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作为旁观者，她也能了解到这隐藏在杀戮之中的奢华之美。
  是的，美丽──就如同自己手中的狙击枪“烨牙”一样。
  凶残而耀眼，顷刻间就能夺走人的性命。
  她注意到有一人摸去了鬼羽的背後，似乎是打算偷袭──然後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移动枪管给了对方一枪，在那人举起光子刀的同时，炸掉了那人的脑袋。
  看哪，多麽地脆弱。在“烨牙”的威力之下，铜墙铁壁也像是豆腐一般不堪一击，他们花了几十年训练、成长到现在这般境地，他们辛辛苦苦存活到现在，百般谨慎地保守行动，但是，毁掉他们却只需要一秒。
  多麽令人愉快的掌控感和淩驾感啊。
  她摩挲着“烨牙”那微微发热的枪身，哑声低笑起来。
  谁叫你们，是堕月城的人。
  谁叫你们，要为那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卖命。
  谁叫你们，竟然敢拿着弗雷克的断肢来和我还有鬼羽做交易。
  所以，你们罪有应得、你们自作自受、你们死有余辜、你们──死不足惜！
  耳边通讯器传来的声音，似乎在渐渐离她的神智远去，她现在，只想再次回味那种感觉。
  把弗雷克还来！！──扣动扳机的触感让她兴奋。
  把提特和谢罗还来！！──後座力带来的麻意让她血液沸腾。
  把阿穆、拉比还有玛莎还来！──瞄准镜中人体炸裂的样子让她满足而平静。
  为了给I6区几百条人命演奏镇魂歌，你们的惨叫就是最好的音符，你们绝望和无助就是最好的伴奏曲！一个都别想回去，你们，一个都别想回去！
  “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了机械的笑声，几乎是麻木地一次次扣动扳机，追逐着剩余的敌人的身影。
  跑吧，逃吧，无论是你们，还是远在堕月城的费里斯米亚，你们尽管跑，只不过记着，就算你跑到世界尽头，死神的镰刀，还是会悬在你们的头顶。
  我牧瑶光，就是让你们从此不得安眠的死神！
  费里斯米亚，你收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宣战，这场战斗，没有平局，没有退避的余地，你我之间，注定只能剩下一个！
  不让你付出代价，我就算是死，也会化作厉鬼让你永世不得宁静！
  ──费里斯米亚！！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交火才慢慢停止，枪炮声，总算是渐渐地弱了下去。
  停车场安静了下来，最後一个敌人被鬼羽削去了脑袋，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颅则滚出去了好远。
  瑶光那浑浊的目光，这才缓缓恢复了几丝清明。
  “──”
  她的身躯猛地发出了一阵痉挛似的哆嗦，伸手去摸“烨牙”，却发现枪管烫得可怕，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然後她像是潜水已久氧气不足的人似的，突然开始大口喘气，过了十几秒，她开始呕吐起来。
  “……唔、……哈啊。”
  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夜风似乎冷到了呼吸都带上了刺痛，她喘着气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一滩呕吐物，也顾不得脏，就这麽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呆了良久。
  “哈哈、哈哈哈哈……”
  她发出了和哭一样的笑声，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将“烨牙”搂进了自己的怀中，抚摸着那滚烫的钢铁。她抬头望向黑色的天穹──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云层，只有无尽的黑色，点缀着一些高空建筑上的灯火造成的细小光芒。
  弗雷克……你说对了。
  她皱着眉，咬着嘴唇，却只是露出了嘲讽的苦笑。
  …………我，也变成了死神。
  我，真的没有逃脱你的预言，成为了鬼羽一样的人。
