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7      字数: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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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后似乎就这么慢慢地“戒”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大夏朝的归属感越来越深,又有了自己的事业要打拼。整个“二十一世纪”反成了一个只会偶尔想一想的概念。
  这般说来,对父母真是残忍。她是出车祸穿越来的,想必在那个时空里的她已经死了,父母承受过丧女之痛,却永远无法得知,她其实在另一个时空里换了一句身体活着,而且目前活得还不错。
  红衣低下头看一看自己,又情不自禁地往另一个方面去想。
  ——这个被她占了身体的姑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她的父母还在不在。如果没有被她占了身体,也不知她会怎样活着,现在会不会还是席府的舞姬?又或是同样被命运捉弄一番,而后和席临川走到一起?
  她想入非非地脑补着,末了,再度化成一声喟叹:这有什么意思,想来这个红衣必是也死了吧,就和二十一世纪时的她一样——她穿来时这具身体正发着高烧,原主十有八|九便是那样病死了,如她不来,也许这个身体的生命就在那日终止。
  一块点心递到面前,红衣回神看过去,眉头一弯:“多谢。”
  是她爱吃的豆沙酥,长阳城里就那一家店有售。总能排起长队,不到巳时就已卖完。
  她望一望席临川:“什么时候买的?”
  “今早。”席临川掸一掸手,“查些事情,顺道而已。”
  他说着也咬了一口豆沙酥,一声冷笑:“聿郸真是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红衣怔然看看手里的豆沙酥,忽而觉得吃不进去了,哑然问席临川:“这也是聿郸的产业?”
  “那倒不是。”席临川肩头一耸,“我是着人打听,赫契人在长阳欺过多少商号,这点心坊是其中之一——和聿郸是否有关尚不知道,但赫契人这一招真算阴毒。”
  在上一战之前,长阳城中时有赫契人欺负商铺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总是“突发”,待得官兵赶到,人早就走了。商铺往往只能吃个哑巴亏,连提前设防都没办法设。
  席临川也是偶然得知,这些事情竟不是赫契人蛮横惯了、肆意妄为,而是一切皆有安排。
  长阳城中这么多商号,他们有计策地挑其中一部分去欺负——或是为军队捐过钱的,或是家中有人参军的。次数不用太多,两三个月里有个三五次,这商铺便多半受不了,只得关张搬家了事。
  这样的事看似无妨,但积累得多了,百姓们便只会觉得是朝廷无能,竟让赫契人随便欺到长阳来,官府又连人都抓不住。
  民怨载道。这于一个国家而言实在是很可怕的事情,难怪此前会查出那许多细作……大抵和这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是有人先设计让百姓对大夏不满了、而后策反。
  席临川靠在靠背上,解释得悠悠然,笑意不减得神色好似只在说一件家常。
  红衣却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惊叹原来这样的斗争手法千百年前就有过:控制舆论影响时局,寻常人只会觉得这些四处皆起得风声才是“民心所向”,殊不知,一切舆论都是可以有推手的。
  席临川复又从盒中取了那并不薄的账本出来,本中写得密密麻麻的,是他自拿到文牒后直至离开长阳之前着人查出的东西,每一笔账都是赫契人欠下的,有银钱也有人命。
  既然难得专程去见聿郸,自然要查上这些,跟他把账算个明白。
  。
  长阳离皋骅的距离,算不得太远。然则途中多山路,崎岖得很,加上席临川也并不很急,这一路颇用了些时日,到了皋骅时已将近上元。
  遥遥看见车驾仪仗,红衣看不懂,席临川眺望了一会儿后轻一笑:“还真有个君侯的样子。”
  原是侯位的仪仗。红衣仔细想了想,虽然席临川后来被撤了侯位,但在那之前,她也没见过他摆过这样的阵仗。黛眉轻一皱,语气促狭:“该说涉安侯以礼款待呢,还是说他有意找不痛快呢?”
