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4-30 16:09      字数:4783
  李正煜亦是答得认真:“若是后商与胡国能因此而和平共处,孤自然是要去拜访大人的。”他心中没由来的跳出一个念头,也不晓得这句话将来会一语成谶还是沦为最大的讽刺?
  远远地,他仿佛望见远方起熊熊火光,想来那是胡人为了庆祝单于大婚,在王帐前置起的庆祝火堆。他惨淡一笑,这一切却是与他无关了。胯下的大宛马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缩成了模糊的黑点。直到隐没不见。他如今心里只剩下远在京城的那个影子,一颗归心便向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回去。
  李未央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不敢抬头。却瞥见地上极长的人影,顺着皮质的靴子向上望去,只瞧见皮裘的下摆。奢华中透着霸气。她低低地俯下身去,额头抵在手背之上:“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她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巨手用力地拉了起来,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落到了一个强健有力的胸膛之中。
  一个洪钟一般嘹亮豪迈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炸起:“很好,很好,果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喜欢,很喜欢,哈哈。”
  李未央这半生不是在建安国宫中便是在后商宫中,所见的男子都是斯儒雅、彬彬有礼,哪见过这样粗犷豪野之人?一颗心顿时惴惴不安起来,脸上更是褪去了血色,惨白一片。
  那单于却不知道她这番隐晦的心思,只是一把将她拽上了马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瞧瞧吧,月华公主,这里就是伟大的胡国,不比你那个后商差多少。我们有广袤的草原,有一望无际的湖泊,有成群的牛羊,有勇猛的武士。到了这里,你会像鹰一般自由地翱翔,不用再被关在那笼子一样的宫廷里。这样的日子你可喜欢?”
  李未央虽然倔强,却不是愚蠢之人。知道自己受制于人,她也便敛了一身的骄傲,低眉顺眼起来:“单于陛下说的对,未央从小便向往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如今终于亲眼见着了这样的美景,果然是极好的。”
  那单于更是高兴,似乎李未央的这种温柔正迎合了他的个性。他一夹马腹,大宛马便撒开了四蹄在草原上狂奔起来:“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毡房,我的族人们已经起了火堆,准呗好了美酒与全羊,等着阏氏同我一起享用。草原上的勇士都是英武不凡,草原上的女子有着婀娜的身姿和美妙的歌喉,阏氏你真该见识见识。”
  李未央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显示出原始的豪迈。她的手环着他的脖子,那姿态更显得妩媚动人:“后商历来的规矩便是,出了门的女子便是丈夫的人。丈夫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的一切,即使死了,也是要葬在丈夫家的墓地之中,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今日,未央嫁了单于陛下,单于说什么都是对的,单于要未央做什么未央便会去做。”她的头更低了,莹白如玉的肌肤之上绽放出朵朵桃花:“未央今日便将自己交给陛下,还望陛下能好好对待未央。”
  单于下了马,却并不将李未央放到地上,而是抱着她,一步一步朝着高高在上的王座走去。四周是李未央无法听懂的欢呼声,从他们的表情里她却看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欢乐。鲜花化作了漫天纷飞的雨语,落在她和他的脸上、身上。
  单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仍旧是那种带着异国口音的、粗犷的味道:“我已经答应了今日要与民同乐,阏氏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瞧瞧眼前的这些人吧,他们是你的亲人、子民,为了我们的江山为了胡国的未来,他们可以奉献自己的一切。”他的眼睛是夜色一般的深蓝,如今又映着火光,更是熠熠生辉:“依阏氏看,我的国家同后商哪个更好,哪个更强大?”
