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7      字数:4908
  席临川目光扫过来,适当地接了话,话语比席焕沉稳许多:“这事若论孝道,她那时生死由你这当父亲的做主,轮不到我们来旧事重提。但……”
  他轻声一笑:“你知不知道她嫁给席焕,陛下亲自赐了个外命妇的位份给她?再有,她嫁进席府来,眼下是席家的人了,纵使真是她思虑不周才让内子动了胎气,那也是她们妯娌间的事,轮得着你动手打她?”
  他端坐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的样子颇具威仪。几丈外僻静之处的马车上,红衣一哂之后又一喟:敢情这事还能这么论?但好像也没错。
  先前瞎看话本,偶尔读到过夫妻间出了不睦的事,娘家就先主动把女儿教训一顿、再把夫妻俩往回撮合。彼时她没做多想,文人们这么写了她就这么看,可跟眼下的事这么一对比……
  估计没接触过这些达官显贵的文人也是想当然了。女儿嫁进了夫家,再闹出什么样的不和睦都是人家自家的事,真出了娘家人不和夫家商量就动手责打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才是一巴掌打在夫家脸上呢!
  尤其是小萄这种两家实力悬殊、她自己还被皇帝赐了个外命妇封号的……和“皇权”相比,“父权”、“夫权”那都得往后排的啊!
  红衣一壁掂量着这里面的各种分量,一壁继续托腮向外看着。
  席临川稍缓了一口气,目光一睃几丈外的马车,又再度看向田汇:“这话我就说一次,我们兄弟二人平日有诸事要忙,府中事务皆靠两位夫人打理。谁若让她们不痛快了,我们必会当面论个清楚。”
  ☆、第167章 冲动
  席临川和席焕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坊间的议论持续了好久。
  大体分作两方:一方认为他们做得好,觉得田汇本就不是个好父亲,如今又搅和到女儿的夫家去,就应该当众跟他扯个清楚,绝了后患;另一方则是思想更保守点的,觉得田汇就算千错万错,也还是长辈,席焕不答应纳妾就罢了,却不该让岳丈这样颜面扫地。
  如此这般争论不断,席府就一直处在风头浪尖上。红衣养着胎偶尔想想这事,大感这兄弟俩“不给面子”起来还真是能做到极致——坊间闹得这么厉害,他们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该上朝的上朝、该伴读的伴读,回府之后各做各的事情,正常得好像外面议论的不是他们。
  过了七八天,好像又出了什么事。
  红衣对这“什么事”半点不知情,只是在和小萄一同散步时,见她总魂不守舍的。一同坐在廊下小歇时似乎更明显了些,一连两件事,都在她说了许久后小萄才蓦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和尴尬地不知怎么应话。红衣斟酌再三,到底直言问了出来,小萄咬一咬牙,认认真真地反问她:“嫂嫂,您说……若您跟我一样有个不讲理的爹,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兄长会不会连带着嫌您烦人?”
  这话一出,让红衣连生了两个疑问:“你爹又干什么了?席焕说你了?”
  小萄眉心紧紧蹙着,静了须臾后喟叹摇头:“我爹他……一贯就不怎么讲理,眼下外面议论着,我不出门也知道他必定要跟街坊四邻说闲话,这倒没什么,但听说昨天席焕回来的时候被他挡了路,也不知是又说了什么,席焕回来后心情差极了,一下午都没怎么理我,晚膳也是各吃各的,今晨他进宫我也不知道……我真怕他为此烦了我,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这种矛盾,红衣不太知道该怎么劝。倒也并不太担心,知道席焕不是不懂理的人,这些个纠葛……大抵和他们刚成婚也有关系,日后磨合得久了自然就好了。
  这天大约朝中事多,席临川许久都没有回来,给六皇子伴读的席焕则回来得早些。下人来回了话,说他到后面的箭场射箭去了,红衣皱皱眉头,一拉小萄的手:“他不来找你,我们去找他。”
  二人就一同去了箭场,离得尚有一段距离,就望见场中一人数箭连发,显然并无瞄准的过程,只是一箭接着一箭,像是在泄愤。
  红衣脚下微顿垂眸一喟,正要再往前走,忽觉小萄的手一紧。
  她疑惑地看看小萄,小萄却仍看着箭场那边,目光怔然:“嫂嫂……”
  红衣复又望过去,便见一和小萄年纪相仿的婢子上了前,含着笑、踮起脚尖给席焕拭汗。席焕也未拒绝,在她拭完后略一颔首,似是道了声谢。
  这过程并不长,但方才的举动到底看着亲昵了些。小萄面色一黯,哑笑一声:“我想回去歇息了。”
  “哎……”红衣一叩她的手,淡声道,“婢子给主家擦个汗而已,你别多心太过。”
  小萄这才跟着她继续往里走,离着尚有十余步的时候,见那婢子又奉了茶来,一句“这几天天燥,公子喝盏茶”说得语气娇怯,红衣眉头微挑:哦,席焕未必有心,但这婢子大概真是有意的。
  走近间她一声轻咳,那婢子抬眸一看面容微僵,有些心虚地连忙退下。红衣扫她一眼,抬眼问席焕:“怎么回府就闷头射箭?”
