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婆子的眸光一闪，“咱们是串门子，带上桃花也好。”
  柳媒婆立马笑道：“还是老姐姐想的周到。”
  孙氏捡了了几个鸡蛋和窝窝头放进篮子，用白净的布盖好，跨在手臂上。一行四人这才去了柳媒婆口中的人家。
  天公不作美的这三年，粮价只涨不跌，很多穷人家为了糊口，卖儿卖地时有发生，已是常见之事，靠近城镇的村子勉强可以支撑，偏远一些的就苦不堪言了。
  距离河口村往北的方向，隔了一座山丘的地方，有个小山村，以采摘狩猎为生，前几年山里野物丰富，小山村自给自足的生活还算富足。可这几年间，野物陆续减少，直至最近一年几乎看不到野物的影子，而野果野菜之物就更为稀少。家中所存的银两都换取了粮食后仍要饥一顿饱一顿，不少年迈的老者为了省下口粮给子孙后代而甘愿饿死。当然也有精壮的汉子携同妻儿举家迁移，暂停在了河口村，建草搭屋。凭借自己捕猎的身手，在河里捞鱼充饥，若可以长居，落地生根也无不可。
  于是便成了媒婆眼中的新资源。
  这才有了孙氏一行串门一事。
  柳媒婆口中的姑娘，是家中老大，现年十九。其下还有一个妹妹十三，两个弟弟分别是八和九岁，人口也不算少。父亲是猎户，叫赵天。是小山村里打猎的好手，母亲对野菜的认识也是甚广，有毒没毒的一眼便能分辨。要不是遭逢此等灾年，也不会迁移出来，使家人瘦的满脸菜色和日渐瘦弱，更加不会耽误已然十九岁的大女儿。
  赵天的妻子田氏每每思及大女儿，内心里都会产生一阵内疚。
  田氏看着锅里沸腾的鱼汤，心思却飘的老远，不知道那柳媒婆能否替女儿找到一户实在的人家。田氏正心不在焉的一下下搅动锅里的汤水。
  柳媒婆喜气洋洋的声线就响了起来。
  “赵家媳妇。”
  田氏抬眼一瞧，柳媒婆的笑意盈盈的脸就映入眼前，她的眸光一扫，只见柳媒婆的身后跟着两大一小的人影。她心中起疑，却也掩下疑虑起身迎了过来。
  田氏也就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因常年饥不饱腹而使得面相寡瘦，头发枯黄犹如干草，双眸倒是闪亮，不像恶念之人。
  只这一眼，孙老婆子便对田氏的印象颇为良好，心中对这门亲事加了几分。
  “柳婶子，您咋过来了这几位是”
  柳媒婆先对田氏眨了下眼，随即笑道：“一个村子住着，往后少不得要碰面，这是住在村子里的老孙家。”柳媒婆说完，一侧身把身后的人亮了出来。
  第35章　眼神不对
  桃花打从远远的看见了赵猎户家的茅草屋，心里就忍不住翻涌出了三个字——真穷啊。
  不过以姥娘选儿媳妇的标准，家境是次要的，首要的是家品、人品。人穷可以但绝不能志也短。
  从她们的交谈甚欢的表情里，桃花可以断定，小舅舅的这门婚事差不多敲定了。不过最后还要赵猎户点头才行。
  可惜家里只有田氏一人在，其余人都外出，没见到田氏的大女儿，孙老婆子母女俩颇为可惜。
  几人坐在屋外，晒着太阳，眼快着要快晌午了，孙氏等人也不便继续留下等着看人，正待走时。赵猎户扛着挂了一串的鱼和孩子们一同走了回来，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
  “俺家那口子和孩子们回来了。”田氏是真真的高兴，让孙老婆子等人稍后，她急速的走到赵猎户跟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着赵猎户的目光一凝，当即扫了过来，咧开大嘴，又是高声笑了起来。
  大女儿赵敏脸上一红，羞涩却也没低下头，而是大方眼神飘了过来，不见当中有年轻的男子，眉头微蹙，但很快恢复如常。赵慧眼珠在家姐身上转动，掩嘴嗤笑，被赵敏瞪了一眼后，稍稍收敛少许。两个弟弟抱着衣箩，一脸莫名。
  除了赵猎户稍显得精壮之外，一家子其余几人皆都是营养不良的消瘦，好在精气旺盛，显然是在河口村这些日子调养了过来。
  桃花见着越来越近的赵家五口，目光直接落在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脸颊清瘦，眉毛细弯，一对内双的眼睛闪着沉稳的光芒和眉宇间的那一丝坚韧相得益彰，颇有几分英气。就这几分英气，很对桃花的口味，前生她最为欣赏的便是这一类英姿飒爽的女子。
  赵猎户眼露练武之人才有的精光，双手对着孙老婆子等人抱拳。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俺家需考虑考虑再做答复。”