  李未央吃不准这单于是无心一问还是有意试探,心中斟酌许久,才缓缓道:“未央出宫以前是后商的公主,家国天下皆是一体,在未央的心中便没有比后商比朝廷更重要的事了。可如今,未央成了陛下的阏氏,却已经是胡国的主母。如今未央与这个国家、与这边土地上的子民便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了。陛下问未央的这个问题,岂不是一眼便能瞧出答案。”
  那单于欢喜已极,长满络腮胡的脸陡然笑开,才让人惊觉原来也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他亲自为李未央斟了酒,金质的酒爵上镶着五色宝石,那华光几乎晃晕了李未央的神思。
  她静静地从他的手中接过酒爵,轻启樱唇微微抿了一口。这仪态和角度都是宫中的老嬷嬷手把手训练的,增一分则太妖媚,减一分则太豪爽,最最能够打动帝王之心。尤其是胡国的单于,见多了草原上的女子,陡然见到这么一个柔情似水的,便将一颗心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欢庆的表演终于到了**,冲天的火光将草原的夜照成了白昼。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热烈的、由衷的笑容。那一个个青年男女,更是将这婚礼当成了盛典,用最美丽的物资吸引着心上人的目光。
  单于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淡,他瞧着远处的人群,一手却是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看来不服老真是不行了,当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便是通晓唱着歌跳着舞,也从来不会觉得疲惫。如今不过是午夜,便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回头见到李未央亦是一副微醺的模样,一颗心便“砰砰”地跳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孩提时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的样子。他伸出手臂,蒲扇般的粗糙的大手抚在李未央的脸上:“公主不是要将自己交给我么,如今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一用力便将李未央打横抱了起来,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仿佛怀中浑若无物。李未央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昔日与苏阡陌那般倾心相爱,也不曾想过会发生那样亲密的关系。如今面对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却要将自己的身心整个奉献出去,她便是抱着听天由命的心将双眼一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鱼水之欢
  单于一用力便将瘦弱的李未央打横抱了起来,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仿佛怀中浑若无物。李未央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昔日与苏阡陌那般倾心相爱,也不曾想过会发生那样亲密的关系。如今面对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却要将自己的身心整个奉献出去,她便是抱着听天由命的心将双眼一闭。
  他的声音却不似白天一般的响亮,反倒带着几番柔情:“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唤我的名字,特提。”
  李未央的声音低低的,更是细如蚊吟一般:“特提。”
  出嫁前,不管是母亲还是送亲的嬷嬷,都曾经隐晦地向她提起过新婚之夜会发生的事。在她们的描述中,这个夜晚对女人而言更是恐怖血腥多余甜蜜的。她们甚至说了,女子便是要将自己当做是男子脚下的泥,胯下的马,要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忍耐去面对这一日的到来,她的心里难免便存了几分怯意。更何况,蛮荒之地的胡国更是民风彪悍,在许多人富有深意的眼神里,她几乎要读出自己的未来悲惨的结局,同那样子的男子做夫妻,自己这样的身体必然是承受不了他的热情。
  只是原来,野蛮之人也未必那样野蛮,可怕之事也未必那样可怕。李未央紧紧地抓着特提的后背,尖而长的指甲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他的汗水顺着脸颊跌落在她细腻的皮肤之上,散发着灼人的温度。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飞上了天际。一颗心没着没落,人更是使不出任何的气力。她想要呐喊,发出的却是一声声呻吟。
  身上的男子仿佛是受到了鼓舞,那动作冲撞之间也便更多了几分野性的力度。
  当两个人从巅峰跌落的时候,李未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纷乱,无数的回忆交替涌来。心中更是百转千回,却并不晓得此时此刻心中最大的念头到底是什么。原来她只晓得两个人倾心相爱时才能做如此亲密的举动,到了如今才晓得毫无感情的两个人原也是可以的。她的身体仍在微微战栗,心却是碎成了无数的碎片,方才的一切才让她醍醐灌顶,这一夜之后。自己和苏阡陌之间便是真正的再难回头。