  我对杀戮，感到了习惯，我对惊恐和绝望的表情，产生了快意，我失去了自责和内疚的感情，甚至会故意停下攻击，以便欣赏他们最後的挣紮。
  你会怪我吗？会生气吗？会寒心吗？……一定是觉得失望透顶了吧。
  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
  她抱紧了手中的“烨牙”，低下头。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杀意啊，弗雷克。
  我已经失去了最能体现我的本质的感情，我封冻了自己的爱情，而我此生，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从未如此期待一个人的灭亡。
  ──所以，原谅我吧，我没能拯救任何人，反倒是向着你最不希望的深谷，堕落了下去。
  但是，我不会後悔。──如果这麽做，就能把你的身体，找回来的话。
  原谅我吧。……不，不要原谅我，因为你所爱的那个牧瑶光，已经亲手被我杀死了。
  “瑶光？你怎麽了？……还好，吓死我了，为什麽不到集合地点集合啊？”
  “小瑶……小瑶？没事吧？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耳边响起了杰内斯和萨图小心翼翼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捏住了瑶光的下巴，粗暴地抬起了她的脸。
  她的视线，撞在了鬼羽的护目镜上，然後她发现护目镜的倒影中，自己那苍白的脸上，竟然挂着两道泪痕。
  “这眼泪代表什麽？害怕？後悔？兴奋过度，还是喜极而泣？”
  鬼羽的嘴角带着几丝揶揄。
  “都不是。”
  瑶光看见护目镜中的自己，在顷刻间收起了软弱的神情──她打开了鬼羽的手，拿脏兮兮的手掌无乱擦了一下脸颊。
  然後她站了起来，对着前方的萨图和杰内斯打了个打道回府的手势。
  “那只是……庆祝我成为死神的祭品，而已。”
  ☆、08　饕餮如同凶臁?br />
  费里斯米亚按下了关闭通讯的按钮，静静地靠坐在豪华的皮质长椅中。
  就算做足了准备，那个行动小队貌似还是失败了，不过从最後的对话记录来分析，鬼羽这次不是单独行动而是找来了不少帮手，这可不符合那个独行杀手的一向作风，──果然是那个女人和鬼羽达成了联盟了吧。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两人都和弗雷克有交情，虽然得到的情报是鬼羽和这女人似乎有过节，但在外敌统一的时候，临时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倒不如说，其实这种结果，才是他比较想要的。
  那女人太过聪明，那就让她自以为得逞好了。这队人马本来就是弃子，他从来就没打算过他们能满员回来（当然，也没想到会全军覆没），让他们做足准备也只是告诉瑶光他们很谨慎罢了──这样一来，瑶光就会为了得到弗雷克的屍体也为了减少他们的疑心而使用幽灵骑士的代码。
  当然不会指望她会允许把源代码完全无损地灌入那个幽灵骑士中，而且不加密，但是费里斯米亚并不在意这些。
  他走到电脑跟前，看着正在跃动一串串数据的荧光屏，抿嘴笑了起来。
  那台幽灵骑士搭在了无线联网的功能，早在鬼羽把数据灌入其中并测试其动作的时候就同步上传到本部了，所以那台幽灵骑士本身有没有被回收，其实根本不重要。
  很好，源代码入手了，就算瑶光在这代码上做了手脚，但它确实能让幽灵骑士动起来，那麽直接动用自己手下的程序师和技师把这假代码修改成真代码不就行了──而自己的消耗，只是一些收藏品而已。弗雷克的身体确实漂亮，给出去也稍微有点可惜呢。
  不过──
  他折转路线，走回沙发边，拎起了放在一角的弗雷克的头颅。因为防腐处理，那张绝美的脸已经成了青灰色，皮肤有些虚肿──不过就算这样，依旧不能影响那美貌的千分之一。
  费里斯米亚端详着弗雷克的头颅半晌，有点没趣地随手一甩，把它抛回沙发中，自己则重重地坐了下来。
  “虽然漂亮，看多了也腻了啊。”
  他望着前方依旧在跳动着无数数据（似乎是在进行系统地整理和杀毒）的荧光屏，倒在沙发背上，架起了二郎腿。
  “相比只有脸蛋漂亮的花瓶，其实我更想要牧瑶光这样的类型做收藏品呢。那种的话，就是比较高级的‘收藏’了，毕竟她不光是能用来看，还能用来‘利用’和‘使用’。”
