历代南越女帝皆与世间极品公子联姻,故而后代一个个皆是仪容无双,世传她们受到天地眷顾,能如此钟灵毓秀,生生羡煞一群世间男女。云北凌早就被众人提醒过,万万不可被皇苏女子的容貌迷住,可是如今皇苏的第五代传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坐在他面前,樱口轻抿薄酒,暗香盈袖,云北凌竟然瞧得痴了,丝毫不记得眼前这女子多么危险。
她曾经在被双重侍卫保卫的情况下,不曾忘记带着两柄匕首。
她曾经面对着剑术顶尖的洛羽仍不慌张,甚至狠辣沉着不逊于成年男子。
她自从落到敌人手里始终安之若素,在寻找机会溜出去。
她被皇苏世家的敌人们虎视眈眈注视了七年,仍旧安然无恙。
可是此刻,她却醉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宁赐明明知道自身危机四伏,绝对不是醉的好时机,可她还是醉了。
朦胧中,夜间凉气隐隐侵了上来,宁赐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自己被人慢慢抱起。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气息很干净,说话的声音就如同人间四月芬芳的燕尾花缓缓绽开,渐渐地全世界都是这醉人的温馨——
赐儿。
赐儿……。
这个名字那么熟悉。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宁赐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着四周雾茫茫的环境。阴沉的黑色铺天盖地倾轧下来,宁赐呆呆站立在一片空旷大地上,心里疑惑着:“这是哪儿?”
不提防被人向前一拉,小宁赐一个踉跄,扑倒在硬邦邦的大地上。头顶上,一个尖锐细长的声音在冷笑:
“——第四个,终于完成差事了。”
腰间不知何时被人系上一根粗粗的黑链子,链子的那一头握在黑衣人手中,只见那人走路一跳一跳,脸上表情似哭似笑,肩上扛一根长长黑幡,所过之处声音凄厉如鬼夜哭:“生时——莫作恶——死后——堕轮回啊——”
宁赐恍然一惊:自己居然到了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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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还以为昨晚上吐槽的那一章没传上来……还好。
男二号出现了。基本上属于第二卷的男一号…。
☆、二十九、彼岸如火
不暇思索,宁赐被拽着向前走的踉踉跄跄,抬头打量着四周,有无数人像她一样被锁着拉到了跟前,汇成一个大部队,浩浩荡荡朝着前方走过去。宁赐心中疑惑,忍不住开口询问身旁的那个人:“这里,是地府吗?”
那个人,确切的说是那只鬼,脸上神情与阴间鬼差一模一样,惨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打量宁赐的眼光不怀好意,似乎要把她吞下去。宁赐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去,老老实实的跟着白无常朝前走。
终于,当宁赐再次抬起头来,已经到了地府门口了。
传说中的阴间地府,黑森森的高大门楼俯瞰着脚下这一群孤魂野鬼。幽幽鬼火四处明灭不定,映着守门的鬼差脸色阴晴不定,更加狰狞。黑无常一哭一笑跳至守门鬼差前,扯着尖细的嗓子:“鬼门关——入者不回头——”
宁赐一听,立刻大怒:丫!自己就这么死了?
“放开!”
宁赐尚未待开口,身边已经传来一声怒喝:“本宫乃是北魏太子,容不得你们一干小人推来桑去!”
众鬼木然瞧去,只见那少年十余岁模样,一身明黄长袍血迹斑斑,俊颜惨白,面容阴鸷:“我被小人所害,你们不去捉拿元凶,只会在阴间耍耍小人威风!”
宁赐闻言一惊:北魏太子居然被害?什么时候的事?莫非那位北魏摄政王终于忍不住了?
鬼差闻言,只是冷冷笑着:“死了的人,还敢在阴间抖威风——不用在这里贫嘴饶舌,跟我进了阴曹地府,少不得打你一百杀威棒!左右给我将这短命鬼架起,再敢多言,入油锅炸了罢!”
那少年奋力挣扎,终究架不过一干鬼差力大,被拉扯的踉踉跄跄,带头的鬼差见他顽抗,手中哭丧棒狠狠敲了下去,骂道:“天杀的恶鬼,死了来逞威风!”众鬼差意图在新鬼面前立一立威,哭丧棒轮番敲下,可怜那少年身子骨本就弱,这一番敲打下来几乎不成模样,蜷缩在角落惨不忍睹。宁赐看不下去,脱口而出:“住手!”