  柳媒婆见孙老婆子点头，连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你挑人家，人家还挑你呢！再怎么敦厚的脾性，关乎到儿女终身大事也要慎之又慎。
  桃花明白这个理儿，为其给自家留下好印象，让小舅舅成功抱得美人归，她身先士卒凑到赵敏身边，扬着甜甜的声音，主动邀请道：“姐姐，俺叫桃花，有空来俺家玩啊。”
  赵敏微笑，没有拨了这个自来熟的小妹妹面子，轻轻的点点头。况且，不邀请她，她也会去的。
  桃花意味深长的咧嘴嬉笑，和孙氏她们回到家后，还以为这亲事起码会过些时日才有信儿，对方好好商量和就地考察。没想到不过三日，媒婆就传来喜讯，说猎户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铁柱。聘礼不要金银，只要等价的米面粮食等物。
  老孙家没犹豫，痛痛快快的应了。在媒婆穿针引线的敲定彩礼后，又在媒婆神神叨叨的掐指神算中得了个黄道吉日，两家人这便忙活开了，打算在入冬前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说不定来年，就能怀上老孙家的种，生个大胖孙子。
  铁柱没有丝毫抵触情绪，甚至连异议都没有，看上去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未来的媳妇是什么模样，要不是有一次桃花给铁柱送饭，看到赵敏匆匆忙忙的背影，她也会觉得铁柱嫁娶的这事太过草率和儿戏了。再说，赶鸭子上架也没这么快的。可见孙老婆子是有多着急抱孙子了。
  孙氏全身心的投入到弟弟的婚事当中，桃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家里不可或缺的做饭顶梁柱。她根据前世爹爹搞的那些花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融入进来，渐渐的使家人爱上了她做的饭菜，等孙氏再上灶的时候，一个个无不苦着脸，却不敢言明，还是百里实在，把碗筷一放，心直口快的说喜欢桃花做的饭菜，不要吃娘做的。惹的孙氏苦笑不得，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又感到欣慰。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般秋收后，地里头会规整一番，有的人家会种一些时令菜，有的人家则是滋养土地，期望来年如果雨水足些粮食定然会多收获一些。尽管如此，铁柱、十里和百里一心扑在地里头，浇水施肥，趁着没冻冰前耕地上全都种上了冬季的时令菜。
  老孙家不想搞的那么寒酸，三书六礼，倒也一样不缺，仿佛这两年的日子过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节俭。
  反观赵猎户家，反差就大了许多。换句话说以赵家现在的家境根本没有办法给赵敏置办什么嫁妆。若非无意间看见勤往自己跑的桃花腰间，挂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荷包。赵敏恐怕真要只身一人嫁到老孙家了。
  桃花有意而为之的行为没有浪费，暗喜在心。把央求爹爹从布庄讨来的碎布的事和赵敏说了，半开玩笑的是说起自己女红的练习史，就是从这些碎布开刀的。
  赵敏心思活泛，听在耳里，计上心头。想她的女红不错，颜色搭配也得到过公认的夸赞，如果利用碎布应该能给自己缝制几件新衣裳。如果碎布够多的话，还能拼出一床被套和床单等物。如此一来，她对这个未来小外侄女也是喜爱了几分，捎带着连同赵猎户一家都对桃花也上了心。
  桃花见自己套近乎的目的达成，心思稍稳，可离自己预想的目标还是差了一大截。她今年已经九岁，过了年，她就要十岁了。有时她能从河里看到自己出落的越发水灵的五官，从而能从孙氏欲盖弥彰的眼神里看出她眼中的顾虑。尤其在孙氏遏止十里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开始。