  他微微偏头，视线轻飘飘地划过弗雷克的头颅，像是在和弗雷克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可惜，既然是高级收藏品，就没这麽容易弄到──而且，怎麽说呢，从才能和美貌以外的地方来说，这个女人挺不讨我喜欢啊。”
  比如、那种真心想和一群最底层的渣滓同甘共苦的调调。
  “不过就算收揽不到她，还是有别的方法可以得到她所创造的财富──比如利用她的仇恨，还有利用你剩下来的那些部件。”
  就算不是同盟，得到她的作品的机会也绝不会少。
  “你很快就要回到你的I6区同伴身边去了，高兴吗，弗雷克。”
  男人歪头，用格外天真的笑脸看着滚落在身侧的头颅，语调轻快地询问着。
  当然，头颅没有回答他。
  ──但是，就在此刻，电脑突然发出了巨大的噪音，荧光屏一下子暗了下来，紧接着，各种代表运算错误的红灯亮了起来，报错的窗口也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费里斯米亚立即明白过来瑶光肯定是埋了陷阱，於是打开了对程序师小组的联络频道大声叫嚷起来：
  “对方开始回击了，给我立即准备。”
  “但、但是问题就在这里啊，费里斯大人。”
  “什麽？”
  “我们的防火墙被突破了！”
  “怎麽可能？那不是卡列维尔财团的VIP防火墙吗？而且你们还进行过专门的强化？！除非进行最野蛮的数据冲击，根本不可能攻破！”
  “就、就是最野蛮的数据攻击啊！我们的终端被三十多个‘索玛’一起冲破了！”
  三十多个电子体幽灵──索玛！
  费里斯米亚深吸一口气，用力眨眨眼：
  “为什麽索玛会聚集起来攻击？！”
  “不清楚，他们一进来就开始拼命吞噬幽灵骑士的代码，已经被吃掉50％……不，60％了！”
  “想办法保！能保多少保多少！”
  “很麻烦啊费里斯大人，很多系统关键文件都被吞走了，我们无法进行越权控制，这些索玛完全不顾自己的种族条例！没有征得同意就肆意开吃了！”
  费里斯米亚暴躁地跺了一下脚，沈默了几秒：
  “那就强制断电关闭所有的电脑！”
  “关闭不了，控制电源的部分已经被吃了！”
  “那就和索玛交涉，想办法让他们停止！”
  对面沈默了几十秒，再次传来了让费里斯米亚失望的消息：
  “费里斯大人，他，他们说他们已经取得了代码主人的进食许可，这是难得的美味大餐，所以──”
  也就是说，这份代码不但不是假的，还被塞进了更多珍贵的数据串，目的就是故意引诱索玛进来进食，以最高的几率突破他们的放手，对他们的终端进行大破坏！
  “好样的，牧瑶光──”
  费里斯咬牙切齿地恨恨捶了一拳操作板，转身大步走到沙发前，拎起弗雷克的头颅就用力丢在了地上，抬腿狠狠踩上去。
  “你要和我玩大的是吧……好，我陪你玩！……你最好不要让我逮到你，否则──”
  他没有说完，眼中的阴狠看上去像是在想像着什麽令他愉快的场面一样。
  同一时刻，醉夜城的梅森诊所地下室──也就是瑶光的工作室内。
  “嗯，大家都回来了。这次攻击很顺利。吃得真饱。”
  全息投影装置上空，银发少年的人形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对瑶光一笑，
  “你可真是胆大，快一年不见，竟然变得这麽有出息，难得难得。”
  瑶光坐在电脑前头也未回：“托你的福，‘吞噬根源的恶灵’。”
  “嘿，嘿，别这麽见外吧。和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叫我‘小银’不就行了。”
  “……”
  “喂？别装作不听见啊！”
  “有从堕月城第三区的终端里吃到点什麽有用的吗？”
  “嗯，有小部分的琐碎资料──但是除了幽灵骑士的代码我们经过你的授权所以吃干净了之外，其它部分的数据我们只是以破坏性质在吞噬，而不是进食──毕竟，那个不符合我们的规矩。”
  小银一边说，一边靠在瑶光的肩膀上玩着她的头发──当然，其实他是碰不到的。
  “所以东咬一口，西咬一口，系统的好东西你是别指望了，但被索玛拿走的数据是回不来也无法再写进硬盘的，所以他们得给终端换上新设备，或者得来一次大的系统升级才能让终端恢复正常了。怎样，这个结果满意吗？”
  “满意。”瑶光总算微微转头，“感谢你们的配合，以後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再次合作。”
  “合作我是欢迎，但你这算是在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