  “随便。”席临川舒然一笑,揭开帘子就下了马车。
  那一边,聿郸也恰正下车,举步走了过来,一揖:“许久不见将军。”
  “君侯今日不同往时。”席临川回了一揖,红衣随之一福:“君侯。”
  她没什么太多的话可说,不仅是因从前就对聿郸颇为怨念,更因清楚此次会面压根就不是什么“善意”。
  是以他二人在前面边走边寒暄,红衣在旁东张西望。侧旁有许多仆婢随着,有汉人也有赫契人。红衣默了一会儿,总觉有一道目光始终定在自己身上。
  回过头望一望,却并没有。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地十分守礼。她轻摇摇头,觉得是自己又瞎脑补了,继续随着二人往前走。
  却仍觉不对,但再度回过头时,也还是方才的情状。
  终于,走到对面的仪仗边,聿郸请二人上车,席临川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扶她。
  视线一触,他觉出有些许不对,心领神会却未多问,如常与聿郸互行一礼。
  待得聿郸朝着自己的马车去了,他才问她:“怎么了?”
  红衣只作未闻,撑着他的手先行上了马车,他也只得带着疑惑跟着上去。
  “有人盯着我。”她刚坐定便道,“必是聿郸随从中的人,我有感觉,但……回头看了两次,没找到是谁。”
  席临川眉心蹙起,稍一点头,蓦揭了手边车帘。
  视线四处一划,他随即又将车帘放下,声色平静地告诉她:“是个婢女,若聿郸把她指过来侍奉,我会加小心。”
  ☆、第122章 试探
  当晚到了聿郸的府邸。
  也是不小的一处地方,红衣仔细看一看,却不难发现当真和席临川的府邸比不得。
  回想起来,聿郸归降之事朝廷也重视得很,食邑赐得大方、处处以礼相待,这宅子必也是费了心思置办的。
  相比之下,席临川自己到长阳置府时才十四岁,没有官位更没有什么名望,府邸修得那般气派……
  可见郑家确实势大。
  红衣暗自掂量着些,不觉心中有些发沉。自古,权势太大的朝臣总容易引君王忌惮,盛极之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的实在太多。
  她忍不住地望天祈祷起来,但愿这些日子来的一切纷争最后都能好好地收了尾,千万别伤了席临川……
  闻得门声轻叩,二人一并看去,便见八名婢子一同入了房来,皆是汉人。齐齐福身,为首那人的声音脆生生的:“将军万安、娘子万安。奴婢奉君侯的命来服侍,这些日子,将军和娘子需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红衣看向席临川,意在询问那个先前盯着她的人在不在八人之列。片刻,见席临川略一摇头,开口道:“我们自己带了人来,你们回去吧。”
  他说得简短清楚,那八人微滞,倒也没多说什么,再度福身,告退。
  房中重新归于安静,红衣望一望席临川,美目一眨:“那人不在这里面?那把人留下便是。”
  席临川短促一笑,摇一摇头:“那人不在这里面,焉知不是我方才揭帘去看时打草惊蛇了?谁知这八个有没有问题。”
  红衣想想也对。好在从长阳带来的人也很是够用,便不再多问什么,径自收拾起妆盒来。
  给他们的住处前后两近,算不得大,但前有花园后有湖,房中更显是先前特意为他们布置过。红衣打开妆台抽屉,屉中几样崭新的妆品搁着,胭脂、香粉皆有,盒子瞧着有几分异域风情,看来是赫契的东西。
  她并不怎么喜欢,觉得赫契人用的妆品普遍香气偏重,府里倒是有不少婢子喜欢。红衣想了想,取了那盒胭脂出来,见颜色很嫩,扬音叫来了小萄。
  笑吟吟地一递:“喏,涉安侯的见面礼,合你年纪,拿去用。”
  “哎?”小萄也没多做推辞,笑逐颜开地接过来,一福,“谢娘子。”
  二人的举动席临川看在眼里,目光定在红衣那一脸大度上,不屑嗤笑,站在她身后悠哉哉地评了句:“雕虫小技。”
  红衣撇嘴,从镜中望一望他:“得,算我多事。”
  这一说一答弄得原该告退的小萄发懵,一时不敢离开了,看看手里的胭脂又看看红衣,不知这里面有什么“雕虫小技。”
  “你放心就是。”红衣撇撇嘴,“我还能害你不成?涉安侯备的必是好东西,咱却之不恭,你大大方方地拿去用就是了。”