  席焕默然向她一揖,没有作答。红衣便又问:“跟小萄吵架了?”
  “没有……”他立刻道,有些不安地看看小萄,转瞬后又将目光挪了回来,磕巴着答说,“我只是……近来事多,心里烦。”
  “你还没在朝中做官呢,给六皇子伴读能有多少事?”红衣白眼微翻,“成婚连半个月都不到,就闹别扭?你也知道她心事重,有些事让她看在眼里……不是逼得她寝食难安?”
  后一句话显然在指什么,说得席焕有点迷茫。红衣引着他的视线看向方才那婢子,席焕顿时恍悟,当即便道:“我们没……”
  “我知道。但你就是不该一边不理小萄、一边又跟别人走得那么近。”她将这里面的对错掰扯得很清楚,大有点给闺蜜撑腰的感觉。语中一顿,又说,“再有,昨日她爹到底又干什么缺德事了?你倒是说个清楚。一边瞒不住见了她爹的事、一边又不告诉她细节,换了谁也心里不安生啊!换了谁……都得以为你是因为和她爹生了不快,迁怒到她身上了!”
  席焕一声苦笑。
  知道这位嫂嫂素来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道理也说得简单直白。他看向小萄,踟蹰了半晌后走上前去,稍俯身执起了小萄的手,歉然道:“我不是冲着你。但昨天的事……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说。”
  “不知怎么说你就索性避着她不说?”红衣忍不住一瞪,话一出口方觉自己在这当“*弹幕”很不合适,又忙闭了嘴,不打扰他们交流感情。
  “是啊……出了什么事,你还是告诉我为好。”小萄低着头,咬咬嘴唇,“我自知没有嫂嫂那么洒脱,我就是怕你不喜欢我了!昨天你不理我,我就一夜都没睡着……”
  席焕握着小萄的手一紧,长声叹息后,思忖道:“嫂嫂有着身孕,我们找地方坐下说。”
  三人一同回到南雁苑,小萄扶着红衣坐下,席焕则在案桌对面落了座。落座后却未直接说话,伸手拽拽小萄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不安到有些恍惚的面容和小萄方才的神色如出一辙,直让红衣也有些不安起来,催促着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我……”席焕勉强吁了口气,看向小萄,阖上双目才把话说了出来,“我把你父亲打了。”
  红衣和小萄同时大惊:“啊?!”
  “怪我。”席焕犹闭着眼,摇一摇头,大有些后悔,“他话说得太难听,若只是怪我和兄长让他颜面扫地也还罢了,后来还说到小萄,说她不孝,日后必不会有好下场……”
  苦叹着轻笑出声,席焕大有些自嘲:“其实也就是句不疼不痒的咒骂。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头脑一热就动了手,当时恨不得打死他,兄长一时都拦不住。”
  红衣惊愕不已地看着他,反复一思他的话,问道:“那……他伤得很重么?”
  席焕薄唇紧抿,回避着二人惊恐交集的目光,一点头:“是,当时就昏了过去。兄长大怒,命我马上回府待着……后面的事是他和禁军都尉府料理的,我也不清楚了。”
  这两个男人真是……
  红衣直不知道该怎么抱怨!
  其实类似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什么都好,只在这一点上让人恼都恼不得——出了大事,他们总觉得不该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就总想自己一力撑着。她能理解他们这种“大男人想把妻子护在羽翼下”的心态,只是……
  一方面,在事情闹大后突然得知承受不来的感觉必定更糟糕;另一方面,提前交个底,兴许她们还能帮着出谋划策呢。
  一时倒也没心思跟他探讨这思想差别,红衣又想了想,追问席焕:“这事如是闹大了,会有多大?”