  也是那一次，孙氏和十里在房里说了很久的话，十里出来后，眼神呆滞看着桃花，怔怔的站着，直到下地干活，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只怕孙氏等不到她及笄，就把她和百里的婚事给办了。
  随着铁柱婚事的临近，从未有过的焦虑灌溉了桃花整个心神。莫名的，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6章　都不是善茬
  桃花琢磨了一夜，翻来覆去的烙饼，第二天做完早饭，偷偷的去了赵猎户家。这时一家大小都忙去了，不在家，只赵敏一人坐在屋里。桃花一反往日常态，老实的坐在木凳子上，安静的看着赵敏一针一线的缝制衣衫，手指毫无意识的摆弄着赵敏欲要拼凑的碎布，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挂在木墙上的兽皮，一脸的欲言又止。
  赵慧马上就要成为家里继赵敏之后，第二个挑大梁的女儿，遵循着家姐的足迹，一点点接手了家里的活计。此时端着木盆把清洗干净的河鱼走了进来，看见桃花，熟络的喊道：“桃花来了。”
  桃花迟钝的点了点头，目光移向赵慧，气弱的回道：“慧姐姐，回来了。”
  赵慧嗤笑，戏谑的眼神瞄了眼聚精会神的家姐，说道：“再过几日，你可不能再叫俺姐姐了。”
  闻此，赵敏瞥了妹妹一眼，不慌不忙的将最后一针的针脚处理干净，锁了扣子，银牙一咬，咬断了细线，抬眼看向桃花：“桃花可有心事”
  桃花龇牙一笑，“嘿嘿，真是瞒不过未来舅母，俺就是好奇，这挂在木板上的到底是什么啊”
  赵敏脸色一晒，嗔看了桃花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轻笑：“一张大虫皮罢了。”
  桃花两眼登时睁的溜圆，大惊小怪的叫道：“大虫可是深山里的百兽之王”
  “什么百兽之王，被你说悬乎了。就是吃人的凶兽啊。”赵慧晾好河鱼，靠了过来，端了碗大锅里舀的热水，放在桃花手上。
  “吃人啊！”桃花一脸震惊，犹自又盯看了半天，好似缓过神来，喝下两口热水，眼含崇拜的继续说道：“赵伯伯好厉害啊。要是把皮毛重新缝补在一起，简直像活了过来一样呢。”
  赵敏微笑不语，低头继续缝制，赵慧满脸骄傲的接过话头，说道：“俺爹可是村子里一等一的捕猎好手呢。当初这只大虫俺爹一个人进山，也是一个人将它背了回来，再不伤皮毛的剥皮处理后，你才能看见这个完好无损的整张毛皮。俺爹说，要一代一代传下去。”
  桃花星星眼的哇哇直叫，不由的暗自点头。如果赵猎户把这张虎皮卖掉，全家也不至于受这个苦，遭这个罪，也不知道再坚持什么。
  “赵伯伯居然有这个手艺啊。”桃花把碗放在地上，雀跃的蹦到挂着兽皮跟前，伸手去抚摸顺滑的毛发，状似不经意的翻开里层，查看处理的程度，滑而不粗，软硬适中，薄厚恰当。这制皮的手艺可见一斑。记忆中京城的手艺人也是这种程度。
  桃花满意的勾着唇角，毫不留恋的松手，转过身，看似随口的问：“赵伯伯这个技术绝了，俺跟爹爹去京城的时候，见过皮货店里摆挂的兽皮，也是这种水准。”
  “这才哪到哪，只要是动物的皮毛，俺爹都能制的完美无暇。”不予言表的自豪在赵慧眉目间不加掩饰的绽放出来。
  桃花仿若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步靠近赵慧，挽住她的胳膊，亲切说道：“慧姐姐，不若咱们俩家合作啊！”
  乍听合作一词，赵敏的神色一定，不动声色的缓下了手中针线的动作。
  赵慧扬眉，不解的问道：“合作”
  桃花重重的点头，拉过赵慧凑近赵敏，说道：“咱们用皮制做些讨喜的物件，可以拿出去卖。”
  “这……”赵慧略一犹豫，看向家姐。但见赵敏的眼神闪烁，显然是有些意动，她蠕动了下嘴角，问道：“桃花，你说的讨喜的物件指的是什么”
  “很多啊，赵伯伯的手艺那么棒，可以用猪皮来制作，做一些小动物的摆件，用鸡毛充当皮毛，如果太麻烦。那咱们也可以做鞋，做夹袄。冬天穿在身上不但防风也可以保暖。”
  赵慧撇下嘴，不赞同的摇头，“大户人家都用披风吧，怎么会穿猪皮做的衣裳说出去肯定也怕被笑话的。”
  现在的京城里，确实有用皮质做衣，但多是上等的狐狸皮毛或者其他珍贵的野兽的皮毛，猪皮是下等物，几乎不被考虑在内。
  虽然两姐妹没出过村子，倒也不是没有半点常识。
  桃花自然知道其中道理，不过，她锁定的客户群并不是大户人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