  身旁忽然伸来一条胳膊,背上也传来阵阵暖意。李未央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明日还要去见我的另外三位阏氏,早些睡吧。”她也便不再说话,呼吸均匀。仿佛真是睡着了一般。
  特提单于的另外三位阏氏也是出身不凡,俨然与李未央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其中的金庭阏氏更是高昌国王膝下的第七位公主,从小养尊处优。要说起血统尊贵,比起李未央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另两位阏氏,也是出生胡国贵族之家。看起来她们之所以能入主特提单于的后宫,也不全是因为外貌,更是特提单于用以稳定胡国局势的手段了。
  李未央因为是后来者,所以很是谦逊地一一拜访了这三位地位尊贵的阏氏。而这三个女子也是以礼相待,并未给她半点难堪。她在心中暗自掂量,她们之所以会如此做。八成也是冲着自己生为后商公主的身份。看来,在这五胡杂处的后宫中,唯有强大的祖国才是最可靠的后盾。
  她微笑着向三位阏氏行了平礼。又将自己从后商带来的首饰作为见面礼一一呈上。那向来以“大阏氏”身份示人的金庭阏氏看了更是喜笑颜开:“妹妹何需多礼,你我将来便是姐妹相称了。”她信手从发间摘下一枚手工极是精致的发簪:“这簪子是昔日我母后进宫时的嫁妆,虽比不得后商的珍品。但在高昌也算是国宝级的宝贝。如今送给妹妹,也是为了让妹妹晓得我的心意。我们的男人,那是天空中的雄鹰,草原上的霸主,是百姓的向往与依赖。能够嫁了这样一个英雄,这一生便是无憾。从今往后,服侍好单于便是你我最重要的职责。”
  她这一番话无论从哪个角度听来都是无可指摘,李未央认真地瞧着她,浅色的眸子里似是波光潋滟:“姐姐此言令妹妹茅塞顿开,将来必然回尽心竭力辅佐陛下,为单于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李未央的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又或者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她完成了后商交予她的重要使命,为两国的百姓争取到了短暂而珍贵的和平。可又有谁记得呢,在遥遥的草原深处,有这样一个离乡背井的女子,在无望的生活中苦苦挣扎?
  柳长宁从梦中醒来,外头明明是三九严寒,室里却是暖意融融。她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仿佛从怀孕伊始,身体便不如往常那般强健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抚着才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虽弱而坚强的小生命,他与她骨血相通,她能感受到他每一天的成长。她不由得朝窗外望去,院中红梅开得正好,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之中。她想到重生以后,拢共五年的时间,她与李正煜一同度过的新年不过只有两个。如今算着时间,李正煜就算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必然也无法在除夕之夜赶回京城。
  这些天吃了睡睡了吃,她觉得自己连关节都生了锈,一动作起来便发出老旧机械一般“咔咔”的声响。门外的侍从、暗卫多了不少,一日几拨地轮换着,让她想要透口气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估摸着此时是换班的时候,随手换了一身翠色的齐胸襦裙,又将银狐裘的披风裹了,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当第一缕寒风吹到脸上的那一刻,她身上不由得一阵激灵,心中却是欢欣雀跃,自由自在的感觉原是最好的。
  她的那匹枣红色的小木马如今已然是威风凛凛,她伸手在她油光闪亮如丝缎一般的毛皮上轻轻抚着:“轻云啊轻云,几日不见便是大姑娘了。”
  那轻云仿佛是通了人性,将脑袋朝她挤了过来,一双眼睛含着雾气一瞬不眨地瞧着她。一人一马一时竟生出无数的感触,经历生死的情谊原不是只有人类才能有的。
  她脚上一使力便轻轻巧巧地跨上了马背。她伸手在轻云的颈项上轻轻抚着:“我如今有了宝宝,你可要小心些。今日我们便去郊外走走,你可是高兴?”
  轻云昂着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啸声,仿佛极为高兴。
  柳长宁一展缰绳,轻云便欢快地平稳地冲了出去。柳长宁松松挽起的发髻受不住轻云高速的奔跑,如墨缎一般披散下来。许久未见阳光的皮肤隐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她不由想着,李正煜近来也实在太过谨慎小心了一些,自己怀了孕便如坐了牢一般,再这么憋下去怕是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街上已是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门前挂了红灯笼、贴了新桃符,在冰雪一般的世界里起星星点点的火。柳长宁下意识地去看那个角落,却发现早已没了那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