  席焕默然摇头:“我不知道。”
  。
  自与红衣成婚后,席临川显有在外忙碌至这么晚的时候。
  在皇宫、禁军都尉府、刑部之间折了数个来回,田家所在的新昌坊更是没有少去。原是人脉不少,一切都算是顺利,直至天黑后噩耗忽至,又将事情翻了盘……
  马车终于回到了席府门口,他又在车内静静坐了一会儿,才下了车。府门立即打了开来,迎出来的不止是值夜的小厮,红衣、席焕还有小萄都在。
  “兄长……”席焕紧张地看着他,看着他面容沉肃地一步步踱进府门,终于问道,“怎么样了?”
  “小萄的父亲,死了。”席临川淡言了一句话后,一声长叹。
  周围的气氛凝住,红衣紧张地看向小萄,见她焦急地上前一步,顿时心中一栗。
  小萄怔然望了席临川半晌,末了,道出的话却是:“那席焕、席焕会怎么样……”
  席临川看向弟弟,微蹙的眉头中仍有因他冲动惹事而生的愤怒,少顷,这愤怒终是平静下去。
  他轻颤说:“按律,赤手杀人致死,杖一百,充军。”
  席焕惊得向后跌退两步。
  “这、这怎么行……”红衣惶然道。小萄全然惊住,良久,终于回了神,蓦地跪倒,央求之语撕心裂肺:“兄长您救救他……且不说杖一百能不能吃得住,就算单是充军……眼下没有战事,充军不就是……”
  没有战事时,所谓“充军”就多成了发去边关做苦役。一两年下来,能活着回来的,比从战场上拼杀后活下来的人还少。
  “我试了。但律例在前,最多能将‘杖一百’减至五十。至于充军……”席临川苦笑着低下头,探手从袖中取出一物。
  是柄丝帛卷轴,卷轴明黄的色泽在笼灯的照耀下显得刺目:“这回真得感谢已经死了的那个老汗王了。”
  ☆、第168章 收拾
  看到那道圣旨、再听到“老汗王”这字眼,红衣心里“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再听席临川同席焕说的事情,果然,她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如今的新汗王有意与大夏讲和,但是无奈新王年轻,本就难以服众,王廷里又有不少忠于老汗王的人。他们理直气壮——其实该说是“冥顽不灵”地仍在妄想可与大夏继续较量下去。
  倒是没有直接对大夏动兵,目下的情况,是有人自立为王,要将如今的汗王从王位上推下去。
  “汗王亲笔写信求陛下派兵相助,陛下答应了。”席临川将那道旨意递给席焕,“你可以先看看,这是要下到军中的旨意。”
  席焕没接那卷轴,目光在那明黄上停了一会儿,只问席临川:“那我……”
  “随大将军去吧。”席临川颔首,“虽然也很凶险,但好过去服苦役不见天日。建功立业回来,之前的罪名便是小事。”
  他说罢一搀仍跪在一旁的小萄,再度看向席焕,凝睇他许久之后,语中的几许颤抖终于完全平静下去。短舒口气,又说:“明天自己到刑部把那五十杖责领了。回来好好养伤,目下局势不明,离开战大约还有一阵子。”
  “好……”席焕轻咬着牙,点点头,抬眸向红衣道,“有劳嫂嫂帮我照顾小萄。”
  “自然。”红衣应下,席焕很不放心般地又说:“她总患得患失地有心事……原因嫂嫂也清楚,您别嫌烦。”
  “……我知道。”红衣稍一瞪他,拉过小萄的手又说,“我跟小萄孤身闯去祁川的时候,你还没来长阳呢。要你叮嘱我?”
  至此,此事也算有个并不是太糟糕的结尾。
  大抵因为席临川“天生自带战神属性”,席焕上战场的事便也不那么叫人担忧——至少没有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举家哭天抹泪的情况在。
  但红衣仍闷闷不乐的。席焕和小萄回房后,她也同席临川一起回广和苑,夜色下府中景致静静,垂柳枝条轻轻拂动着,更有隐隐花香四下弥漫。
  这样宁静的夜晚,夫妻一同走在花草间的石子小道上,该说是惬意得很,实则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