  “诺……”小萄应得犹豫,再欠身后又觑一觑席临川的神色,见他也无反对的意思,这才拿着那胭脂走了。
  红衣再度看向镜中,身后的两尺外的席临川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她便懒得理他,对着镜子悠哉哉描眉,才不管他看不看得上她方才的“小技”。
  特意把那盒胭脂赏给小萄,红衣确实是动了点歪心思。
  想想此行目的、再想想先前盯着她的那人,这防不设不行。
  席临川没有留聿郸安排的那些人,那么若聿郸想知道什么,就只有从他们身边的人打听了。
  与其今后完全被动地日日去查这人是谁,还不如他们主动点,直接引着他去找其中一个就好了。是以把那胭脂给小萄正合适,她拿着那盒胭脂出去,谁见了都知是红衣赏的,继而便会想到她是红衣跟前得脸的人。
  偏小萄又年纪小些,长了张天真无邪的脸,容易让旁人觉得收买她轻而易举。
  ——旁人又哪里知道,这是席临川搁到红衣面前的人,十足的人精。
  。
  他们千里迢迢从长阳而来,一场接风宴是免不了的。
  红衣忍着一颗想倒头睡觉的心,认认真真地重新梳妆,换了套略华丽些的刺绣曲裾,有仆人引着朝正厅去。
  这府邸虽是依侯位规制而建,但细节之处犹能寻得些异域的味道,譬如石砖上的纹路便是红衣不曾见过的图案。然则步入正厅时,这“异域风情”却突然重了。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红衣微微一讶,而后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支撑厅梁的八根立柱不似常见的那样光滑简单,每一支上都雕出了花纹。红衣走在左侧,便细看了路过的几个——个个都是雄鹰的图案,却又各不相同。
  头一个是展翅飞翔的,鹰旁有云雾缭绕;次一个是立于峭壁的,一双鹰眼看上去炯炯有神,好像眼前正欣赏的人是猎物一般,随时会被它俯冲攻击;第三个,则正撕咬猎物,依稀能看出那是头鹿,雕琢得栩栩如生,被撕裂开的肉向外翻着,红衣几乎能脑补出那血腥气……
  不自觉地一掩口鼻,没再去看第四个。很快听闻一声轻笑:“娘子这是被柱子上的雕刻吓着了?”
  声音耳熟,红衣抬眼看去,眉心轻蹙着微微颔首:“琪拉伊迟。”
  “现在是伊缇了。”琪拉淡笑着纠正道,目光一扫席临川,“听君侯说将军要来,我还不信,全没想到竟是真的——将军真是好胆识,您还记得您上一战杀了谁么?”
  红衣仔细回想着,确信这是琪拉第一次见席临川。话语中却已然火药味十足了,末音简直如同从齿间挤出来的。
  她睇视着琪拉,回以一笑:“将军上一战取了赫契汗王的首级——但恕我不知为何因为这事,他来见涉安侯就成了‘有胆识’。我如是没记错,‘涉安侯’这封位,还是陛下赐的呢。”
  意指聿郸目下也是“大夏公民”,不该再站在赫契的立场上说话。她话音未落便被席临川一拉,见他冷着脸向席位走去,也只好不再同琪拉多言,随着席临川落座。
  “跟她争什么?”席临川有点不满地轻道了一句,红衣眉头一挑,回说:“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淮乡楼血案还有她头次去祁川时遇到的那堆麻烦,全和琪拉有关,她自然一见琪拉就气不打一出来。
  。
  聿郸在半刻后才来到正厅,相互见礼后便开了席。
  这宴席在红衣看来比往日见过的其他宴席有趣多了——主要是食品种类丰富,一半中原常见的菜肴,另一半则以各类烤肉为主,看来是赫契人的吃法。
  于是案上除了碗碟筷匙之外,还备了好几把刀,可见是为切肉方便。红衣看看刀和肉还有点犹豫,觉得宴上这个吃法忒不文雅,席临川却已然兴致勃勃地持起刀来。
  刀在手上转着物色了片刻,利索地落刀,割了块羊腿肉,搁进红衣盘中。
  红衣看看那块羊肉……无从下口。
  虽然已经切下来了,没带半点骨头。可那仍旧是很大的一块肉,直接咬不合适,就算拿筷子夹也很需要点手劲。便拽一拽席临川的衣袖,想让他帮她多切一刀,却有婢子反应很快,在她身边跪坐下来,取了把干净地小刀,将那块肉切做数块。
  这婢子红衣看着眼熟,却又不知是谁,但见她为自己?