众鬼差一愣,趁着这个时机,宁赐冲上去将那少年拦在身下,朝鬼差们望去:“他思归心切,众位大人且饶了罢!”
鬼差愣了愣神,那黑无常一抖夺命幡,尖细声音喝道:“你是什么鬼,自身保不得就敢去救别人!左右,连她一起打了!”
那少年大吃一惊,挣扎着身子要推开宁赐,不料未及起身,却被宁赐一把护在怀里,雨点般的棍棒就落到了宁赐瘦弱的肩上。少年惶急大喊:“别——”
“住口,小笨蛋。”
宁赐护住他的心肺大处,笑嘻嘻看着怀里的人,任凭背后棍子劈啪作响,只是凑过头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不疼的。”
“怎会不疼?!”
少年惶急的眼泪涌了出来。刚要反驳,宁赐微笑着制止了他的话,小声道:“嘘——真的不疼,你看。”
众鬼差见她始终微笑着,丝毫没有疼痛的模样,也不禁心惊。宁赐趁此机会,突然抬起头,朝空中大声喊着:
“——救命啊,三哥哥!”
众鬼闻言,愕然抬头,只听半空中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阿妩?可是你?”
刹那间,所有鬼差的殴打愕然而止。仰头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半空中缓缓飘浮下来,如墨青丝肆意张扬在半空中,邪眸血红,面容冷峻,连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平平板板一字一顿:“阿妩,你在这里做什么?”
鬼差们慌慌张张哗啦跪了一地:“阎君大人!”
这位就是当今天帝的三弟,主掌冥界六部的东岳泰山府君,也是宁赐的三哥。从小就与天帝大哥兴趣不合,成年后便下了阴间掌管鬼怪。今晨正在办公,却突然觉得心头郁结似是什么事情要发生,随之接到天帝派人送来的消息,说他们的小妹阿妩被阴差错误的拘了命去,他这才丢下手中案司一层层找了下来,不意在地府门前就遇到了宁赐被一群鬼差殴打。
一振衣袍,阎君的话语清冷如本人:“快些回阳间去,此地阴气太重,会腐蚀你心脉。”
宁赐站起身,还未开口眼圈就红了:“三哥哥七年不见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赶我走。”说着话眼泪就流下来了,拿衣袖擦了擦,“阿妩自是不会干扰你的,且找个伴儿随我回去吧,我活着太无趣。”
阎君不胜其扰,捏了捏额角:“阳间寿命已尽,怎能逆天而行。这件事你且找老大去,我管不了。”
宁赐顿了顿足:“大哥哥在天上,我在地下,如何去找?”她皱皱眉头,瞧一眼地上遍体鳞伤的北魏太子,又转头望着阎君,哀声连连:“三哥哥,你瞧,还没入鬼籍人家都欺负他,今后他怎么办啊?”
“喝了孟婆汤就没有今后了。”阎君淡淡的转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神。
宁赐手帕一甩,险险哭了出来:“三哥哥莫不是不疼我了?阿妩莫非招你嫌了?倒是几千年的情分全被抹杀了!”
阎君不看她的眼睛:“胡说些什么。”
他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吩咐一旁的鬼差:“新鬼名籍录好后送给崔判官,前一批鬼差的年限到了,自己去孟婆那里喝汤投了胎,剩下的事交给崔判官处理,去吧。”
鬼差领命而去,拉着一干新鬼浩浩荡荡入了鬼门关。宁赐心中气恼,阎君来拉她的手,她一甩顿足,嗔道:“得了,我死也死了,该看的也看了,我去找孟婆自己喝汤投胎去,不要你管。”
走没两步,背后阎君慢悠悠的开口:“谁说你死了?”
“没死我怎么会看到你!”宁赐恨恨转身,“就算没死,气也气死了。”
她这里嘟着嘴自己生闷气,那边厢阎君扶着额头不胜其扰:“罢罢,你这只是元魂出窍,我送你回去就是——十足骄纵的性子,不晓得老大怎么忍得了你这么多年。”
不待宁赐生气,阎君跨前一步,拉起宁赐的手,朝鬼门关走去。
黄泉路上,鬼气阴森。那些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